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鴿子抱着瞎了一只眼睛的鹵羊頭, 左右觀察半天, 終于一鼓作氣,照着羊腦門中間他就大大的啃下了一嘴。
一口咬下去之後, 老三巷的街頭開始放起了長長的響鞭。
正是傍晚時分, 老三巷家家升起祖傳的琉璃彩燈, 濃烈的硫磺味道入鼻,激烈扣人心弦的鑼鼓聲擊打在胸中, 江鴿子想起了地球的正月十五。
他擡眼四顧,卻又不是, 又似乎是。
無數的笑臉對着他,滿滿的都是人間真情。
開席了!
總算是散夥了。
總算是,吃上這一頓了!
老三巷這一次的流水席, 造價千貫,還是家家不用出份子錢的那種上等席面, 這令老三巷的老街坊覺着, 這事兒還就是得杆子爺,旁人誰都不成。
明兒說出去,那實在是有面兒極了!
說來也奇怪,搬離工程從春天折騰到秋中, 天天分別, 時時離,依舊難舍難分, 撕心裂肺。
可是一場講究體面的席面下來, 心裏那份哀傷卻頓時消散了大部分。
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麽。
許是吃飽吃好, 總能令人心情愉快吧。
江鴿子對着三只牲畜頭,實在算不上有胃口。
當然,這也不是特意做給他吃的。
Advertisement
這就是個儀式,等到他挨個啃了一口去之後,這三只牲畜頭便被街坊鄰裏快速的瓜分去了。
在東大陸,皇室是被神話過的,宗室是被神話過的,巫系是被神話過的,而芝麻杆子爺,也是跟神沾邊的。
傷筋動骨,驚神動土,那就必須有個實在的供奉了。
林苑春,鄧長農,還有腿已經複原完全的何明川穿着皮質的大圍裙來回穿行老街,他們與同年齡的小夥伴們幫着上菜,倒酒,簡直忙的不可開交。
他們雖也能坐席。
可是一天的流水席小工可是整整一貫的工錢。
這三位,如今就是賺錢瘋子,就沒有他們不賺的零碎兒。
很快的,又是一大桌子好席面被端了上來,幾大壇子黃伯伯家藏的池甕酒也被拿了出來。
江鴿子滿意的看着,便心滿意足起來。
這油汪汪的大肘子,肥嫩嫩的醬鴨子,澆着糖汁兒的大肥魚,這才對麽,這才是給有功之臣的待遇麽!
他拿起筷子剛要下箸,卻不想,身邊有個不認識的人,雙眼含淚的雙手舉着杯子過來,先是深深一鞠躬。
接着,充滿感激的對他說:“這一杯,我敬您……杆子爺,自打您來咱這老三巷,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算是有了主心骨了,我們有杆子爺了!也是借了您的福氣,要不是您……嗚嗚嗚……”
這漢子哭了起來。
江鴿子不得不站起來,舉着酒杯與他碰了一個之後,又扭臉悄悄問陪坐的段大爺:“這誰啊?”
許是好久沒見到油水兒,段大爺咽下一大片豬耳朵,抹抹嘴角的醬汁兒,這才悄悄在他耳朵邊說:“牛角街那頭老常家的孫子,他家以前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眼見着買賣都辦不下去了,那不是您沒立規矩麽!那街上的混混就不敢街裏胡鬧,他家……哎,別說,您還真是救了他全家呢!這一杯,您當喝!”
江鴿子吧嗒着嘴巴裏的白酒味兒,恩,好酒!
他很冷靜的回憶了一下。
結果就是,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
随着第一個敬酒的來過了,算是造了孽了,整整兩個小時,硬是一口菜沒落到他嘴裏,給他敬酒的就不斷着,那真是一杯一杯又一杯。
陪坐的老頭兒算是逮住肉了,這頓扒拉,一道菜上來,眨眼就見了碟底兒白。
江鴿子無奈的喝着,身邊五斤的老酒翁都下去兩個。
周邊一片叫好的聲音。
老街坊熱淚盈眶的與他道別,似乎家家都欠了他的人情。
江鴿子自己都納悶,我有做了這麽多好事兒麽?
