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聶珑剛整完畫具,擡頭一瞧,一群團子正和皇上對峙,她撫了撫額,道:“都過來,畫畫。”

畫具一一擺好,團子們一個個排好隊,一人領一份,如同其他參與茶畫會的大人一樣,需得在茶畫會結束之前交上一幅。

分發完了,聶珑看了眼一旁的男子,遞了份給他。“大家都在畫,皇上不如也試試?”

褚稷道:“叫我萬生。”

聶珑愣了下,迎上他灼人的視線,張了張嘴:“萬、萬生。”

“嗯,我記得你那晚也是這麽喊的。”

聶珑:……

往事不堪回首,她頓時臉色一紅,沒好氣用手肘撞了撞他,“您讓開些,別擋着了。”

團子們畫畫倒是挺乖巧的,排排坐開,有的對着亭子對面的湖畫,有的幹脆對着花兒,更有的像矮團子直接畫出幾筆線條,光禿禿的,問他是什麽?

前頭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的矮團子咬着筆杆,一本正經:“畫的草兒。”

聶珑:……“行吧,繼續。”

聶琥偷偷擡頭看了眼,小手抓着筆,描啊描。

溫柔如沐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阿琥畫的什麽?”

小胖子捏着畫筆的手緊了緊,“畫、畫好才給看。”

事實上聶珑已經看到了,團子畫板上畫着一只羽扇形狀的東西,稚嫩的簡筆斜斜勾起扇形弧度,另一頭被小胖手遮住。

坐聶琥邊上的是盛多多卷毛同學,小家夥功課很差,畫畫也不好,整張紙上東一坨黑西一坨的,兩只小手黑漆漆地染上了墨汁。

聶珑沒好氣點了點他小腦袋,取了手帕将他小手放在掌心中擦拭,說道:“筆不是這麽拿的,往上一點,你靠近筆刷這裏,自然畫出來的東西毫無形體美感,還弄得手上髒兮兮的。”

小卷毛垂下腦袋,唇角往上翹了翹。

柔軟的手将他手拉着,輕柔擦拭,他動了動,聶珑奇怪道:“別動,擦幹淨了。”

小卷毛沒說話,乖乖停下掙紮……他想叫先生擦慢點,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俊秀團子第一個交了畫,上頭畫的是一個長發大人帶着一群小孩,頭頂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太陽并着幾片雲朵兒。

六歲孩子的筆力并不如何,畫畫也毫無技巧,卻難得的質樸可愛,寥寥幾筆頭大身子小,甚至不說是誰,完全看不出來,但一眼就叫人感到暖洋洋的,很舒服。

俊秀團子仰頭看她一眼,接到先生贊賞的目光,又垂下小腦袋,耳尖紅紅。

聶珑故意逗他,“文煊畫的是誰?”

“回先生,畫的是……畫的是先生和學生們。”

“在你心裏先生這麽醜?”

慣來說話秀氣斯文的團子急了,仰頭解釋道:“不醜!……最、最好看。”

最後一句話說得差點将頭埋在地裏,聶珑沒忍住,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男主的腦袋,心想,果然小崽子時期的時候最可愛,管他是男主還是什麽。

坐在桌案旁高大英俊的男人,手裏捏着被強塞過來的畫筆,擡眼看到這一幕,臉色又黑了一度。

聶珑在小團子周圍轉了一圈,自己也提起筆随意畫了畫院內衆人低頭作畫的景象,配上花園的萬紫千紅的鮮活背景,乍一看還挺繁雜的。

實則聶珑用素描的方式去構建框架,有了線條而後上色,快上許多,且寫實仿若對照下來。

大約一個時辰後,園內敲了聲鐘響。

管事手持折扇輕輕搖晃,拱了下手笑道:“各位公子小姐,本次畫會第一輪結束,可有作好的?”

幾位藍衣小厮依次下來收稿,若有畫好的,遙遙桌上系着的鈴铛,小厮自會将桌上晾好的畫收走。

聶珑剛停下筆,想了想也跟着搖了鈴,再一擡眼,身邊堆滿了大小團子,團子們已經畫完了,湊在先生旁邊看她畫。

聶珑看先身邊的男人,剛要開口,接到男人眼神,她臨時改了口,說:“萬生,你也畫好了?”

