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寂靜空曠的公路,黑色轎車油門踩盡,玩命疾馳。

凜冽風聲猶如厲鬼嘶叫,仿佛要把耳膜割破。路邊風景被撕扯成一道道虛幻的殘影。駕駛座上的女人神情絕望怔滞,眼淚将她原本精致的妝容塗抹成髒亂不堪的模樣。

旁邊的小女孩害怕地攥着她衣角,怯生生地問:“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哥哥呢……哥哥為什麽還沒有來?他說過會來找我的。”

女人沒有回答,漫無焦點的眼中有一絲解脫的釋然,自語般癡癡喃喃道:“媽媽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

急彎處刺眼車燈劃破黑冷的夜,闖入小女孩的視野。明亮光線一瞬而過,貨車司機驚恐地擺動方向盤躲避,輪胎急剎在瀝青路面留下焦黑的痕跡。

撞擊聲轟天巨響。

轎車後座的男人被甩出車外,來不及避開的貨車從他身體狠狠碾過,骨頭碎裂的聲響毛骨悚然。

冒着濃煙的轎車翻滾跌落山崖,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看見不遠處有車停下,車門打開,走出一個身姿清瘦的小少年……

“剎車!剎車!前面有人你沒看見嗎!練車的時候你發什麽呆!”

駕校教練的怒吼聲将腦海裏混亂的思緒擊碎。喬伊猛地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教練車上。明明入了冬季,她後背卻被冷汗浸濕,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由地發顫。

“剎車……剎車……”

喬伊崩潰地回想,“我的媽啊……剎車是哪個?!”

教練絕望:“叫你踩剎車,你他媽踩的是油門!”

車身扭得像被燙着屁股的蛇,在練車場內橫沖直撞,所經之處的綠化盆栽無一幸免。終于在教練狠腳剎車下,結束了這場驚心動魄的雞飛狗跳。

周圍學員紛紛投來關懷神經病的目光。

喬伊雙手捂臉,覺得無顏面對父老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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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剛被她領着強行在黃泉路上走了一遭,還沒緩過神來,面色鐵青,大口喘着粗氣說:“我他媽今年才四十五,沒想到年紀輕輕差點就要和你同歸于盡!”

喬伊心裏咯噔一聲,生怕被拉進練車場的黑名單,可憐兮兮地道:“教練,我錯了,我下次一定……”

“這都多少次了!啊?!”教練顯然不吃她這一套,小姑娘看着挺聰明伶俐的,教什麽都嗯嗯哦哦一學就會,屁股坐上車不知道就怎麽了,腦袋跟糊了豬油似的。

“方向盤上挂塊肉,狗都比你開得好。”

教練下完最後定論,憤然摔門而去。

喬伊喪得一比地拎包離開了練車場。

按她這個悟性,什麽時候才能考到駕照啊。

喬伊在心裏嘆氣。

下午她還有兼職,得趕緊過去。她用手機軟件叫了車,剛坐進去,蘇娴便打電話過來。

“媽?”

“伊伊啊,這周末回不回家裏吃飯啊?”蘇娴問。

“不回啦。”喬伊撓了撓劉海,說,“這周我和舒玫一起去做兼職,都約好了。”

“噢……那你不要太辛苦,累了就回家,爸爸媽媽也還養得起。”蘇娴溫和道。

喬伊笑說:“知道啦,我都多大的人了。”

前邊道路轉左,喬伊目光無意落在司機打方向盤的手上,想起剛才練車場腦海裏閃過的那一幕……

她想回憶更多,可兒時的記憶卻像被打破的鏡面,支離破碎,難以拼湊。

“伊伊?怎麽不說話了?”蘇娴聽她這頭沒聲了,問。

“……沒什麽。”喬伊搖搖頭,望着車窗外流水般的風景有些出神。遲疑了會兒,她緩緩開口,“媽,我小時候……有沒有出過車禍什麽的?”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沒有嗎……”

副駕駛座上那個弱小無助的小女孩。那是她嗎?她感到說不出的熟悉,卻又陌生,無法确認。

“為什麽我老是想不起來小時候的事?”喬伊揉揉額角問。

“小時候你發過一次很厲害的高燒,送到醫院好久才能退下來,你爸爸說啊,那次之後你人就變得傻傻的。”蘇娴笑說,“大概是小時候腦袋被燒糊塗了吧!”