我咋不知道呢?
他開始還真心實意的與人碰杯,到了最後,他就只能玩了一點小技巧。
別人看他是一飲而盡,他是回手都丢進了游戲那邊的世界。
就這樣,老三巷的杆子爺,十斤老酒不帶晃悠的海量名聲算是傳出去了。
耳朵邊,全是真心實意的好話。
有人抱他,拽他,拉着他的手使勁拍。
還有小姑娘獻吻的,獻完,還給他挂一個親手縫制的小荷包。
江鴿子挂滿腰滿脖子的荷包,帶着一臉紅嘴唇也是感動的不成。
兩輩子了,這種福利,還是第一次享受到。
真是……太好了!
他們感謝着,七嘴八舌的恭維着,稱贊着,不舍着:
“杆子爺,舍不得您!嗚嗚嗚……”
“杆子爺,我們就在常青新區住着,以後還會歸您管着。”
“杆子爺,您可不能忘了我,我還給您送水果,我是桃子……”
“杆子爺,我家四妞可是高等教育在讀,人也好看……”
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杆子爺!有您在一天,我們就什麽都不怕,管它什麽水災,澇災,魔魇現象,全都去他媽滴,來,咱們喝一個!什麽對您老都不是問題對吧!”
就是一杯酒沾一滴,江鴿子也有醉意了!
他舉起酒杯摟住這個奇怪的老頭兒碰了一下,豪爽的一揮手臂說:“沒事兒,有我呢!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揍一雙!來吧……喝!”
又一杯下去!
他坐下醉眼朦胧,很奇怪的問段大爺:“啥……啥……啥素?啥現象?”
段大爺也多了,坐在那兒,一邊哭,一邊哈哈哈,一邊抹着淚說:“哈哈!,好酒量,咱哥倆也來個……爹啊!祖宗啊,房沒保住,孫子不孝啊……”
他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好不傷心。
江鴿子摟住他安慰:“甭怕!兄弟!有哥呢!乖~一會我幫你找你祖宗去,我知道他們在哪兒,走!走着……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
他還真的知道老段家祖宗在哪兒。
破土動工呢,肯定最後驚動的就是祖宗。
先前他啃的那三只牲畜腦袋,那是動土肉,離別骨,各家拿回去,可不就是敬獻了祖先。
江鴿子在這十裏地,要說社會地位,就是土皇帝,那比鬼也确是要高上了幾等。
所以他啃過了,飄飄才能吃,這就是允許動土了。
江鴿子一臉醉意的撈住老段頭,将他夾在腋窩下面,要強帶他去見祖宗。
老段頭都吓哭了,掙紮着喊:“不去……死也不去!!”
衆人七手八腳的把這兩個人分開。
一下子,江鴿子這一桌就剩下了他孤獨的一個人。
活的好好的都,誰願意見祖宗啊。
江鴿子這人吧,上一世酒品就有些爛。
他自己以為這輩子會好點呢。
結果比上一世還糟糕。
旁人再不敢跟他坐在一起,他就自己灌了自己幾杯之後,拿着酒壺就開始四處亂晃悠。
這老少爺們,吃的吃,喝的喝,傾訴離情的訴離情,都是各顧各家的,最後就把他一個人忘記了。
江鴿子有些傷感,他溜溜達達,搖搖晃晃的一個人來到街口。
街口小賣店的電視機還開着,也有年輕人圍着依舊看熱鬧。
如今還在實況轉播海邊那頭的魔魇現象。
他盯着看了一會,就抿嘴笑了起來,指着電視還說呢:“哎呦!哈哈……這是那家公司啊?不錯啊!這破地方,還花的起一塊錢特效了,這怪……恩我咋看的眼熟呢?”