男人搖搖頭,聶珑看他桌案上,上頭的宣紙是蓋着的,她伸了手掀開,男人阻攔不及,身體一僵。

下一刻聽見身旁人兒輕笑聲,“您……這畫得可比幾個孩子強些。”

男人黑了臉,面色臭臭的,耳根微熱。

“先生,先生,看看我的!”

說這話的是褚高那個虎頭虎腦的團子,大約是吸取了褚遠鬧事的教訓,近來乖些了,捧着畫板讓聶珑過目。

上頭畫的是一只老虎,憨頭憨腦,稚嫩潦草。

“先生,我下月想要坐那張老虎座位好不好?”

先前虎團子與矮團子二人吵架就為了心愛的小老虎桌子,最後他被發配邊疆随機配了個小兔子桌子,可是那是女孩子坐的!

褚高肖想了許久,努力地畫畫,就想得到先生的贊許,趁機提出請求。

聶珑笑了笑:“行,你積分多少了?十個積分可以換一次。”

虎團子耷拉着圓腦袋,嘆了口氣,“那好叭!”積分是不可能用積分的,那一丢丢積分還得用來升級。

想他京城一霸,怎麽能落在別人後頭,級別比其他團子低,是要被人恥笑的!先生說了,級別高的才是最厲害的!

這邊剛閑聊兩句,小厮上來收畫,待到褚稷面前那份有些不确定問道:“這位大人您這份……要交?”

褚稷黑着臉點頭,桌案下的大手狠狠撓了撓少女的腰肢。

趁着小厮攤平了紙收上去,聶珑抽空看了眼,上面的筆畫猶如打仗一樣,交錯雜亂畫在一起,一筆一劃力道極重,一板一眼,可以看出這人完全沒有藝術的天分了。

聶珑注意到上面的顏色,手肘頂了頂他的手臂,問:“紅色粉色您分不清,藍綠您也分不清?”

褚稷:“……你穿的衣服,還是分得清的。”

聶珑:……

畫會上請了幾位本朝以書畫出名的大儒學者作為評判。

聶珑注意到其中一位在她學堂開學那天作為見證到場過的葛老。

葛老身旁還有兩位大人,他撫了撫胡須,一一翻看畫作。

畫會共有三輪,三次交畫機會,其中前兩次可作為名次參與評判,最後一輪則是入門最少一畫的規定,給前兩輪沒交畫的學子們最後一次交畫機會。

第一輪交畫的其實并不多,時下流行的是濃墨重彩的山水風景畫,這類畫作大都用時長,有的背景繁複些的,也有可能等到第二輪第三輪才交上去。

第三輪不參與名次,第一輪則評出前五,第二輪同樣評出前五,再将兩輪評選出的十幅畫作進行排名,便是本次畫會的前十排行。

前十下場畫會無門檻可進入,前三則另有獎勵,如果運氣好,被讓大儒單獨點評指點幾句,就能叫在場好些公子小姐吹上好些天。

若是有幸能叫大儒們看上,收為學生,那真是踩了狗屎運,必将一夜成名畫圈中。

葛老随意翻翻,偶爾和身旁的人評說幾句,到了他們這個境界,這些畫在他們看來不是缺乏靈氣就是太過稚嫩,少有能引起驚豔之作。

早兩年聶國公府大公子聶珏來參加過幾次,他的畫作風格晴朗如皎月,自有一番個人品格,只可惜人家也只是畫着玩,無意深入鑽研。

叫幾個大儒評委遺憾了好久。

葛老看着看着忽然眼神一凝,輕輕咦了一聲。

邊上的人看他一眼,“可是看到上佳之作?”

他蹙着眉頭,指了指,說:“你瞧,這幅畫如何?”

“奇啊奇,這樣一幅畫只花了一個時辰便完成?”

“你瞧這痕跡,興許還不到一個時辰。”

葛老遲疑道:“這……風格,倒是不像常見的,這般寫實逼真,你可見過?”

都搖了搖頭,說沒見過,葛老覺得有些熟悉,在哪裏看過這樣的畫?

管事站出來,手上拿着份單,喊道:“今日第一場名次已出!”

