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機策卷十一

墨勻長老沉默地盯着她良久, 才又開口:“今日在惜花樓中,你殺了冰雲族十七名弟子,此罪可認?”

冰雲族是天墉城中唯一沒有親族的弟子, 時常跟随天墉長者在碧落各處執行任務,本次跟随墨柯長老的韓志彬等人就是冰雲族。

項懷瑜身子一顫, 方寸大亂,為何為何與溫畫神君說的不一樣, 難道長老會根本沒有去調查, 她沒有殺他們,慌亂之中道:“墨勻長老,我,我沒有......”

“你不認罪?”墨勻低喝道。

項懷瑜猛地對上墨勻長老的目光,更無法開口辯白:“長老.......我,我......”

墨勻一招手, 只見一名臉色慘白的弟子走了過來。

“淩夷, 你說, 是不是她殺的?”

叫淩夷的弟子正是今日在惜花樓中親眼目睹項懷瑜“殺”韓志彬等人的弟子。

那淩夷匆匆擡頭看了眼項懷瑜,哽咽道:“是, 是項大小姐殺了小彬他們。”

淩夷不知道真相, 項懷瑜心頭忽然有了一個領悟, 墨勻長老并不需要調查取證什麽,甚至于,他一定要定她的罪名。

墨勻長老的目光越過湛清,卻沒有問他什麽, 他殺了墨柯長老一事影響更大,關乎天墉顏面,他暫時将這個消息封鎖了。

墨勻長老洪亮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罪人項懷瑜,弑殺同袍一十七人,戮殺無辜仙者兩百三十七人,罪同誅天,本座今日與其餘長老商議,将罪人項懷瑜執行紅蓮火刑。”

墨勻的聲音徐徐蕩漾開來,如狂風,所過之處無不掀起巨大的風浪。

天墉城中的弟子,親族們都議論紛紛。

誅天大罪一直存在于天墉人的腦海中,雖然一直存在但并未曾真正付諸實行過。

就連當年鬼月姝的出現都未曾被天墉城定為誅天大罪。

那趴在廣場中央,小小的纖弱的身影當真身負這般的滔天大罪麽?

項懷瑜低着頭,淚水滴在面前的方石地上,暈開了一朵朵冰涼的小花。

當聽到戮殺無辜仙者兩百三十七人時,她的心忽然定了,死了也好,那些無辜人的性命她只能一死來贖了。

墨勻長老在天墉的威望無可代替,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被錄入天墉法典,因此無人對他的判決有異議,再者他的決議背後肯定是長老會的一致意見。

項懷瑜被墨痕墨河兩位長老押解送往紅蓮火窟。

“慢着。”空中頓時響起一個溫和而十分有力的聲音。

只見一人紫衣仙袍,頭戴紫玉冠,乘風而來。

那人面容俊美,與蘭握瑾有幾分相似。

項懷瑜擡頭看着來人,心頭一熱,無數的委屈,愧疚,酸楚在胸腔中滾動:父親!是父親!自從當年她負氣離家之後她有數百年沒見到父親了?

印象中的父親素來冷漠,但對母親,對她對哥哥都是十分溫柔的,父親母親曾是一對恩愛夫妻,可是後來卻不知何故和離分開,母親獨自離開天墉,而父親成為了族長,長居霖修殿再不回他們從前的家。

蘭筠負手立在祥雲上,底下的親族,弟子們紛紛拜道:“參見族長!”

“起來吧。”蘭筠颔首。

墨勻見他到來,冷硬的臉上并無半點情緒,只是道:“你來了。”

蘭筠掃視了衆人一圈,走下雲端,對墨勻長老微一施禮道:“今日大事,我來晚了。”

墨勻看了他一眼,指着項懷瑜道:“蘭筠族長,那罪人畢竟曾是你的孩子,今日判決,你可有異議?”

蘭筠淡淡道:“做錯了事就該受罰,我無異議。”

墨勻眼底有一絲的愕然稍縱即逝,他道:“既然如此,我要将人押去紅蓮火窟,你為何阻撓?”

蘭筠道:“大長老怕是忘了,紅蓮火刑需罪人仙契,否則無法打開紅蓮火窟。”

墨勻道:“那仙契不應在本人身上麽?”

項懷瑜茫然搖頭,她的仙契自成年禮之後便不在她本人手中了。

墨勻微微眯起眼盯着蘭筠,低聲道:“莫非在你那裏?”

蘭筠淡淡一笑低聲說了什麽。

墨勻臉色劇變,蘭筠轉過身,振袖一揮,一道仙氣将長年緊閉的長老祠霍得大開,而後墨痕墨河竟被蘭筠的神力逼開,那神力一舉将項懷瑜拂進了長老祠中。

而後長老祠的大門“砰”地一聲轟然關上。

“既然仙契暫無,那麽刑期退後,先關押長老祠。”蘭筠道。

墨勻面色不佳,但還是沒有反對。

蘭筠走到湛清面前,低頭看他。

湛清從這位威望不下墨勻長老的天墉族長身上感受到一股深沉的壓力。

半晌,蘭筠不愠不怒,語氣淡然問道:“你殺了墨柯長老?”