他晃晃悠悠走過去,趴在電視機上貼着努力看。
貼着屏幕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的。
那後面的小子嘻嘻哈哈的又把他扶出去,扶他到了一邊的角落,還對他說:“杆子爺,您老坐會兒,您喝多了。”
江鴿子紅着眼睛不承認:“屁!喝多?誰喝多了?再來五斤,我也……沒事兒!”
“是!是是……沒事,沒事兒,我給您倒杯水去。”
等到那位好不容易尋到了水,這位雙手端着杯子回來的時候,江鴿子卻不見了。
江鴿子去哪兒了?
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他就沿着老街慢慢找着回家的路。
他走了很遠,很遠,一直走到一個熟悉,又奇怪的地方。
然後被堵在了路口。
前方是黃色的禁止通行的隔離帶。
幾個士兵嚴肅的看着他,用帶着白手套的手指着他嚴肅的喊:“那個人!請止步!!”
恩?
江鴿子醉眼朦胧的看了他們一會,出于地球人類對士兵的敬意。
他拍拍身上的灰,撥拉下滴裏當啷的那些荷包,一伸手丢了酒壺,他還敬了一個四不像的地球軍禮,并嚴肅的大聲說:“同志們!!嗝!你們~嗝!辛苦了!”
說完,他嚴肅的舉着手臂,正步着往來路走。
他以為他走的筆直,其實是個S曲線。
幾位士兵嘴角抽搐,忍笑着看着那只醉貓遠去。
還有一位低聲憋笑說:“這地方的人,可真有意思,這都折騰一天了,我就說,早晚有這喝大的來這邊搗亂,上面怎麽選這個時候……”
他話音未落,站在他身邊的上級軍官對着他屁股就是一腳說到:“閉嘴,嚴肅點!那裏面可是悄悄忙活呢,這邊不許動土,你試試在人家地盤挖挖看!”
士兵很顯然跟上級關系不錯,他低聲嘀咕到:“這邊再大,還有皇室大,別忘了,當年可是開國帝給的權限……”
他話音未落,屁股上便又挨了一腳:“你閉嘴吧,杆子們早就跟宗室那邊關系爛透了,不該問的別問!”
“是!”
江鴿子走了一段兒曲線,然後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躲到一個旮旯裏迅速蹲下,并一臉神秘的對空氣說:“我……俺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咦嘻嘻,待俺去探查一二……”
說完,他就上了房,用他那破爛的基礎輕功,一蹦一蹦的往蓮池就去了。
很久之前,本地鄉紳順着一股子天然的活水池子,建了府學,圍了蓮池。後來,府學沒了,蓮池成了個破水塘子,再後來破水塘又成了蓮池自由市場。
蓮池這地方很微妙,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歸江鴿子,又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歸了本地産權部門,國家公有。
後來這公有的地方就被俞東池拿別的地方的土地,換成自己的了。
天色已然入夜,蓮池附近圍了最少五米高的由簡易版搭建的施工防護牆。
那些牆上還刷着大字。
“施工重地,禁止通行!”
