第3章
B市，柳家。
坐落于市中心繁華的別墅區，偌大的別墅此刻似乎已經安靜地沉睡在黑夜中。本來在所有人眼中應該徹夜狂歡的柳家別墅，也是一如既往地早早滅了燈。
僅有月光撒下柔和的銀輝的花園裏，似乎還有小小的交談的聲音。
“……是，是，小姐已經睡下了，老夫人在樓上陪着她的，您放心。”
“啊，那真是太好了，您能盡快趕回來就最好了。我想夫人和小姐一定也非常想念您的。”
“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小姐是您和夫人從小帶大的，怎麽可能會埋怨您呢？……不是安慰，小姐和您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啊……”
“您放心，相信等您回來，小姐的病情一定可以更好的恢複。”
“更好的恢複？！不變得更糟糕就不錯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花園的老夫人冷哼一聲，伸出手示意他将電話遞過來。
李管家默默在心裏為老爺子點了個蠟燭，然後毫不猶豫地雙手遞上一溜煙地遠離即将到來的修羅場。
老兩口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自己一個晚輩，還是回廚房想想明天早上要做什麽來把小姐養胖胖好了。
“呦，柳大院長，大忙人啊！怎麽樣，站在全世界科學家夢寐以求的地方的感覺如何啊？是不是都要樂不思蜀了啊？這個時候還能想得起來我這個老太婆和你可憐的孫女，真是我們的三生有幸啊？”柳老夫人不愧是行伍出生，一張嘴利索地能把人臉皮扒拉下幾層，身上的氣勢就算隔着電話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讓身處瑞典皇家學院的柳老爺子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更何況，他還沒理。想到孫女的病情，老爺子也心下酸澀起來。
“我的錯，我的錯，都是我不對。你身體不好，氣大傷身，你可別再生氣了。你放心，這些交給我就好。快回去睡覺吧，夜裏天涼，可別感冒了。”柳老先生好聲好氣的哄着她，老夫人表情卻一點也沒變。
“少拿你那些情話哄我！兩年前你帶着曉曉離開你也是這麽說的，你說會好好照顧我寶貝孫女，結果呢？柳實颢，我告訴你，你少給我玩文人的心眼子，最遲到你從瑞典回來，必須給我拿出個章程來！沒有的話你就別回來了，抱着你的諾貝爾獎杯相親相愛去吧！”柳老夫人說完就挂了電話。
打得發燙的電話被握在手中，柳老夫人嘆息一聲，合攏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衣服，到底還是聽了柳老先生的話，回到了別墅裏。
她慢慢走了進去，擡頭看了看孫女住的二樓，卻緩緩的扶着牆回到了一樓屬于他們老兩口的房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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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睡眠淺，稍微有點動靜有點亮光就會被驚醒…她太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吧。
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一點沒起到效果，這從第二天頂着兩個熊貓眼的曉曉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瘦小得不像是快17歲的少女，面黃肌瘦的臉龐和萎靡不振的神色活像是從哪裏逃難而來的難民。坐在沙發上喝着早茶的老夫人心疼地站起來，拉住她冰涼的手，說道：“曉曉啊，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是認床了嗎？奶奶幫你把你在實驗室的床給你搬回來好不好？睡眠不好可不行啊，你才16，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她絮絮叨叨滿臉關懷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那個被稱為鐵娘子的女将軍的樣子。
少女順從地握住她的手，給她的後背放上一個軟墊子，陪着她坐下，然後才微微搖搖頭，小聲說道：“謝謝奶奶，我不困。”
孫女還是那個貼心的小棉襖，柳老夫人靠在軟墊上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于她的孝心，也心酸于她的孝心。想到孫女幼時燦爛得仿佛能将人融化的笑容，又想到每次在孫女笑得眉眼彎彎的時候都會伸出手指戳戳她嘴角的小酒窩的兒子，更加心情激蕩起來。
心情一波動，她剛剛做過手術的心又開始跳快了幾分，她的手還沒扶上胸口，坐在她身旁的少女已經一只手輕輕放在她後背順氣，另外一只手已經從茶幾小隔層裏掏出了一瓶藥。
“……奶奶？”少女輕聲問道，清澈的眼眸裏有着擔憂。
“奶奶沒事，沒事了。你乖，咱們去吃飯吧。”柳老夫人擺擺手，笑容慈祥地說道。
飯後，柳老夫人問道：“曉曉啊，今天想要做什麽？”
曉曉一愣。
想要……做什麽？想要？
她眨眨眼，說道：“科學院最近新出了一個項目，管爺爺說……”
柳老夫人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說道：“曉曉，是你想要去做的嗎？那個項目……”
想要去做……
“什麽是我想要去做的？這個項目是科學院下一個的研究方向，管爺爺說，如果研究出成果，對我們國家的能源可持續發展會有重大的……”
