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03年9月16日，克羅薩伊
等到維羅妮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奇犽默不作聲的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态。
萬、萬一她要殺人滅口呢……
維羅妮卡一動不動的捂着額頭坐在床上，久久沒有說一個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奇犽背後的寒毛暗暗豎了起來，他忽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性——如果她還在幻覺裏怎麽辦？
……奇犽一瞬間只想奪門而出。
維羅妮卡終于動了，她的手指将散亂的碎發撥開，露出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睛慢慢轉過來，靜靜的盯着奇犽。仿佛是被大型肉食性猛獸盯上了一樣，奇犽的右手條件反射地進入了備戰狀态，尖利的爪子冒了出來。
“……啊，是奇犽啊。”維羅妮卡好像終于反應過來一樣，呆呆的點了點頭。
随着她這句話，那雙眼睛緩緩從奇犽身上移開了。奇犽的手頓了頓才恢複正常。他微微皺起眉頭，看着眼前的女人。
——剛才那個眼神……
維羅妮卡将頭靠在牆上，琥珀色的眼睛毫無焦距地望着虛空，眼神空洞，連反應也顯得遲滞。過了好一陣，她才慢吞吞地開了口。
“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嗎？”
奇犽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轉身就朝門外走。
“啊對了……”
奇犽的腳步停了停，回過頭去，卻只看到少女的側影，她微微垂着頭，亞麻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遮擋了她的表情。
“昨天真的很抱歉。”她的聲音很平靜，“我睡糊塗了，給你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
“你知道就好。”奇犽冷淡道，“好好休息，藥和面包放在床頭櫃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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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維羅妮卡看着門在眼前合上，她慢慢垂下眼簾，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藥片。粗暴地将藥片捏碎之後，也不用水就這麽幹吞了下去。幹硬的黑面包被狠狠撕開，碎屑落了一床單，維羅妮卡看也不看，粗魯地将被壓扁的面包塞進嘴裏，兩頰上的咬肌繃緊顫動，額角有一根血管凸了出來，随着她的動作不住跳動着。然而她卻依然面無表情，兇狠地咀嚼了幾下後硬吞了下去。這才伸手去拿水杯。
維羅妮卡緩緩垂下眼簾，伴随着細微的咔擦聲，陶制的杯子上忽然綻開了一道裂紋，那裂紋越來越密越來越急，整只杯子啪的一聲在她手裏炸開！
滴答，滴答。
鮮血一滴一滴墜落下來，在被水打濕的被子上暈開猩紅的顏色。緊攥着碎片的手指神經質地顫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突突顫動。碎片全被她握在手心，然而維羅妮卡就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手指越收越緊，鮮血從指縫間大股大股的流下。慘白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嘴角的肌肉僵冷，勾成硬邦邦的線條，然而眼睛卻越睜越大，眼角掙出一絲近乎撕裂的紅，透着一種目眦欲裂的怨毒兇暴。
“……庫洛洛·魯西魯。”
這個名字近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磨出來的一般。維羅妮卡松開手，鮮血淋漓的傷口倒映在她的眼瞳中，形成一圈猩紅。她再度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掃出鴉翼一般的影。
——還有兩天。
“啊啊……再等等好嗎，珂賽特。”
再等一等。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黑色的十字架在維羅妮卡的胸口微微閃動，她用傷痕累累的右手握住了十字架，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所以，不要再哭了。”
不要再哭了啊，珂賽特。
……
…………
………………
下午的時候，沙暴終于止息。維羅妮卡慢慢走下樓，對奇犽和小傑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下午好。”
“你還好嗎維羅妮卡？”小傑關切地看着她，“你臉色很不好啊。”
維羅妮卡微笑着搖了搖頭。
“沒問題的。”
奇犽靠在窗邊，不出聲的注視着她。留意到他的視線，維羅妮卡回過頭來，對他點了點頭。奇犽移開了目光，在心裏啧了一聲。
“笑和不笑的時候還真是兩個人……”他小聲說道。
維羅妮卡扶着桌子在小傑身邊坐下，琥珀色的眼眸平和地望過來。
“這幾天，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什麽麻煩的啊，維羅妮卡你沒事就太好了！”小傑抓着頭發笑起來，“維羅妮卡你看起來還是很沒精神的樣子，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我們晚幾天走也沒關系的。”
“恐怕不行。”奇犽涼涼的插話了，“每隔七天才會有一輛巴士經過這個鎮子，我剛才去打聽了一下，下午七點多的時候會有巴士來，錯過了就要再等一周，會趕不及展覽會的。”
“我沒問題的。”維羅妮卡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奇犽留意到她的手上纏了繃帶，“休息了幾天，我已經好多了不會再出現那種情況了。”
“你的手怎麽了？”他問。