“前方施工危險,有大型機械,注意安全!”等等警告的标示。
被封存的蓮池附近氣氛緊張壓抑,真木倉實彈的士兵們守着入蓮池的各個路口。
在蓮池周遭,過去的老舊護欄已經被拆卸的幹幹淨淨。露天的小商販,擺放貨品的水泥板臺子也都不知道被移動到了什麽地方。
甚至,蓮池水塘子裏每年都會亂七八糟開放的那些蓮花,也被人拔的一幹二淨。
池塘中心一臺巨大的三腳架挂着六爪勘探機在不停的向上挖着淤泥。
幾輛大噸位悶罐子水泥車在岸邊不緊不慢的等待着,裝滿一車淤泥,那邊就拉走一車淤泥。
地面鋪着厚實的草墊子,那些悶罐車來去都無聲無息的。
俞東池今日穿着一套純黑色的,肩膀有黃金龍紋大麥穗的筆挺的軍服,他安靜的站立在蓮池邊上,身體不動,眼睛卻看着岸邊的一個巨大的祭臺。
那祭臺是九色彩棚,上面金絲銀線,繡着巫們腦海中臆造出來的大地之母的各種形象。
有拿武器的,拿水瓶的,拿彩帶的,拿樂器的……
仿若世上一切物件都需要大地之母拿拿,才能産生在這個世界。
在巫的眼裏,大地之母無所不能。
祭臺邊上,一位巫穿着繡金蓮八重祭服,單手持一個白玉碗,另外一只手在翻着奇怪的手勢,口中默念有詞,念一會他便撩起一些白玉碗裏的汁水去擦眼睛。
這種工作似乎十分的勞累。
夜幕都阻擋不了他腦門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他有些累,還有些氣喘籲籲的。
見他這樣,俞東池就走了過去,先是行禮,然後溫和客氣的勸了一句:“真是辛苦您了,要不休息一下,今夜看樣子是睡不得了。”
祭臺邊上的巫也真是扛不住了,他搖晃了一下,伸手接過邊上遞來的帕子,擦擦汗珠,又在侍者的攙扶下走下祭臺。
最後,他癱坐在岸邊的矮塌上,露着一絲笑容松了一口氣般的說:“總算是……沒有白費功夫,那下面王氣越來越盛,我想,入口一定就在這裏了!”
俞東池也是滿面的喜色,他親手接過茶盞奉過去說:“是呀,整整一個月了,如果不是您,我們還不知道忙活到什麽時候呢,您先進一口參茶,提提氣!”
這巫接過參茶,慢慢的噙了一口,又将茶盞放在一邊兒。
他就是九州最後一位可以看王氣的蓮巫,連璋。
也就是連燕子那位傳說當中的大堂哥了。
連璋如今倒是滿面輕松,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他笑着說:“沒事兒,我閑着也是閑着,這樣的工作,我還挺願意的,能拿錢兒,又能免費旅行,也不用成日悶在中州,金宮那點景致我早就膩了!哎,我呀,是哪兒也去不得!以後啊~有這樣的好事兒,盡管找我就是,你我又不是外人。”
連璋與俞東池說話的語氣,就如老友一般。
說起來,蓮巫與皇室的關系,就是這麽的好。這個好,也只是蓮巫本身,與他家親戚是無關的。
連璋今年也才三十多歲,他結契的夫人是俞東池的表姐,按照人間輩分,他算俞東池的表姐夫。
還真不是外人。
俞東池聽他這樣說,便也笑着說:“我看啊!以後您也閑不住了,自打我出了這個馊主意,巫大人以後的清閑日子~怕是也沒有了,說不得……他們以後還會惱我呢!”
連璋輕笑:“撓你做什麽,好不容易有了點用處,感激還來不及!不過,掘墳盜墓的事兒,我們是不會做的,不過~這個找找歷史遺跡,大家還是願意的。
誰家不是背着一大家子吃喝,想弄點大銀子花用,巫的日子也不好過呢!以後,這活兒就都給我吧,你說,誰給你出的這種好主意,我可要謝謝他呢!”
俞東池聞言,眼角頓時抽搐起來,他剛要張嘴,那池子當中的操作員忽然喊了一句:“抓住了!抓住了!到底兒了……”
連璋他們立刻站了起來,一起走向池子邊緣。
只見那個爪機鋼筋繃的筆直筆直的,那下面許是東西太沉,挂着操作駕駛室也有些搖晃。
俞東池擺擺手,對那邊吩咐了一句:“加大抽水量!再開過一臺爪機!”
就這樣,靠着右邊的夾道,又晃晃悠悠的開了一輛勘探爪機,對着池塘中心慢慢的下了爪子。
随着水面咕嘟作響,一股子十分陰冷的氣流在水面飄起,引起無數水旋在池面開始打轉。
連璋拉住俞東池先後走了幾步,伸手他利落的做了幾個手勢念到:“橫多風雨路,西風號九泉,吾母庇四方,靈子遮目,雲子閉耳,無嗅無味,皆為虛無……封!”