“那你呢？你想要做這個嗎？想要将它研究出來嗎？……你喜歡這個項目嗎？”老夫人一直等到她說完，但是根本沒從她黑白分明卻空洞茫然的眼眸中看到一點和老頭子一樣對于科學研究的狂熱的喜愛……一點都沒有。
曉曉皺起了眉頭，不明白奶奶的意思，于是她像之前無數次的保證那樣說道：“我會把它做出來的。”
柳老夫人心下嘆息，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将她摟到懷裏，帶着皺紋的手撫摸着她柔軟的發絲，說道：“奶奶帶你出去串串門怎麽樣？你在研究室一呆就是兩年多，還記得葉爺爺、唐奶奶，還有吓唬過你要把你拐跑的文阿姨嘛？”
少女有些抗拒有些害怕地抿抿嘴，雖然奶奶說是兩年多以前了，但實際上自從10歲那年，媽媽去世以後，她就在也沒怎麽和外人見過面了……她本能地畏懼着這些，畏懼着和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就連這次的諾貝爾頒獎典禮她都沒有去。
但是，她看得出奶奶的關心與期待，所以她還是強忍住自己的害怕，輕輕點了點頭。
柳老夫人又何嘗看不出她的勉強呢？在心裏罵了一句撂挑子跑到國外聲名顯赫的老頭子，柳老夫人雷厲風行地敲定了她們一天的活動計劃。
葉家和柳家在一個別墅區裏，是幾代的世交。之前這座安全性能非常好的別墅區沒有建成的時候，他們可是在大院裏門對門的鄰居。柳老夫人一輩子的手帕交就嫁給了葉老爺子，而同時，行伍出身的柳老夫人也是和葉老爺子一起扛過槍的戰友來着。
葉老夫人一早就準備齊全了。無論是退休在家的葉老爺子，還是雙休日在家休息的葉先生和葉夫人，就連本來要去公司開會的葉秋都被葉奶奶笑眯眯地堅定地留了下來。
“小秋不是說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了嗎？那就在家裏多陪陪奶奶吧？你大哥幾年不着家，多看看你，奶奶也不會太思念那個臭小子呢。”葉奶奶坐在沙發上，笑着倒了一杯茶，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韻味。
盡管這個借口自從魂淡大哥離家出走以後就被用了不知道多少回，但是葉奶奶這話一出口後，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卻仍然沒人敢忽視的葉爺爺就輕輕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意思不要太明顯，明顯到葉秋突然就覺得被爺爺奶奶的日常秀恩愛喂了一嘴狗糧。
“咳咳，奶奶，我也沒有說要走啊。我可也是好久沒見到柳爺爺家的曉曉妹妹了呢。”葉秋趕緊坐下，笑着說道。
他說的倒也不算瞎話。一個大院的幾家，葉家、管家、唐家、李家……愣是沒一個乖女兒降生，可想而知在柳家得了一個寶貝小棉襖後，柳老爺子那得意的模樣。更何況……葉秋想到久遠的記憶中那個笑容燦爛眼神明亮的小蘿莉，也笑了一下。畢竟也算得上是他的妹妹了呢，以兩家人親密的交往來看。
他正在這想着，葉奶奶又說了起來：“是呢，我可也好久沒見到我的寶貝幹孫女了。柳實颢那個狠心的家夥，當年曉曉離開去實驗室的時候才14歲吧？說起來，曉曉現在已經17了吧？已經是大姑娘了呢。”
坐在她對面的葉夫人也笑着接過話來說道：“還差幾個月到17呢~媽，您那幹孫女什麽的，袁阿姨可還沒有同意呢吧？”
葉奶奶卻說道：“我不管，阿媛的孫女就是我的孫女。曉曉就是我認定的小孫女了。”沒有萌萌噠的小孫女，不開森。
葉夫人捂住嘴笑了起來，眼睛卻亮晶晶地說道：“媽，這麽喜歡曉曉的話，不如把人娶進來如何？”她可是從一見面就非常喜歡笑起來會有甜蜜的小酒窩的軟萌蘿莉了……唔，好想戳一戳那個可愛的小酒窩！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的葉秋：“媽，我今年都25了，您……”
葉奶奶拍拍手，笑着說道：“還是你有主意！我可是有兩個孫子，随便曉曉來挑！”
就連葉爺爺也為這個主意默默點了個贊，看那個柳老頭該怎麽在他面前炫耀！
于是全家人火熱的眼神全部都集中在了葉秋身上。
葉秋：……
冷汗都快要冒下來的葉秋非常想用全身來拒絕，他一點也不想被人說成是拐帶未成年少女的怪蜀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眼珠一轉，正襟危坐說道：“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正所謂長幼有序，可愛的妹子就留給大哥吧！您不知道，他們電競圈裏幾乎一水兒的男人，見不到女孩子。我大哥到現在連個女生的手都沒拉過，我覺得這次珍貴的戀愛機會還是要讓給大哥，否則說不定哪天他帶回來一個男嫂子我都不會吃驚。”
死道友不死貧道，大哥，就算弟弟我這麽多年給你背鍋，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的報酬啦~
這句話可算是提到點子上了，葉秋不管怎麽說還談過一個女朋友，而15歲就離家出走的大兒子才是真的讓人操心……尤其是葉媽媽，說實在的，她都快要做好大兒子哪天帶回來一個打游戲的男人或者一個游戲機說要結婚的準備了。
正說着呢，門外的門鈴響起，離着老遠就能聽見柳老夫人爽朗的笑聲。
“正說着呢，你們就到了。”大門打開後，葉奶奶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葉…奶奶上午好。”跟在柳老夫人身後的少女默默地說道。
瘦弱，蒼白，面無表情，眼神空洞茫然，甚至還帶着點不安……
和幾年前那個笑容燦爛眼神明亮的她時候截然相反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