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箱子被打開。除了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柳辭曉，柳老爺子和柳老夫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是了，他們可算是想起來了。誰能想到看起來穩重又理性的兒子內心其實是個沉浸于二次元不可自拔的小宅男？要知道，當初得知了兒子居然會在網上寫同人文，畫同人漫，還做得頗為風生水起的他們簡直像是內心被狗啃了一樣的哭笑不得。

“銀魂？”柳辭曉蹲下身子，從最左邊拿起一盒光盤，翻轉過去，輕聲讀了出來。

沒錯，這個動漫正是柳辭曉的父親柳浮翮最喜歡的一部動畫了。說句實話，就算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他屋子裏面的牆壁上還貼着一張銀魂的海報沒揭下來呢。柳老爺子夫妻二人心有戚戚地想到。

“......還有一封信？”柳老夫人忽然指着中間夾着的那封隐約露出來白色信封的地方說道。

那是柳浮翮寫給自家寶貝女兒的信，在他生命彌留之際，提前為女兒準備好的15歲的生日禮物。

‘......送給你的15歲生日禮物。別難過，爸爸要去找媽媽了。要是再晚一點，都不知道那個小路癡會不會迷路到找不到家而躲在一邊哭呢...爸爸不是個好爸爸呢，讓你承擔了這麽多不屬于你的責任，放棄了輕松快樂的童年與青春。爸爸沒有盡到的責任，沒有教會你的東西，沒有告訴你的為人處世的原則，就讓爸爸最喜歡的動漫，最喜歡的銀桑代替爸爸來守護你吧。最後，希望你記住，爸爸和媽媽都是愛你的，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這是我們最大的心願。’

背後有輕微的嘆息聲響起，柳辭曉回過頭，無論是一向溫柔慈祥的奶奶還是溫和認真的爺爺的眼角似乎都有淚光閃過。但是，她卻連捏着信紙的手也沒有抖動一下，只是輕聲問道：“爺爺奶奶？”

這副平靜的模樣比她嚎啕大哭一場還讓人難過，柳老爺子趕緊拍拍老伴兒的手，然後就恢複了往日的溫和的笑容，摸摸蹲着身子仰起頭看着他們的孫女的黑發，說道：“沒事沒事。對了，這還有一疊卡片，應該是燕安（柳爸爸的小名）留給曉曉的16歲生日禮物了吧？說起來，我還以為以他的風格會再送你一份七龍珠或者海賊王呢。”

在燈光下泛着好看的光芒的卡片上，依舊是一封信件。

‘這是送給你的16歲生日禮物哦，寶貝閨女。你已經16歲了，在古代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級了呢。雖然爸爸再沒有機會看見你結婚生子，但是，爸爸相信我的曉曉一定會獲得世界上最幸福的幸福。還記得你6歲那年我們悄悄做下的約定嗎？不記得的話，記得自己戳三下嘴角邊的小酒窩呦。這個游戲，爸爸曾經說過要帶着媽媽陪你一起玩，爸爸食言了呢。不過，爸爸希望你帶着爸爸給你準備的賬號卡，就像爸爸陪在你身邊一樣，去玩一場屬于你自己的榮耀，屬于你自己的輝煌。你的人生，不應該局限在我和媽媽的陰影裏，你要去選擇你自己的生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是我們對你最大的期望。愛你的爸爸媽媽。’

“榮耀？”柳辭曉拿出一張賬號卡，輕聲念出上面漂亮的燙金文字。然而記憶中卻似乎完全不記得這場約定，這個承諾了。

她得到的承諾太多，沒有得到兌現的...更多，不敢去奢求的...同樣很多。

“曉曉，這些東西——”柳老夫人指着大箱子問道。

柳辭曉站起身來，說道：“我會完成爸爸的願望的。”

我會...不是我想，我願意，而是我會。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将這些感情，這些榮耀，當成是一種必須要承擔的負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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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和她說了聲晚安後就關上門離開了。

