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蟻嶺是A市最有名的景點, 宴好想陪江暮行爬上去, 腳疼也能忍。

但江暮行說自己腸胃不舒服,弋嶺就沒去成。

倆人只去了不需要太折騰的景點,散散步, 拍拍照,聽聽昆曲, 吃吃東西。

周三下午宴好跟江暮行回了T市。

江暮行在出站口說道:“去我那,我有幾本資料書要給你。”

宴好沒意見, 只要跟江暮行在一塊,怎麽都好。

到了鄰裏中心,宴好見江暮行氣色還可以, 回來比去A市要好一點, 就唠叨說有幾個景點沒去成,還把買來的地圖攤開,指給他看。

江暮行捏捏鼻梁:“考上了A大, 想去什麽時候都可以。”

宴好眨眼:“也對。”

他疊起地圖拿手上, 猶豫着問:“班長,你覺得我上A大的幾率是多少?”

江暮行把帽檐往上擡擡:“讨論這個沒有意義。”

“我爸聽說我要上A大,就問我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還讓我給出一個理由,不然我媽會以為我精神跟心理出現了問題。”

宴好手伸進劉海裏,撓撓額頭笑:“名校我也敢想,瘋了。”

就像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一樣, 瘋得無可救藥。

左耳邊響起喊聲:“宴好。”

宴好條件反射地轉過頭,模樣乖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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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看着他:“敢想是第一步。”

宴好直視江暮行的眼睛沒超過三秒就移開了:“那第二步呢?”

江暮行道:“敢做。”

宴好瞥江暮行垂在腿邊的手,舔了舔嘴角:“然後就能實現目标?”

江暮行給出一個回答:“可能。”

宴好垂眼:“哦。”

有摩的過來了,江暮行把宴好拉到裏面:“但是你不敢想,連可能都不會有。”

宴好被他碰過的胳膊一陣顫栗。

街道喧鬧嘈雜,江暮行的嗓音沉着,淩厲,格外有穿透力,他告訴宴好:“有些東西,你以為遙不可及,其實就是屬于你的。”

宴好腦子裏還沒轉過來彎,江暮行就來一句:“好好複習吧。”

“……”

——

宴好第二次來江暮行的住處,白天看比晚上要更心酸,環境差到無法形容,樓道裏的牆都裂了,住着太不安全。

而且樓梯是真的窄,一個不慎就能摔下去。

宴好心裏盤算着怎麽讓江暮行去他那,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江暮行拿出一摞資料書,新舊不一,高三生的苦逼氣息撲面而來。

“不是說就幾本嗎?”

“九本。”

“……”那确實可以說是幾本?!

“三本物理,一本化學,一本生物,剩下都是數學。”江暮行把書往桌上一放,“我看過了,适合你。”

宴好腦闊有點疼。

江暮行屈指在最上面那本資料書上點一下:“這裏面折起來的幾頁,你回去做完,同時理出題型,我周六晚上過去的時候會檢查。”

宴好翻了翻,腦闊疼得一抽:“這麽多。”

江暮行打開角落裏的臺式電風扇:“你都可以做,這是你能力範圍內的。”

宴好滿臉的驚訝,他現在這麽強了?

江暮行沒把風扇正對着他吹,調了調方向:“我給你補的課,你的進度我最清楚。”

宴好搗蒜一般點頭:“班長,我肯定是百分之兩百信任你的,就是……唔……怎麽說呢……”

他詞窮,磕磕巴巴,突然就紅了臉:“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你當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江暮行突兀道:“自信。”

宴好沒反應過來:“班長,你說什麽?”

“我說,”江暮行強調一遍,“你要有自信。”

宴好的呼吸一窒,眼神躲閃着沒去看江暮行,他心說,除了喜歡你這件事,其他的我都有自信,可是好像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圍繞着喜歡你。

所以我的自信總是拾不起來。

小客廳裏響起清脆聲。

宴好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發現置物架一角挂着一串舊風鈴,被風扇吹得輕輕晃動。

江暮行沉着嗓音:“宴好,我在跟你說話。”

宴好收回視線:“在聽。”

江暮行目光逼人:“不是在開小差?”

宴好心虛地把頭垂下來,嘴裏嘟囔了句什麽。

江暮行皺眉:“大點聲。”

宴好腦子一熱:“你都看出來了,那還問什麽嘛。”

說完就慌亂地倒抽一口氣,頭垂得更低。

周遭氣氛微妙。

宴好心裏既忐忑又驚悚,他竟然跟江暮行發牢騷了。

一定是目标一樣樣實現,太順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宴好撕咬着嘴皮,小心偷看江暮行,不知道該怎麽辦。

江暮行若無其事地拉開椅子坐下來,接着先前的話題:“暑假一個月的學習計劃,周六我也要見到。”

宴好一愣,連忙應聲,不敢再走神:“知道了。”

江暮行又開口:“還有……”

宴好聞言,一顆心提了起來,還有?

“再讀一篇課外文章,寫一份800字以上的觀後感,中英文都要,”江暮行說,“同樣要在周六晚上交給我。”

宴好:“……”

這都已經周三下午了,就幾天時間,好多事。

江暮行看手表:“你有什麽要問的?”

