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宴好是帶着一身悶氣到海邊的。

第一次跟喜歡的人睡一個房間, 期待了很久, 夢裏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可這麽好的機會真砸他頭上的時候,他竟然睡着了,什麽事都沒幹成。

而且睡得跟死豬一樣。

大概不會有人像他這樣蠢了。

——

江暮行跟黃緒通完電話, 見宴好已經快走到海裏了,他的面色一沉, 腳步就朝那邊邁去。

“宴好。”

背後的聲音讓宴好驟然清醒,海浪往他的鞋子上面拍, 他後退好幾步,找地兒脫鞋襪。

江暮行出聲阻止:“你腳磨破了,別下水了, 安穩在岸上待着吧。”

宴好解鞋帶的動作停下來, 愕然扭頭:“班長,你怎麽知道我腳破了?”

江暮行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半夜上廁所看見的,你腳在外面。”

半夜?宴好又郁悶上了, 那個時間段他在睡覺, 只有睡覺,什麽都不知道。

見江暮行在看自己,宴好就抿起嘴角笑笑:“沒事兒, 就破了點皮,早上都不怎麽疼了。”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那你自己玩。”

宴好迷茫眨眼:“班長,你不游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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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背過身往岸上走:“不會。”

宴好的眼睛一下就睜大了起來,他對着江暮行的背影大聲喊:“我教你啊,班長, 我游泳很厲害的。”

江暮行腳步不停,理由随口就是一個:“沒帶幹淨衣服。”

“哦。”宴好失落地踢飛一灘沙子,幾瞬後,他聽見江暮行說了句:“下次讓你教我。”

還有下次?宴好的心跳停漏了一秒,下一秒就狂跳起來,他跑着追上江暮行,手指指一處。

“我們去那邊吧,那邊有淺灘,水很淺的,還有很多石頭,踩在上面很舒服,視角也好,可以拍照。”

說着就先往那邊跑,邊跑邊回頭,大幅度地揮着手,風把他一頭柔軟的發絲吹亂,臉上有笑,眼裏有光。

“快過來啊,班長。”

風景太好,時光太美,江暮行看得有些出神。

——

這個點,海邊有晨泳的,帳篷裏露營的也一個一個地探出頭,等日出的人不少。

宴好拍了好一會照片,黃緒跟他女朋友來了。

十分鐘前,宴好才從江暮行口中聽到了一些事,關于黃緒。

現在看到他,心境就會有些許不同。

黃緒以前是三中的,成績名列前茅,跟女朋友約好的一起上A大。

結果高考那天早上,黃緒他爸突發腦溢血住院,他錯過了高考,之後也沒辦法再投入到學習中,就跟人搞了個樂隊,在酒吧唱歌,四處的接活動,寫歌賣。

理想早已猝死,活着的只有現實。

宴好心想,黃緒跟江暮行的家庭情況有異,卻有一個共同的地方,他們都是一夜之間就驚惶長大了,所以他們能成為朋友。

黃緒感到古怪,江暮行的男孩怎麽突然對他多了一堆友善的情緒?

昨天在A大還沒有。

黃緒牽着女朋友陳星走近點:“小孩兒……”

宴好還沒回答,一旁的江暮行就冷聲開口:“昨天沒介紹名字?“

黃緒一臉趣味地朝江暮行投過去一個眼神,不是吧,小孩兒都不讓叫?

江暮行面無表情。

宴好偷偷看他,聽黃緒問:“宴小好,你們打算在A市玩幾天?”

“周三快中午的票。”宴好說。

“那抓緊時間的話,A市的景點差不多能跑完。”

黃緒懶懶笑道:“我們今天下午就得回去,跟你們就不一道了。”

陳星倚着黃緒,大概是不熟,就沒說什麽話,但并不高傲,宴好看過來時,她給出了一個很柔美的笑容。

宴好想起江暮行說黃緒要照顧他爸,只能留在本市。

所以說……

宴好看黃緒跟女朋友牽在一起的手,據江暮行透露,這倆人是從初中走上來的。

這就是說,他們一路走過青蔥年華,又趕上異地。

身邊還是彼此。

宴好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種,不會被時間沖散掉的感情。

羨慕,祝福,也很憧憬。

——

黃緒是背着吉他來的,他就地坐在沙灘上,從挎包裏拿出一個DV,讓江暮行幫忙錄個視頻。

江暮行:“……”

宴好:“……”

“班長,我們被黃緒利用了。”宴好小聲說,“他想炫耀。”

江暮行擺弄DV,淡淡道:“沒事,他占不到便宜。”

宴好沒聽清。

黃緒不帶害臊的,他撥幾下琴弦,笑容跟耳朵上的銀耳釘一樣耀眼:“媳婦兒,坐。”

陳星倒是有些羞澀,她攏了攏裙子,在他一側坐下。

宴好被這恩愛一幕刺激到了,他往江暮行身邊挪了一下,又挪一下。

江暮行沒動,仍他挪過來。

——

黃緒唱的是原創,叫《沙螺》,關于他對生活的感悟,感激,期盼。

今天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只是他覺得這首歌适合在海邊唱,身邊要有沙灘,有大海,有戀人,有朋友。