“爸爸才糊塗呢!”喬伊不忿,“不然他怎麽老把私房錢藏在枕頭底下,還老是被你發現!”

母女倆一路說笑,聊了一下彼此近況。車停在文化廣場旁的馬路,她今天工作很多,不能再耽擱了。

匆忙和蘇娴說了再見,一路小跑過去。

這片地區是風向集團新投資建設的文化廣場,為響應市政府要求,将在下周舉辦文化藝術節。喬伊的主要任務是把面前一片片光禿禿新砌好的白牆變成一幅色彩斑斓的壁畫。

她也是偶然在網上看到的兼職消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投了作品,沒想到經理對她十分滿意,二話不說便把人定了下來。風向集團向來大手筆,給出的報酬十分可觀,臨近畢業,她各方面花銷不少,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喬伊打開木質畫箱,裏面整齊擺放着各種油畫筆、油畫刀、調色板,顏料等。她拿出工作裙穿上,以免等會弄髒衣物。

剛勾完素描線,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舒玫。

“你怎麽才來,剛才經理巡視的時候見你遲到了,臉色不太好,萬一他要扣你工資怎麽辦!”

她和舒玫是高中同學,後來一起考進美術學院,她選了油畫,舒玫則選了服裝設計,兩人感情深厚。

喬伊哀嚎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倒黴,今天一大早就被教練罵了個狗血淋頭!能活着走出駕校就不錯了!”

舒玫拍拍她肩,安慰道:“知道你有意外情況,我跟經理說你早就來了,只是拉肚子跑廁所去了。”

喬伊感激地說:“謝謝你啊!”

舒玫:“不用謝,回頭請我吃飯就行。”

“沒問題。”

見她在調色,舒玫好奇湊過臉看:“你打算畫什麽?”

“海色。”

“名字好耳熟,又是YAN的作品?”

“嗯,想畫來試試,反正經理沒要求主題。”

喬伊把松節油倒入油壺,将湖藍色和群青色調和,臨摹的是知名畫家YAN的成名作《海色》,這兩種都是畫中必不可少的色彩。

調好顏色,她沿着勾好的素描線開始上色。

她工作的時候極為認真,仿佛沉陷進另外一個世界裏,尤其對待她崇拜許久的畫家的作品,更是把每一處細節都摳到了極致。

舒玫啧啧道:“我看你喜歡YAN喜歡得沒救了,将來嫁給他算了。”

“你怎麽知道他是男的?”喬伊邊上色邊說,“YAN沒對外公開過自己的個人資料……萬一是個女的?再說,就算是個男的,要是中年禿頂大肚腩的那種,我才不幹。”

幻想了下自己偶像的真實長相,喬伊內心幻滅,撇撇嘴說:“算了,我還是給自己留點想象空間。”

說是這樣說,YAN成名多年,雖然不算高産,但每一幅作品都能引起業內極大轟動。

他畫作的用色大多濃烈卻不失深沉,看似恣意随性,每一處比例卻恰到好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無人能挑剔。

這人畫風過于理性沉穩,和文藝浪漫氣質的女畫家搭不上太多關系。

臨近傍晚,廣場大屏幕裏的女主持身着白色西裝,職業而端莊地播報新聞。

“近日,有消息傳出風向集團将于年內完成對宋氏企業的收購計劃,此舉引起宋氏內部強烈異議,對此,風向集團尚未對外表明态度……”

“風向總裁好像是新上任的吧,就是老董事長的孫子,今年年初剛從國外回來,才二十八歲,誰想到他做事那麽強勢?”舒玫嘆氣道,“聽說宋家和封家還是世交,結果說收購就收購,一點情面都不講。我表哥就在宋氏工作,現在公司裏人心惶惶的,說不準哪天就失業了。”

“說起來那個沒血性的總裁叫什麽來着,叫……”

喬伊拿板刷的手停住,順着女主播的聲音往上望,看見屏幕畫面右下方寫着——

風向集團總裁。

封彥。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人設對比《未婚妻》中略有改動,具體以本書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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