而站在房間內的柳辭曉卻拿起一盤标注為1的光盤盒，徑直走向了電視機，如同完成一個任務一樣将光盤放了進去，然後回到床上，抱着腿，開始看了起來。

銀魂的開頭并不好看，也給人一種很無厘頭的感覺，不像是一般的熱血燃漫一樣讓人看着就會不自覺地帶入自己，然後開始熱血沸騰起來。一個開着萬事屋卻整天無所事事的無節操的老板，逐漸加入進來的沒有一點特色的戴着眼鏡的男配角和穿着紅色旗袍的包包頭小蘿莉......家長裏短的日常篇，但是在每一集過後都能給于每個讀者屬于自己的深思。

正如柳浮翮曾經說的那樣，這不只是一部動漫，這還是千千萬萬種人生的掠影。有人懶散度日，無所事事，卻能為了一個承諾一件小事付出所有在所不惜，有人失去了一切，卻還選擇背負着重擔前行，因為堅信只要繼續走下去，終有一天身上的泥巴也會脫落，空洞的內心也會被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填滿——

這才是柳浮翮想要告訴她的。想要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前進，不要害怕背負，更不要害怕回首，因為這些無論是痛苦的還是甜蜜的，想忘記的還是想要留下的回憶，共同構成了人生，共同構築了希望。

他的時間不夠了，但是他所希望傳達給女兒的心情，他滿滿的期望與祝福，全部都凝結在這部動漫中，也全部都凝結在那一疊游戲卡片和卡片下的小本子中。

24張卡片，榮耀的24職業全部包含在內。柳辭曉忘了，但是作為父親的柳浮翮卻沒能忘記，當年小小軟軟的女兒舉着一張印着榮耀的游戲卡說要變成第一游戲高手時那雙眼睛裏亮晶晶的仿佛夏夜繁星一樣的璀璨。那是她除了物理以外，第二次對一個東西露出這麽向往的神色，讓人根本不忍心拒絕。

然而，最開始說好的承諾一點點随着時間凋零，寫了滿滿一大本針對榮耀游戲的筆記心得的本子，還是沒能派上用場。本來偷偷摸摸地玩了一年，直到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不會在寶貝女兒面前丢臉的爸爸準備好好在女兒和愛人面前炫耀炫耀，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帶走了一個人，破碎了一個家庭。

電視機放了一整夜，柳辭曉就看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怎麽等都沒等到她下樓的李管家輕輕敲了敲她的門，跟在管家後面的柳奶奶差點沒驚訝地呼出聲來。

房間被打開，穿着睡衣的女孩頭發淩亂枯燥，雙眼依舊空洞無神，而她眼底的青黑和厚厚的窗簾拉上後幽暗的房間內還在播放着的動畫片無一不表明她熬了個通宵。

“曉曉，你熬了一夜？哎呦，我的寶貝，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睡一覺起來再看就是了。熬夜對身體不好，你在實驗室還沒有熬夠嗎？再這樣下去，奶奶就要生氣了哦。”柳奶奶望了望房間裏的動畫片，說道。

柳辭曉抿抿嘴，往身後看了一眼還在播放的動畫片，才慢吞吞地說道：“不知不覺就看到了現在。奶奶...不要生氣。”

“哦？曉曉啊，看到多少集了啊？”柳老爺子站在二樓樓梯口，正好聽到這句話，帶着一點欣喜地問道。不知不覺...這不就表明被吸引住了嗎？有了興趣，這是件好事啊！真不愧是父女啊，當年燕安也是這樣的呢。

“第二十集第五分23秒。”柳辭曉頭也不回地說道。

等到坐到了餐桌上，柳老爺子又繼續問道：“怎麽樣，曉曉，你覺得這部動漫怎麽樣呢？還想繼續看下去嗎？”

柳辭曉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就是說，你喜歡他們嗎？喜歡這裏面的人物嗎？喜歡這部動漫嗎？你看你現在剛剛看到二十多集，怎麽樣，還想繼續往下看嗎？想知道後來銀桑他們都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柳老爺子慢慢引導道。

不由得輕輕咬了下筷子，柳辭曉垂着眼眸，慢慢吞吞地說道：“銀桑，很好。”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誇人。

柳老爺子卻和老伴兒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不過，無論是看動漫還是打游戲都要适量。回頭還是先睡一會吧，不急于一時的。”

他這樣說着，柳辭曉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等到全部吃完了早餐，才慢悠悠地說道：“游戲...我還沒買刷卡機。”說完，她就默默地看向了每天都會出門采購的李管家。

