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蓋爾星的性格與地球相同, 在它成長的過程中,它也一直致力于拼圖游戲。
當大陸碎片互相對撞擠壓連接,在合适的溫度環境下,陸地上就有了生命。
繼而有了因板塊運動現象引發的地質現象, 随之衍生出與地球一模一樣的各種石材,金屬, 寶石……
其實兩顆星球, 除了思考方式, 政治系統,科技的一部分,剩下的東西,大部分的東西是類同的。
如, 藝術家所用的一切原材料。
江鴿子跟着俞東池在材料廠随意的轉悠着。一邊轉悠,他還一邊在內心唉聲嘆氣。
這地方,聽上去是個以販賣藝術材料為主的市場。
然而, 他如今就是個連藝術學徒都不是的素人。
上次來這個材料廠, 也就是随意轉轉, 然而轉了半圈不到他就被氣走了。
因為沒有一家商鋪,會賣給他哪怕是一根針那麽大的東西。
雖然後來江鴿子拿着藏刀傳承冊子去資歷局,注冊了資歷。
可是他又不想光顧這裏了呢!
不但不想光顧, 他還隐約的有些看不起這裏了。
就這還想發展藝術呢?就這還想在世界中心拿星星呢?
拿個大毛猩猩吧!閑了你們這些藝術家可以雕各色香蕉供養它。
比起地球各地的文玩市場, 一個馬紮, 一個人脖子, 一個皮革包就能支起一個買賣的人間百味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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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爾的藝術材料廠, 是以各大原材料公司以定點銷售的方式,來做經營的。
在這裏,就是最小的販賣手工染料的檔口,它身後也得有個正式的作坊,并且該作坊要有自己的專利,還要有屬于自己的品牌。
甭說二道販子了,這裏就連競争都沒有。那一水兒的都是壟斷的買賣,一種材料,就只有一家經銷商。
雖然這個政策能很明顯的消除亂采亂伐現象,然而壟斷就是壟斷,它永遠都充滿了糞便的臭氣。
因為共同的利益鏈條,藝術材料市場的東西,就只賣給藝術家或藝術學徒。
像一根原材料被人從大山上砍下來,最好的材料,經營商要先供給自己旗下贊助的藝術家選材,等這些藝術家挑剩下的材料,才會繼續流通到市場上,販賣給其他藝術工作者。
而經銷商販賣的材料被藝術家拿去雕琢成型,當變成藝術品獲獎之後。
如該作品頓時身價倍增,而這其中産生的利益,是由藝術家與藝術贊助商均分的。
千萬不要小看藝術品帶來的利益。
蓋爾藝術市場,可不像是地球藝術品市場,當一個創意出來,不到幾月,整個藝術品市場,該題材的仿制品,能一下把這幅作品直接堆爛了。
蓋爾藝術家只要端穩了飯碗,一輩子都能有肉吃。
舉個例,在一八八二年的時候,本國藝術大師巴裏丁先生,根據一段開國帝出征的故事,用蜀國某地出産的鐵木,雕刻了《蜀地戰将》。
而憑着這一尊作品,巴裏丁先生在永動的蓋爾上為九州點亮一顆銅質星星。
現在,世界各地的藝術品商店,都有《出征的戰将》這一尊作品在賣,如沒有,可以根據世界藝術品冊子定制。
而對這作品的要求就是,它必須是來自蜀國某地出産的鐵木制作,別的地方出産的鐵木那一概不算。當然,巴先生的專利印章,還有印號也至關重要的。
想象一下,一尊拿了銅星星的作品,就是最小比例的木雕塑,也能售價百貫以上。
而一個鐵木料場,只要贊助出一個這樣的藝術大師,八輩子寬裕的吃吃喝喝都夠了了。
這就是蓋爾極其變态的藝術保護機制。
它好麽?
鬼知道。
在江鴿子看來,這樣的藝術,它就像去東岸路過的那些所謂高科技城市城市,一切的一切,都像模具摳出來的批量産品般,簡直沒意思透了。
像是對門段四哥家,他家也算是常輝的中産階級了吧?
可憐他家竟然一個家居擺設都沒有,就連年尾他家挂的裝飾畫兒,那都是沒有專利期,可以共享的藝術資源畫兒。
庶民都接觸不到原材料,還等開花?開個屁吧!