時機對了,才有了這樣的畫面。

黃緒的嗓音并沒有多少華麗的技巧,他唱歌是有情感有靈魂的,非常有感染力。

好像每一句歌詞背後都有一個故事。

黃緒唱到副歌部分,陳星脫了鞋襪,赤腳踩在沙灘上漫舞,動作輕盈的像春日裏的一抹風,一只蝴蝶,一片旋轉着的落葉。

黃緒的眼神始終追着她。

海邊的其他游客聞聲靠近,跟着節奏拍起手來,沒上前,都在鏡頭外圍,不會有誰去破壞唱着歌,跳着舞的一對戀人。

宴好也輕輕拍手,腦袋跟着晃動,眼睛往江暮行拿在手裏的DV上瞥。

黃緒的外形很酷很有男人味,嗓子又好,還會創作,卻不去參加歌唱節目,不進娛樂圈。

就像江暮行,也在堅持自己的選擇。

還有他。

——

歌唱玩了,舞跳完了,視頻也拍完了,黃緒就把DV對着宴好跟江暮行:“拍拍你們。”

宴好無措地看一眼江暮行。

黃緒調侃道:“宴小好,你看他幹嘛,說你的,說你想說的。”

宴好臉頰一熱,他用餘光瞄瞄江暮行,見沒什麽反應就撓撓鼻尖開口:“現在是7月11號,早上4點……”

“39,4點39,”宴好看了下手機,手往後指,“我在A市,後面是大海,風很涼爽,海水很藍,沙子又細又軟,有貝殼。”

說着就去摸左邊,只摸到了沙子:“班長,我的貝殼呢?”

江暮行手一抛,小貝殼落入宴好懷中。

宴好摸摸,上面還有江暮行的體溫,如果不是在外面,他都想親親蹭蹭。

“看,貝殼,很漂亮。”宴好舉起貝殼,“我撿的。”

一直沉默的江暮行猝然蹦出一句:“位置是我告訴你的。”

宴好:“……”

“但把貝殼撿起來的是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沒說不是。”

宴好智商掉線了,他有些孩子氣地撇撇嘴:“好吧。”

黃緒DV後的臉直抽,果真是當局者迷,江暮行的男孩迷糊得很。

陳星似乎是猜到了什麽,詫異地向黃緒眼神詢問。

黃緒輕微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去觀察。

陳星就恢複如常,沒表現出一絲不自然,避免那個在喜歡的人面前自卑,不自信,又敏感的男孩拘謹。

“今天來看日出的有我,還有我班長,”宴好指一個說一個,“緒哥,緒哥女朋友……”

黃緒開始提問:“心情怎麽樣?”

宴好剝塊糖吃,狀态很放松:“高興。”

黃緒又問:“明年就高考了,對未來有什麽想法嗎?”

宴好眉心輕擰,怎麽突然采訪起來了?他本能地警惕起來:“緒哥,你問問我班長,別光問我。”

黃緒喊江暮行,頗有幾分看熱鬧的意味:“聽到沒,讓我問你,那你說兩句。”

江暮行望着遠處的廣闊深海,望了好一陣,遲遲沒有言語。

宴好不知何時把腦袋轉向江暮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期待還能聽到些什麽,具體點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個計劃。

只要打探到一點江暮行未來的形跡,宴好就會想方設法參與進去。

好幾分鐘後,江暮行擡眼正視DV,眼底劃過一道柔光:“我希望未來能擁有希望。”

兩個“希望”,兩個含義。

沒有消極,只有沉澱下去的守候。

——

“嘎嘣”

宴好咬碎了嘴裏的糖果,江暮行想擁有的希望是什麽呢?

自己能幫得上嗎?

宴好想幫江暮行擁有他想要的東西。

黃緒咳了幾聲:“好了,宴同學,你班長說了,到你了。”

“也沒什麽想法。”

宴好垂着頭,手指在沙子上瞎劃:“就是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去愛最好的人。

“這還叫沒什麽想法?”黃緒說,“小弟弟,你給自己定的要求,這個世上沒多少人能做到的。”

宴好說了句:“我會成為其中之一。”

語氣十分的平常,每個字裏面卻都裹着自己的決心。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宴好的發頂上面,看他早上撲了水,還是翹起來的一撮毛迎風飛動,朝氣蓬勃。

單純,美好,又熾熱。

宴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等他回到現實中,全身刷地火燒火燎。

沙灘上多了“江暮行”三個字。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劃出來的,字很大,劃得很深,像描過。

宴好慌慌張張抹掉江暮行的名字,裝作淡定地垂着眼睛刷手機,卻不知黃緒已經無意間全記錄了下來。

黃緒還沒怎麽看,江暮行就起身走過去。

“視頻發到我郵箱,盡快。”

黃緒神态懶散:“發你可以,你要怎麽謝我?”

江暮行拿走他的DV,看鏡頭裏的人:“等你将來有了孩子,題不會做可以找我,免費講解。”

黃緒:“……”

用一個視頻給孩子找個厲害的家教,值了。

——

距離五點還差七分鐘,天際出現了一條橙黃色的細線,像是有只無形的手拿着一支大畫筆,在一點點把細線拉長,往兩側塗畫。

那顏色的面積越來越大,色調越來越濃。

然後,紅日跳出海面,霞光萬丈。

一時之間,海邊沸騰,驚嘆大自然之美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多個鏡頭都在記錄這個畫面。

江暮行往後退一點,他也像周圍其他人一樣拿起了手機,出現在鏡頭裏的卻不是日出,是拍日出的男孩。

宴好拍完日出回頭,一眼就找到江暮行的身影,他飛快跑過去,輕喘着氣,眼睛因為興奮顯得黑亮無比。

“班長,你拍了嗎?”

江暮行看他染一身霞光:“拍了。”

宴好劉海被吹開,露出飽滿額頭,眉眼帶笑:“好看吧?”

江暮行眼簾半阖,從他小小眉心痣上掠過:“嗯。”

宴好滿眼好奇:“那你給我看看你拍的。”

“明年這時候我會把照片洗出來。”江暮行說,“給你看。”

宴好不是很信,擡頭直直看他:“你說的啊。”

江暮行跟他對視:“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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