頓時俞東池他們身上溫暖了起來。
那些漩渦越來越多,最後彙集成一個巨大的旋子,随着水面氣泡咕嘟嘟的不停作響。現場陰風陣陣,氣溫越來越低,竟然有些刺骨寒涼。
正在此刻,遠處老三巷又響起了一陣鞭炮聲,随着鑼鼓一響,現場的寒氣竟奇異的徐徐回暖起來。
隐約着有人在遠處喊了起來:“祖宗!看戲了!杆子爺兒允了,您來看戲熱鬧吧!杆兒爺允了,都出來吧祖宗!!”
說來也奇怪,随着那邊依依呀呀一起嗓子。
這邊就氣泡忽就沒有了,漩渦也沒有了。
連璋松了一口氣,眼神看向神色冷靜的俞東池。
怪不得選這個日子,真是什麽都被他算到了。
他張嘴正要問,卻不想,那邊的隔離牆上,忽然有人也唱了起來:“你挑着擔啊……我牽着馬啊……呔!妖怪!好大膽!誰叫你們在我家挖坑!壞我的規矩,這是找死沒地方了……”
這一聲走了調子的奇怪歌兒響起,頓時把現場的士兵還有連璋他們吓的不輕。
他們紛紛舉起手裏的武器,對準了發聲的地方。
本來剛才這些大活人就有些恐懼,現在這裏還來這樣一嗓子吓唬人!
站在俞東池邊上的侍衛舉槍就要打,卻被俞東池立刻攔下,他喊了一句:“都住手!!住手!”
江鴿子滿眼睛金星,他眼睜睜的看着無數穿着铠甲的阿飄從自己身邊飛過,向着那邊大戲臺就去了。
恩?外來的鬼?
大怒!
擡手正要打。
卻有人對他說:“住手!”
哎呀!這又是個有後臺的妖?
他從牆壁上,迅速又蹦到池子中心的三腳架上,單腿立在上面,搖搖晃晃,以随時要墜落的姿态,反手罩着眉心四處偵查。
現場的人都驚了一下,正常人就沒有這樣蹦跶的。
這是猴吧?
俞東池哭笑不得,他捂着臉無奈的捏捏眉心,到底是……驚了這個活祖宗了。
這下子,這個死要錢算是跨不過去了。
他原想着,在人家門口挖,這家夥是絕對不會同意的,等到成了事實,再坐下來也好商議。
這倒好!
他看看江鴿子,看他那股子醉樣子,就知道他今晚喝的實在不少,他好聲好氣的勸到:“鴿子,你下來。”
江鴿子眨巴下眼睛,打個酒嗝,他以一種奇異的平衡姿态,九十度彎腰向下看,還問呢:“下來?你讓我下來我就下來,我就不!”
趕巧那邊鑼鼓響了一下。
這貨頓時又激昂了,他用手一指站在俞東池身邊連璋,看他長袍大褂兒一身絲帶的,一看就不是好鳥。
他大聲說:“呔,你們這些黑心賊,俺弄住一個,你說你家噠,弄住一個,你說你家的,還叫不叫人好好的殺怪了,老子混了好幾年了,新手村都沒出,你又來走後門了?”
其實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挂了一身亂七八糟的手繡荷包,還帶着一臉的紅嘴唇印兒。
俞東池是心裏有鬼,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挖了人家江鴿子的地方,雖然只是三分之一,到底也是不地道。
他只能好聲好氣的哄着:“鴿子,你下來,我跟你說件事。”
江鴿子才不下來呢,他指着他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一顧:“你誰啊?你叫我下來……”
這話音沒落,周松淳在一邊來了一句:“杆子爺,給你羊錢兒……”
對呀,這家夥,拉走了自己的羊,還沒給錢呢!