這三人轉悠了一會兒之後,因為俞東池關注的東西,像是某某大礦業公司辦事處可派來代表了?全國各地作坊業主可有檔口了?材料廠排水傾倒問題是不是解決了?注資五百貫以下的小型檔口業主,家裏适齡兒童入學問題,可解決了……
而随着這兩位貴人的關注,慢慢的,他們身邊就聚攏了大量的随行人員。
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哪兒得了消息,又紛紛趕了來,還裏三圈外三圈的陪着貴人轉悠。
江鴿子就這樣被擠出來了。
不過他倒也沒生氣。
他自己也是很想轉悠一下的。
雖然不買,看看也是可以的吧。
要知道,這裏的人,跟江鴿子小時候在他親爺家看到的那些個文玩販子,是截然不同的人群。
如果要詳細區分這兩類人的話,那江鴿子要毫不客氣的炫耀一句了。
咱們地球華夏人的文玩藝術,蓋爾人就是坐最夯的飛艇,它也攆不上。
在這邊,商人就是商人,藝術家就是藝術家。
他小時候,最愛聽人吹牛逼了。
而在老廟市場上,就是最不成的小販子,那也是一肚子歷史故事,滿嘴巴跑火車一般的大傳奇經典本兒,那些人成天啥也不幹,就堆在一起吹牛逼,吹着吹着就把玩意兒賣了。
他就是聽那些故事長大的。
像是江鴿子他親爺家,随便哪個地方來的閑人,人家都能憑着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對宗教的理解,對色彩的感知,人能穿出無數具有自己獨特味道的串兒。
并且,那些串兒穿好也不是完事兒了,那只是剛開始。
一個人,一生一串兒也成,一生無數串兒也可以。
反正,脖子,腕子,就不能閑着!
嘴巴裏嘚吧嘚吧吹着,手上拿着刷子刷着,就這麽開心的玩着玩着,那也是一輩子。
回頭想起來,那也是見天兒都在玩兒。
可在蓋爾呢。
四年了,江鴿子連個戴串子的人都沒見過。
哦,為什麽要說串子?因為串子就是最接地氣的民俗藝術了。
你說民都接觸不到藝術,又何談藝術?
蓋爾有的藝術家,有的可能一輩子不可能去原礦看上一眼,也更不可能去大自然去尋找任何一種材料。
自然蓋爾材料商,他們一輩子也都不會有,自己動手制作一件玩意兒的心情。
這就沒意思透了。
我們都說愛,許是蓋爾人不懂愛吧。
小時候,他親爺就說過,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福分,這是老天爺安排好的。
像是東海出水晶,南海有珍珠,非洲藏寶石,寒山沖下玉,火山岩子滾地瓜等等之類。
可甭管好玩意兒出身在哪兒,反正,早早晚晚,它們都要從天南地北,齊齊的被開鑿出來,統統要被運送到咱家裏來,是注定要給華夏人添光色的。
您問,為什麽要來華夏?
他親爺就說了,那老外一身毛兒,想事情直來直去,腦瓜子都沒發育完全呢,他們懂得什麽叫玩意兒啊!他們知道啥是漂亮啊?
他親爺管一切跟藝術有關的東西,統稱為玩意兒。
哪怕你就是個搞國畫的,搞雕塑的,用老人家話說,那不就是個手藝呗!都是換飯碗的活兒,多賣兩塊錢,少賺兩塊錢兒的事兒,誰又能比誰高貴了?
最後,不都得來咱老廟練攤來?
呃!事實上,江鴿子他親爺的世界觀,也就老廟那麽大的地方了。
那老爺子,一輩子就靠老廟一個露天的小檔口,養活了一家老小,他穿串子,盤繩結兒,弄的十個指頭上都是厚繭,眼睛不到六十就看不清人了。
然而,甭管那珠子牌眼兒上窟窿打得多奇葩,人家靠着手感,都不用看着,都能随意搭配出極其漂亮的串兒。
雖然他老人家對藝術總有神奇的誤解,并看不起一切上拍場的玩意兒。
可老爺子一輩子靠着手藝,也在老廟闖下了串爺的名頭。
他們那個城市,買串兒,穿串兒,盤串兒,那都對老爺子是十分服氣的。
而作為串爺之孫,江鴿子一邊懷念他親爺,一邊溜溜達達的來到了木料廠。
一進這木料廠,随着撲鼻的木屑的味道,江鴿子舉目四顧,接着就贊嘆了一聲。
這地方,大!體面,排場……不講究!