仿佛在被當成半個女兒一樣看待的曉曉眼中看到了滿眼的無辜與懇求【并不】，李管家剛要拍胸脯保證着一定幫她買回來一個質量最好，最不卡的游戲刷卡機，然而這個動作卻被柳老爺子打斷了。

“李管年紀也大了，榮耀這種你們年輕人玩的游戲，他估計連聽都沒聽說過呢~曉曉，這個還是要你自己來，咱們小區門口不遠就有超市，你自己去好好挑選一下，怎麽樣？對了，你爸爸留給你的卡，是空白卡嗎？”柳老爺子笑眯眯地說着。話語中的意思，讓他們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說到底，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去多讓她去交流，去推着她從蚌殼裏走出來。也是因為之前的動畫效果尤其地好，才讓他們感覺到可以稍稍再往前使一點力，他們才會這樣說。

“我——”柳辭曉輕輕抿了抿嘴，低着頭悄悄擡着眼皮看着他們，半響才慢吞吞地說道：“我會去的。”

那話語中的勉強，幾乎在場的人沒有聽不出來的。然而，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堅持了原本的态度。

柳辭曉回到卧室，先是躺在床上安靜地睡了一會補補覺。其實說是睡覺，對于淺眠的她來說，在白天睡覺着實是一種折磨。有睡眠障礙的她幾乎不能見到一點亮光，不能聽到一點聲音，并且極其容易因為記不得的夢從睡眠中驚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睡。

這一次的補覺依然是這樣。還沒有到2個小時，她已經穿好了出門的衣服，準備去超市。

她的衣服倒是一點也不講究，最簡單的羽絨服和牛仔褲。慢慢地移動到門口，剛剛打開門，難得的耀眼的陽光就灑落在了玄關上，照在了她手上。

“砰——”

門被猛地關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站在門口的少女似乎都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條件反射一般的縮回手的行為，半響，才微微抖着手臂，伸出來，握住了門把。

那不是一扇門，而是一個充滿了未知的入口...需要她一個人去前進的入口。

門被輕輕地打開，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但是就算這麽害怕了，她也沒有向後退縮一步，也沒有回頭懇求一眼。14歲的時候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接過那項研究時，她沒有說過退縮，現在，也還是這樣的倔。

門外，一半陽光明媚，一半陰影回落。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試探似得往前緩緩地移動了一步，而她的整個人終于從陰影裏露出了毛躁躁的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的小腦袋。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她說不出這種感受，灼熱到想要逃離的溫度，卻沒讓她往後移動一下自己的步伐。

待她慢慢走遠，屋內躲在一樓的樓梯拐角處看着她在陽光中漸行漸遠的身影，或是欣慰，或是希冀地笑了。

臨近中午，超市的人并不多。她崩着精神，低着頭小心翼翼地避過了稀疏的人群，然後飛快地找到刷卡器所在的地方......

本來拿到刷卡器以後就應該立刻離開去結賬回家，柳辭曉卻在匆匆走過一個貨架時停下了腳步。

銀桑？

超市日用家居那個分區，最頂層那個貨欄上，印着笑得一臉賤呼呼的樣子的銀時的抱枕安靜地躺在那裏。

慢吞吞地走到抱枕下面，柳辭曉昂起頭，伸出胳膊踮着腳...夠不到——

她往上輕輕跳了幾下，半長的被紮起的頭發蕩出好看的弧度......然而，還是夠不到。

“小姐，需要什麽幫助嗎？”路過的超市工作人員看到這個瘦瘦小小目測還沒有14歲大的小蘿莉伸着手夠的樣子，先是被萌了一下，然後就急忙問道。

柳辭曉：！！！

她飛快地擡起頭看了工作人員一眼，然後抱着懷裏的兩個刷卡器飛快地跑了。

工作人員：......是俺長得太吓人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柳辭曉【委屈臉】：抱枕，夠不到，不開森。

作者君摸摸頭：所以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個子高高的男朋友呢，手可摘星辰的那種【看了一眼某個178】

葉神：啧，看着哥做什麽，哥這個高度剛剛好。來，曉曉，哥給你舉高高，是要夠那個抱枕是吧？看，這不就成了嗎？

作者君：......不愧是葉神大大，還舉高高...不對！手，你的手，放哪去了！明晃晃地占便宜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