宴好搖頭:“沒有。”

江暮行撩撩眼皮:“真沒有?”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其實有一點點。”

江暮行對他的改口沒意外:“說。”

“班長,我想給你加錢。”

宴好不太敢去留意江暮行的表情:“你看啊,每科你都幫我補課,可是我只付你數學的課費,這樣感覺我占了你很大的便宜,太不是東西了,我心裏就很慌。”

江暮行看他努力擺出了自然的狀态,手指卻還在摳着桌子邊緣。

“随你便。”江暮行說。

宴好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能翻篇了,不然他會一直想,一直糾結。

“那補課的時間,還是周六周日晚上?”

“開學後要改,到時候再議。”江暮行說,“暑假還是原樣。”

宴好都聽他的。

不多時,江暮行找了袋子把資料書全裝進去:“拿着,回去做題吧。”

宴好有種兒行千裏母擔憂的錯覺:“噢。”

江暮行看他孩子氣的惦着一袋書:“晚上還去不去酒吧?”

宴好忙道:“去,我要去。”

江暮行提醒他:“最多只能待一小時。”

“行,我就去看看,”宴好拎着書,“那我回去了。”

江暮行的語調平平:“給你叫了個熟人的車,在樓下。”

宴好呆滞了好久才深呼吸,勾着袋子的手有點抖,他喜歡的人不但長得極其好看,聰明又穩重,還可以這麽好,絕對不能讓別人得到。

——

江暮行在小陽臺目送出租車消失在拐角,撥了個號碼:“緒哥,今晚你在酒吧?”

黃緒:“在。”

江暮行:“要唱幾首?”

“就一首,壓軸的,晚上有活動。”黃緒說,“怎麽,小朋友要過來玩?”

江暮行回客廳:“他好奇。”

“正常的,好奇才對。”黃緒在那頭笑,“沒幾個人能做到像你一樣,十八九歲就有逆天的自制力,自我約束,永遠理智,我都自愧不如。”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小半杯水,沿着宴好喝過的位置掠過,仰頭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

“我在他那個年紀,抽煙喝酒泡吧看片,玩兒紙飛機,什麽都好奇。”黃緒說,“他算很乖了。”

江暮行放下水杯:“我晚上不一定能顧得上他。”

“放心,我會幫你看好。”黃緒會意地給了答複,調笑起來,“不過,你讓他去看你工作真的沒問題?”

江暮行揉揉額頭:“看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看會胡思亂想。”

黃緒“啧”了聲:“需要我說點什麽讓他踏實一些嗎?比如多的是人打你first night的主意,男男女女都有,價達到了七位數,你還是給他留……”

江暮行按掉了電話。

——

片刻後,江暮行去了療養院。

周翠坐在窗邊看書,聽到開門聲就看向門口,見是兒子,頓時一喜:“小暮,你來看媽媽了啊。”

江暮行跟醫生說了兩句,反手關上門,漠然地站在原地。

周翠起身把書放椅子上,理了理耳邊碎發,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你過來點。”

江暮行沒動:“醫生說你要見我,有什麽事?”

周翠把裙子上的細褶撫平,臉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媽媽有配合治療,煙都沒抽了。”

江暮行平靜地看着她:“什麽事?”

周翠吶吶道:“……媽媽想畫畫了。”

江暮行垂着的手猛然動了一下。

周翠輕聲說道:“很久沒畫了,都忘了打線稿上色是什麽感覺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畫。”

江暮行沒說話。

周翠搓着手指:“媽媽想畫畫呀。”

她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着,嘴裏不停重複着那句話。

這房間不大,打掃的十分幹淨整潔,床頭貼着很多色彩鮮豔的紙片,乍一看是随便撕下來貼上去的,仔細看會發現是一只鹿,每一塊紙片的打小都有設計。

窗臺放着一個礦泉水瓶,裏面有一些水,還有一把小野花,角度有調整。

隐約有一點過去文藝的影子。

周翠走了會就不走了,她坐到床上:“小暮,是媽媽不好,媽媽知道你每個月都要還錢,還要支付療養院這邊的費用,手上不會有餘錢了……”

江暮行突然打斷她:“畫具我會給你買。”

周翠瞬間擡起頭,眼淚下來了。

江暮行轉身:“我走了。”

周翠跑過去拉住兒子,哭着問:“小暮,會好起來的吧?”

江暮行身形一滞。

周翠痛哭流涕,聲音凄厲:“你爸死後丢下那麽一大筆債,媽媽的精神就不好了,不知道怎麽去控制自己,腦子裏想不了事情了,只能待在家裏,這幾年全靠你一個人撐着,頭一年你就經常在半夜哭……”

江暮行大力甩開了她的手。

周翠踉跄着後退幾步:“小暮,你哭的時候,媽媽就在門外……”

江暮行的氣息粗重起來,面色極為恐怖:“別說了!”

周翠吓得臉蒼白,她無聲地流了會眼淚,眼睛紅得快要滴血:“媽媽看不到希望,只看到你寧願受苦受難,活得不成人樣,也不願意解脫,就要活着,媽媽想走了,可是又不能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小暮,你說會有希望嗎?努力活下去,是不是真的就有一天能看到希望?”

江暮行看着腳上的球鞋,右腳那只的邊皮被膠水粘過。

粘膠水的人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動作很笨拙,膠水都弄到了鞋面上,卻把邊皮壓得很仔細,這段時間都沒開膠。

“我從沒想過放棄。”

因為我始終相信,我活得有多艱苦,承受多少磨難,都是為了将來可以遇到一個美好的人。

他會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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