“剛才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她笑。
奇犽雖然不信，卻也沒有說什麽。維羅妮卡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扪住自己的臉。
“下次……”
“啊？”
“下次如果我再把你當成珂賽特，記得打暈我。”
“為什麽？”奇犽的聲音有點冷，“看到你妹妹你不是很高興嗎？”
少女迷離的呓語仿佛還在耳邊。
——就算只是一個夢，能夠和你相遇，我也很開心。
“……是很高興啊。”維羅妮卡低低的笑出聲來，“開心得……簡直都要死掉了。”
“……”
“所以啊……”
維羅妮卡慢慢擡起眼簾，從手指的陰影中緩緩望過來。
“別再讓我看了。”
她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
“我受不了。”
……
…………
………………
下午七點五十分，巴士終于姍姍來遲。被烤的熱烘烘的坐墊上散發着難聞的味道，車廂裏的空氣被陽光烤的幾乎要沸騰了一樣。小傑把靠窗邊的位置讓給了維羅妮卡，還替她開了窗。風吹動少女亞麻色的長發，她微微側過身，不讓頭靠在油膩肮髒的玻璃上。
汽車很快就開動了。流動的風稍稍驅散了車內的窒悶和燥熱。小傑長長松了口氣，這個味道對他靈敏的鼻子可是可怕的折磨。他擡起手想擦擦臉上的汗珠，一方雪白的手帕遞了過來，維羅妮卡拿着手帕微笑着看着他。
“哦哦！謝謝你啊，維羅妮卡。”
小傑用手絹擦幹臉和脖子上的汗水，轉而遞給奇犽。銀發的少年別開頭，拒絕了手絹。小傑只好還給維羅妮卡，少女接過來，慢慢塞回口袋裏。
巴士的前排，小小的電視上正放着一個黑白影片。影片被翻譯成了當地的語言，所以小傑和奇犽都看不懂。奇犽很快閉上眼睛養神，只有維羅妮卡看的全神貫注。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電視上的畫面。
“這個電影講的什麽啊？”小傑有點好奇。
“嗯……是一個複仇的故事。”
“？”
“那個男人，就是男主人公。他為了替弟弟頂罪坐了兩年牢，出獄的時候卻發現弟弟被人害死了。喏，就是這個女人。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引誘他弟弟犯罪卻将其出賣給了警察，導致弟弟被擊斃。她在和他弟弟交往時劈腿了一個男人，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讨好那個男人。但是那個男人卻傍上了有錢的女人，抛棄了她。當男主人公出獄，找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就處于一種一無所有而心如死灰的狀态。他對她拿出了槍，她卻請求他殺了她。”
“啊？？？”小傑明顯被這神邏輯SHOCK到了。
“因為她已經不想活了。未來一片絕望，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親戚朋友，連愛人都抛棄了她的女人，覺得‘還不如死了呢’不是很正常的嗎？”維羅妮卡笑了笑，指了指電視，“所以男主人公将弟弟的保險金給了她，幫助她實現開一家服裝店的夢想，陪伴着她，保護着她，最後還想法子讓她愛的那個男人對她求婚了。”
“………………”小傑已經被這邏輯震驚到說不出話了。
“這個男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她幸福。”
維羅妮卡單手托住臉頰，笑的越發意味深長。
“現在，這個女人的戀人已經對她求婚了。這個女人正處于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電視上的男人看着女人，問了一句什麽。
“他問她，你幸福嗎？”
女人點了點頭，笑意從她的眼裏滿溢出來，她的笑容讓任何人都能感覺到她的幸福。
于是男人也笑了。
他拿出（木倉），指着她的額頭。
“他說，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等着将她的幸福全部打碎的這一刻。
“真是一出很棒的複仇，不是嗎？”
維羅妮卡低低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的故事來自希區柯克1955年拍攝的懸疑電視劇。鏈接見右：鏈接：
BGM：椎名林檎-《ギャンブル》，翻譯過來是賭局。這個是2004年的琦玉現場。
あなたはそっと微笑ってくれるから【因為你微微的巧笑倩兮】
明くる朝とうに泣き止んで居るのさ【我才能在翌日清晨前早早停止哭泣】
此の小さな轍に【在這小小的軌跡上】
「アナタ呼吸ヲシテ居ル」【「你在呼吸」】
蟬が喚いて夏の到來を知る【聽蟬聲唧唧而知夏天之到來】
其の都度何故か羨んでいるのさ【每每莫名心羨不已】
此の戦地で盡きたら【若在此戰地耗盡了】
「何カシラヘノ服従」【就「服從某件事吧」】
帰る場所など何処に在りましょう【歸處何在】
動じ過ぎた【擺蕩太過】
もう疲れた【筋疲力盡】
愛すべき人は何処に居ましょう【我愛的人又在哪裏】
都合の良い答えは知っているけど【雖然我知道敷衍的回答】
中目 kのホームに立って居たら【伫立在中目黑車站的月臺】
誰かが急に背を押したんだ 本當さ【突然有人推了我的背一把 真的】
此の勝負に負けたら【要是敗了這場輸贏】
「生キテユク資格モ無イ」【「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飼い馴らされた貓の眼で【要不要我用貓被馴養後的眼神】
鳴いてみようか 【 喵一聲看看】
やってみようか 【做一次看看啊】
愛すべき人は何処に居ましょう【我愛的人在哪裏呢】
予定の調和なんて容易だけど【雖然調整預定行程輕而易舉】
聲を出せばどなたかみえましょう【是不是出了聲就能見到個人】
真実がない【沒有真實】
もう歩けない 【再也走不下去】
灰になれば皆喜びましょう【全都灰飛湮滅是不是就皆大歡喜了】
愛していたよ【真的很愛你】
軽率だね【這也太草率了】
帰る場所など何処に在りましょう【歸處何在】
動じ過ぎた【擺蕩太過】
もう疲れた【筋疲力盡】
愛すべき人は何処に居ましょう【我愛的人又在哪裏】
都合の良い答えは知っているけど【雖然我知道敷衍的回答】
信じるげど【我相信，但是……】
☆、2003年9月19日，阿斯塔西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