從前五最後一名逐次喊到前面,聶珑還在翻閱小團子們交上來的畫,誰知不大會兒,就聽得管事喊她的化名,“第一名,褚珑。”

早先出宮的時候,聶珑就和褚稷交換了名字,作為化名,她叫褚珑,褚稷則叫聶稷。

換了個新名字,聶珑差點沒反應過來,倒是小團子們知道是喊她,興奮地拍手歡呼,“先生先生,喊你了耶!”

“先生最厲害了!得了頭名兒!”

小團子們仰着頭,雙眸興奮崇拜看着聶珑。

其他人見管事看向這裏,也好奇地看了過來,方才這一行人的出場早已引人關注許久,個別猜出裏頭人身份的,更是驚訝。

沒聽說過皇後還會畫畫?

“聽說那位開了學堂教孩子,不會幾手,敢開?”

聶珑指了俊秀團子說:“等會兒你代先生去拿獎品。”

俊秀團子偷偷擡眼看了看先生旁邊的噴火龍,迎上對方黑沉視線。

團子頂住壓力,紅着臉點頭說好。

聶珑沒等着傳說中的畫社獎章,第二輪還沒開始,有位華衣婦人帶着丫鬟婆子匆匆闖進園子,驚擾了衆人。

那美婦進來就往庭院這邊跑,被喬裝的侍衛太監們攔下,她跪在地上,哭喊道:“臣婦參加皇上皇後娘娘,請皇上娘娘開恩啊!上回是臣婦犯了混有眼不識泰山對娘娘多有得罪,臣婦在這給您磕頭。”

她說着磕了幾個響頭。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皇上?皇後,再一看坐在那的那對年輕貴氣非凡的夫妻,齊齊愣了下,先前不知道也就罷,這會兒吓了一跳,連忙跟着起身跪地。

安王妃還在哭訴,大意是說宮裏禁止她入宮,夫君被罰在家自省,手裏的權利全讓了出去,在家萎靡不堪,一身壯志無處施展,她頗為歉疚,覺得自己帶累了夫君被罰。

平日找不到地方見皇上和皇後,一聽說皇上一行人微服出宮來了畫會,連忙趕來求情。

聶珑蹙了眉頭,這位男配親娘……是怎麽活到結局的?

“皇上,娘娘,求開恩吶!夫君成日裏茶不思飯不想,他正值壯年,成天在府裏與婦孺無二,就算口頭有幾句冒犯,這麽長時間您也該消氣了。”

她擡頭看見前面那對尊貴的夫妻旁跟着的衆多團子。

目光落在其中一只團子身上,眼睛一亮,喊道:“景西你快快跟娘娘求情,幫你父王說說好話啊,娘娘慣來疼你……”

聶珑伸手将垂着腦袋發抖的小團子攏在懷裏,氣笑了,說道:“本宮疼不疼景西幹卿何事?安王妃如此放肆,還是沒長記性?”

“王爺,王爺他是景西的親生父王,就算來日……”

“來日什麽?”

安王妃不說話了,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聶珑可算了解到書裏寫到這位時那一言難盡的描寫了。

褚稷将聶珑連同團子攏在懷裏,眼神示意,很快便有侍衛将安王妃拉下去。

她眼見不成,連忙喊道:“娘娘您要認了景西做嗣子,那也得有個體面的生父不是?”

聶珑:???她一臉問好看向身旁的男人,褚稷擺了下手,侍衛将人放下,他聲音低沉難辨息怒,“嗣子?朕倒不知朕與皇後何時有個嗣子?”

“說!”

“外界傳言娘娘進宮好幾個月沒消息,是天生石女,說娘娘早知道自己不能生,所以早早接了景西那孩子進宮。”

褚景西抖了抖,伸出小手放在聶珑臉上,大聲反駁:“皇嬸不是的!小景很快會有小弟弟的!”

聶珑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将小孩的手放在掌心裏捏了捏。

園裏已經清了場,安王妃一口氣說完眼見皇上不說話,眼神卻吓人得很,方才開始後怕,後悔自己今天太過沖動。

安公公剛出去了會兒回來,俯身輕聲道:“皇上,外界突然有了傳言,說娘娘不能生,擔心地位不穩,因而開了學堂,打算從宗親孩子們中選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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