蘭筠的臉和蘭握瑾很像,但那雙眼比之蘭握瑾的冷漠多了幾分洞悉一切的銳利,湛清一時竟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

“不論你犯了什麽錯,都我都不會殺你,”蘭筠沒再問他,而是微微湊近他,低聲道:“你是我的兒子不是麽?”

這句莫名的話令湛清心頭一凜,覺出一股冷辣的悚然。

蘭筠道:“将衛黎君帶下去,不必帶去長老祠了,兩名罪人要分開關押,紅蓮火窟之下有一個臨時的暗牢,就關在那裏吧。”

說着,緩步朝霖修殿中走去。

墨勻緊跟在他身後,揚聲道:“天墉全族聽令,亥時召開長老會。”

******

長老祠中寂寂無風,明亮而寧靜,缥缈的仙霧中是一塊一塊碧玉色澤的牌位,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整座空蕩蕩的長老祠中。

那是萬年來天墉城先長老的靈位,他們都早已仙逝,但功勳仍在,需要被後世記住。

冷硬的玉碑,簡潔凝練的字,毫不花哨的碑體,甚至是那一位位先長老尊號姓名無一不透着天墉蘭氏那無私無情,硬派的作風。

空氣中萦繞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令項懷瑜混亂的心安靜了下來。

她雖然在天墉長大,但不論是長老祠還是紅蓮火窟于她都是十分遙遠的地方,可是今天第一次來到這長老祠中,她心頭卻掠過一絲恍惚的熟悉感。

仿佛她曾經來過。

眼前的玉碑上赫然寫着墨柯字樣,項懷瑜醒悟這是墨柯長老的靈位。

墨柯長老過世突然,長老祠中的牌位只能是暫時形成,僅供墨柯長老的魂魄作暫時栖息所用。

項懷瑜心頭酸楚,想到墨柯長老算是十位長老中對她親切的一位了,而他卻因自己而死,于是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朝墨柯的靈位跪下道:“墨柯長老,要不是我,您也不會被害死,懷瑜會向您以死謝罪,請您安息。”

淚水滴入地上蒸騰的仙氣之中,想到往日種種,悲從中來,今天父親是在救她,她明白,可父親是族長這般光明正大地袒護她,終歸對父親不利,她本就是戴罪之身,死不足惜的,若她死了,或許什麽事都結束了。

疲憊之感湧上心頭,她已生必死之念,卻聽身後一個陌生的聲音道:“我終于等到你來了,你不能死,為了她,你必須好好活着。”

那聲音不大,但因長老祠空闊幽靜,竟有雷霆震動之感,在長老祠上空盤旋籠罩而下,有着令人無法遁逃的力量。

項懷瑜驚恐轉身,身後卻什麽人都沒有,但那聲音就在她身後,耳側,眼前,幾乎無所不在。

“你是誰!”項懷瑜驚魂未定地喊道。

仙霧缭繞之中走出來一個模糊的身影。

“我是誰?我是個等你很久的人。”

那身影道。

那身影驟然間竄過來停在她面前,虛空中仿佛一雙眼在細細打量她的眉眼:“你們長得一模一樣,不枉我等了三千多年。”

他伸出一只影影綽綽的手似乎想撫摸上她的臉。

那滲透到骨子裏的恐懼從心底深處噴發,項懷瑜尖叫着逃開了,驚恐之下,她飛奔着四處躲藏,長老祠中回蕩着她獨自一人的腳步聲,還有她急促的呼吸聲。

“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你生來就歸我,所以不要怕我。”那身影跟在後面幾乎形影不離。

項懷瑜腳下不穩猛地摔了一跤,彌漫起的霧氣遮擋了她的視線,身體在冰涼的地面上摔得生疼,但那身影卻忽然不見了。

正要爬起身來,手卻觸到一個東西,将那東西撿起來一看,竟是一本破損的書簡,她的指尖一碰到那書簡,簡中陡然升起一絲淺淺的瑩光,瑩光中有個女聲道:“帶上我。”

那女聲莫名耳熟,頭頂那可怕的雷霆般的聲音過來了:“你在哪裏,快出來!”

項懷瑜一哆嗦,書簡中的女聲道:“我帶你躲開她。”

別無選擇,項懷瑜将那書簡藏在袖中,跟着那簡中的聲音指示走,空曠的長老祠中竟被她找到一扇隐蔽的仙門。

“快進去,他暫時找不到這裏來。”簡中女子道。

仙門內仍舊有着沉默有序的先長老靈位,但那聲音卻消失了。

項懷瑜躲在仙門後,驚魂未定之下極度的疲倦令她不由抱着膝蓋低低啜泣起來。

袖中的書簡掉了出來,“啪嗒”一聲掉落在她腳邊。

書簡緩緩走出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項懷瑜面前道:“你吓壞了吧,其實熠之人很溫柔,他是為了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項懷瑜淚眼婆娑地從膝蓋中将臉擡起臉,卻驚見眼前的女子竟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你是誰?”

項懷瑜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眼前的女子與她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眼角眉梢間有着一股與世無争的淡泊,更溫婉,更柔和。

“我叫季微。”女子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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