沒錯兒,很不講究。
做藝術買賣的,這邊連個跟藝術有關的門面都沒有,就是齊齊整整一水兒的紅磚,玻璃拱頂,四百米到一千米的廠房屋子。
巨大的電鋸噪音在木料廠四處響着,沒等到江鴿子背着手兒走幾步呢,他就一眼看到,那邊開來一輛敞口的貨車,拉着一車帶着泥巴的老樹根正往外運。
其中有一根最大的,光是露出來的年輪面兒,就能給江鴿子無數的靈感。
這玩意兒好啊!
雖然有幾個洞眼,可這也沒什麽要緊的,把這玩意兒給他,他能仿個漂亮的曲水流觞的大桌面出來。
他嘗試幻想了一下,把這張大桌面往自己的茶亭那麽一擱……恩,真心不錯!
就這樣,江鴿子一伸手,踩着小貨車的踏板就攀上了駕駛口,他還嬉皮笑臉的喊人家:“嘿,我說師傅!您這是去哪兒啊?”
在蓋爾可沒有喊師傅的。
老司機被他吓了一跳,趕緊停下,本來想開口罵來着,又看到他穿了一身一次成型的暗紋襖子,也……就只能忍了。
沒法子,這衣裳貴,他很有可能也招惹不起人家。
老板說了,搞藝術的都有怪癖。
許是這位喜歡攀車?
“先生?您這是幹什麽?”
江鴿子沒接話,他靈活的蹦下車,還從口袋取出一包香煙,甩手丢給司機後道:“我說,您這是哪兒去呀?”
司機先生有些不明所以的接過香煙,他看看江鴿子,上下打量了好幾番,他也沒弄明白,這個車匪路霸到底是做啥的?
他要是個藝術家,他不能給自己這樣的人香煙。
學徒?那更不能了!
有的藝術學徒,比藝術家還目中無人呢!
“先生,我這是去廢料廠的。”
廢料廠?不能把?
江鴿子面露驚容,要知道,在地球華夏,适合根部造型的樹根,有時候要比樹材還要貴。
當然,蓋爾沒有根雕他是知道,可他不知道,人家是這樣糟蹋東西的。
江鴿子先是難以置信,接着小市民發洋財一般的內心雀躍了起來。
知道老廟文玩販子一生最愛的是啥玩意兒麽?
撿漏啊!
啥是漏,這大木根就是漏兒啊。
他用手指指着這一車樹根,再次問了一句:“這些……真不要了?”
司機先生點點頭,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說:“是的先生,不要了!大料都取了……這些是沒有做防蟲處理的廢料了,如果不早處理,這些還有水分的木料會發黴,生蟲,會污染原料倉庫的。”
江鴿子聞言,頓時驚喜的大喊起來:“你們不要!我要啊!給我呀!”
司機先生握着那盒香煙,嘴巴顫動了一下後說:“先生!即便它是廢料,它也不屬于個人,它們現在屬于國家,是必須要傾倒在統一的處理廠,要定點粉碎,最後燃燒處理的。”
什麽?粉碎?燃燒?
你們這群萬惡的資本家,好好的大樹根,你們就給粉碎了?
江鴿子立刻一手攀住車板,一手從口袋取出自己的錢包遞給司機先生說到:“那我買。”
司機先生無奈的聳聳肩,他把手裏的的香煙,連同錢包一起還給江鴿子說:“先生,請不要開玩笑了!您就是想買,我也不能賣給您,這是國家的。您這是在影響我的工作進度,再耽誤下去,我是會被主管斥責的,請讓開吧!”
“不讓!”
“那我就不得不喊人來了。”
“你喊吧!”
江鴿子被人妥妥的帶走了。
俞東池圍着材料廠轉了半圈,他才想起江鴿子這個人。
等到他回頭去找,人卻沒了。
再打發人去尋。
一大群人繞着料場找了好幾圈,才知道,這家夥被人帶到保安室了。
周松淳一路急行着尋來,他倒是不怕江鴿子出事,他怕殿下這個材料廠出事。
等他到了地方,周松淳又哭笑不得了。
保安室裏,江鴿子一拽着人家司機先生的衣袖,一手擰着人家衣領。
四五個保安先生正氣急敗壞的,嘗試用“柔和”的手段,将他從司機先生身上弄下來。
咱杆子爺是屬老樹盤根的,人家下盤那叫一個穩當,幾個人上去拽,人那是面無表情的一動不動。
他是死活要買那個老樹根。
然而他什麽手續都沒有,人家自然不能賣他。
因此,他們就這樣擰巴上了。
江鴿子想,那麽一大根,他反正是在地球沒機遇遇到過。
他現在都在腦袋裏想好怎麽處理它了。
周松淳捂着臉無奈的呻吟了一聲,接着擡頭喊了一聲:“哎呀,我說鴿子!您這是做什麽啊!您先松開人好不好?松開也好說話不是。”
他這話剛說完,江鴿子便擡臉用從未有過的熱情對他喊了一句:“老周你來了!”