周松淳這話音還沒落,江鴿子咻的一下,就蹦到了俞東池面前,兩只手抓住他的衣領一頓晃悠:“我就知道你跑不了,錢呢,你這個萬惡的高衙內!”
連璋驚訝萬分的看着俞東池。
他認識這人很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人的臉上有過這樣豐富的表情。
俞東池滿臉哭笑不得,他用巨大的忍耐跟包容,一只手攬着搖晃的江鴿子,一只手不停的跟周松淳擺動。
周松淳憋着笑的在周圍走了一圈,集合了好大一疊鈔票放在俞東池手裏。
俞東池接過錢,扶着江鴿子去了一邊的矮塌,按着他坐下,又将那些鈔票塞在他手裏,順手使勁給他擦擦一臉唇印,又将他身上的荷包揪下來,毫不客氣的順手一丢後,好聲好氣的哄着說:“你乖乖坐着,來!數數,看看數目對不對?”
江鴿子見了鈔票,頓時,師傅也不要了,西天也不去了,走後門的神仙也不管了,那些飄飄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他窮啊!他一張一張的數着鈔票。
站在周松淳身邊的軍官有些驚異的指着江鴿子,又看看他。
周松淳無奈的一擺手:“甭看我,咱理虧着呢,又不能開槍,咱們那位看着呢!”他瞥了一眼正在哄人的俞東池,壓低聲音說:“我跟你說,你別不信,像你這樣的!再來二十個,這位打你們跟玩兒似的……”
正說着,卻不想那邊兩臺爪機晃晃悠悠的就抓起了一塊巨大的石板,鋼纜叽叽嘎嘎的就把它吊出了水面……
随着那石板升起來,黑暗的池塘底部,忽然咕嘟,咕嘟的往外翻起銀色的水花。
現場有人自然知道遇到了什麽,就大喊起來:“不好!挖到了防盜的水銀池了,趕緊捂住口鼻!”
“封存現場!!迅速後退!!”
“後退!後退!!“
古人防盜,也就是哪幾種,流沙,硫磺噴火車,箭弩機關,水銀池……
其中,最難受的就是水銀池。
當大量的水銀接觸空氣以及熱度便會迅速揮發,變為汞蒸氣,這玩意兒可是劇毒。
現場一片混亂,俞東池第一時間拉起連璋就跑。
他跑了幾步,将連璋交到周松淳手裏,順手又取過兩個防毒面具。
一個自己戴起來,一個又翻身跑到江鴿子面前給他套上。
那只是十幾秒的過程。
給自己帶好面具,俞東池沖到池塘邊,摘下自己的白手套,雙手往地面一抓,無數的土壤石塊就開始松動,猶如被指揮着一般,結成無數土龍向着池塘就灌了下去。
這就是為什麽東大陸皇室至今掌握實權,屹立不倒的原因。
每一位正統皇室,宗室成員,他們皆為異人。就如地球小說裏寫的那般,只是異能不同罷了。
所以,蓋爾大陸的真正內核便是,科技與異能均分的世界。他們相互對持,卻又互相利用合作,誰也弄不掉誰,便均分天下。
江鴿子只覺呼吸一頓氣悶,他便伸手摘去面前這個礙眼的物件,将防毒面具往地下一丢。
擡眼看去。
現場一片混亂。
酒……頓時被吓醒了。
他搖晃着腦袋,慢慢的走到俞東池面前,一伸手,摘去他的面具,瞪着他大聲問:“怎麽是你?”
他回頭看看翻着銀花的池塘,又問:“你做了什麽?”
俞東池此刻已經顧不得他,他對他大喊:“你趕緊走!快走……回去趕緊疏散人群!”
身後,鑼鼓喧天,一片老街坊的喝彩聲響着。
江鴿子扯着他的衣領大喊了一聲:“你在我家做了什麽!啊?”
家?
喊出這話,江鴿子也愣了。
他回頭看向老三巷。
那邊十裏人間,親親密密,笑語嫣然,那兒已經是他的家了麽?
堵不住的水銀,猶如噴泉一般的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