喊完人,他對一個滿腦門汗珠的大胖子說:“看見沒,我都說認識你們主管了,看見沒?我真的不是來胡鬧的!你們看,人來了!”
周松淳對老周這個稱呼有些反應不明。
然後一屋子人看傻子家屬一般的打量周松淳。
接着,跟着周松淳的那群屬于材料廠的管理人員,也一腦門汗的跑了進來。
一看到這邊的熱鬧,這些人臉都吓白了。
其中有位威嚴的先生對着那個白胖子喊了一句:“趕緊放開這位閣下!你們膽子怎麽可以這麽大?”
幾位保安先生當下松開了手,而可憐的司機先生終于獲得了自由,然而聽到閣下這個稱呼之後,他的腳當下就有些軟了。
江鴿子松弛了一下手指,對着這位就翻了一個大白眼兒,說到:“你誰也別怪,是我想無理取鬧的,我怕他們把我的樹根兒粉碎了,這事兒怪我,您的員工都是守規矩的好員工,真的,我行賄了,這邊一個受賄的都沒有……”
江鴿子的語氣充滿了遺憾。
周松淳啼笑皆非的走過去,拉住江鴿子往外走。
一邊走,江鴿子還提醒他呢:“不能放那車走,他車上最大的那個黃楊木樹根是我的!”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你先別鬧,我先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沒鬧,我就是冷靜的在處理,是他們不冷靜。”
“對對,他們不冷靜,回頭我給你出氣,你別生氣哈,鴿子。”
“我沒生氣,你幹嘛要給我出氣,不關人家的事兒!是我不好,可是我不鬧,他們就拉走了……”
“你看,還是你鬧了。”
“我沒鬧!那是處理緊急事務的方式方法,你們蓋爾人的腦袋怎麽都是直的?你們就不能轉轉彎麽……”
“轉彎,轉彎,您說的都對,一會兒殿下就來了,你要什麽,直接跟殿下說。”
司機先生剛把衣裳收拾好,一聽殿下二字,身子頓時一軟。
等那邊戰戰惶惶過來一位管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周松淳說了一遍後。
周松淳也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江鴿子,他心想,我的杆子爺兒,為個大樹根兒,您至于麽?
這料場一天要處理多少樹根兒呢!您要這個做什麽呀?
在東岸您也沒發這麽大的脾氣啊。
為什麽就不至于呢?
江鴿子他親爺說的好,好料難尋,一錯眼的功夫,那就是一輩子咬牙切齒的悔恨。
江鴿子是不想有這樣的悔恨的。
因此,他死活是跟那一車樹根就算是過不去了。
一直到俞東池來了,江鴿子打認識他,都是一件事兒換一件的跟他做交易,并從不欠他任何人情。
然而,今天當江鴿子語氣軟綿綿的哀求到:“俞東池,這些樹根不能燒,都給我可好?”
俞東池當下心裏一麻,他想,好!你要常輝郡我都能給你……
等他情緒穩定,站在院子裏看看那一車樹根,再看看江鴿子,也有些整不明白的問他:“就這?你要這東西做什麽,你要是喜歡木頭,我名下有幾個原料廠,可以送給你。”
随便玩兒都可以的。
江鴿子都氣笑了:“我說你怎麽這樣啰嗦!我能做什麽?我要搞藝術呗,我要你的料廠幹嘛,我就要這樹根兒!”
俞東池心裏一激動,大手一揮,人就給料廠加了新規定。
從此,常輝藝術材料廠的廢料處理中心,所有的廢料,都得江鴿子過了眼,才能處理。
是的,人家不好意思只給一個樹根,索性人家把所有廢料都送了。
而這一次,江鴿子也認真的道了謝,然後,他毫不客氣的過河拆橋,丢下俞東池,很沒良心的就奔着廢料廠就去了。
他覺着廢料廠那邊,一定有大寶藏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