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場走秀既是鐘衡為了讨好拔隆達的特意安排,又是韓嫣創立個人品牌後,第一場公開的大型服裝發布會。

無論是對鐘衡還是對于韓嫣個人,今天的晚宴都尤為關鍵,早在三個月前便開始準備。誰也沒想到,臨門一腳,後臺出了那樣的岔子。

舒玫早就猜到像韓嫣那樣的女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不會在拔隆達面前提起那幅畫的真正創作者。

只是當她們看見韓嫣帶領一衆模特在T臺上向賓客優雅地致意,自然如流地講述自己的創作靈感,把所有功勞都歸功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舒玫還是覺得意難平。

“早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我才不會進她公司!虧我以前還喜歡她,我真是瞎了瞎了!”舒玫憤憤地說。

喬伊安慰道:“算了,事情解決就好了。”

舒玫胸悶:“可那幅畫是你畫的诶!韓嫣對服裝設計的了解本來就是半桶水,更不要說國畫了!”

喬伊不語。

兩人挽着手離開後臺,舒玫氣得呼吸都不順暢了,喬伊在一旁安慰她。

現在這個點數,晚宴剛開始,賓客大多集中在宴會廳那邊,後臺寥寥無人。

經過長廊拐角,陰影處站了個身材窈窕的女人,仿佛是特意在這裏等她們。見她們過來,女人原本半倚牆壁,稍稍直起身,朝這邊走來。

藕帶般纖長白皙的腿邁出陰影,開衩長裙翩翩如飛,腳下十公分的細跟高跟鞋踩進柔軟的地毯,悄然無聲。

舒玫剛才還在憤憤不平,突然沒了聲,臉色有些發青。

韓嫣在她們跟前停下,淡淡開口:“原來你在這裏。拔隆達先生的女兒還在前廳,想知道一些關于婚紗設計的細節,我現在有點事,你幫我去接待一下。”

舒玫別開臉,氣焰頓時沒了半截,悶頭應道:“……哦。”

韓嫣是模特出身,身材自然無可挑剔。外加高跟鞋加持,高得像一根筆直的圓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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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平日在電視雜志上看到的一樣,氣質清冷如仙,美豔不可方物。

韓嫣始終沒看舒玫,目光停在喬伊身上,細而冷淡,不過幾秒,便上下将她審視了一道。

穿牛仔褲和普通T恤的小姑娘,不過二十出頭的大學生,還年輕得很。

韓嫣淡淡一笑,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舒玫提醒道:“愣着幹嗎呢,別讓人久等了。”

舒玫雖然嘴上厭惡韓嫣,但她心裏清楚這行競争有多大,以韓嫣今時今日在時尚圈的地位,跟在她身邊能拿到的人脈和資源,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她不過普通家庭出身,沒有背景,想靠自己在這圈子裏混出頭來,難比登天。

她根本沒有和韓嫣撕破臉的資本。

舒玫不太放心地看喬伊,“可我朋友……”

韓嫣美目輕彎,人是極美的,哪怕只是清清淡淡地站在那裏,一個細微眼神,便能帶出風情萬種。

“怎麽了,還怕我把你朋友吃了?”她笑說。

舒玫還想說什麽,喬伊道:“沒事,你去吧。”

舒玫點點頭,不太放心地離開。

長廊只剩下她們兩人。

韓嫣從晚宴包中拿出一盒女士香煙,細長煙卷咬在兩片薄如玫瑰的唇瓣間,Zippo打火機銀質的金屬外殼在燈下泛着幽幽的光澤。

“啪”。

火石摩擦發出輕微的脆響。橙藍交半的火焰燃燒,照亮了女人美豔的面容。火光跳躍之下,她美得動魄驚心。

韓嫣不急不緩地吞吐了一啖煙霧,垂眸看面前的女孩,嗓音是尼古丁熏陶後特有的慵懶:“你叫什麽名字?”

“喬伊。”喬伊靜靜地說。與她對視。

“名字很好聽。”

“謝謝。”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就不作多餘的介紹了。”韓嫣淡笑說。指尖輕點煙身,一小截煙蒂抖落,“今天這場晚宴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我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語氣很淡,優雅而輕靈,像撲翅而起的蝶。唇邊若有似無的笑,讓人覺得她禮貌至極。

可喬伊卻本能很排斥她。

喬伊說:“你知道婚紗不是我朋友弄髒的,你的助理欠我朋友一個道歉。”

“人我會處理。同時,我也希望喬小姐對今天後臺發生的事保密,包括那幅畫的事。”韓嫣說,“如果你需要報酬,可以向我提出,我會滿足你。”

報酬?

把她當什麽人了?

喬伊覺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羞辱,更加反感她了,擰眉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我只是不想看見我朋友平白無故受委屈。如果你是擔心這些,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保證,你那位助理會向我朋友道歉。”

韓嫣靜靜打量她半晌,女孩子容貌稚嫩,過于年輕,毫無心機。她一笑,“當然可以。”

韓嫣随手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款款側身,面向宴會廳的方向。“希望喬小姐能說得出,做得到。”

什麽鬼啊。

幹了壞事還這麽理直氣壯。

喬伊也沒給她好臉色看,挑挑眉毛又撇撇嘴角的。

只要不涉及她自身利益,韓嫣也懶得和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計較。在她眼裏,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多得去了,圈子裏每年都有這樣的新人,無知莽撞,怎麽得罪人把自己弄死的都不知道。

她朝外走了兩步,指尖觸上宴會廳微涼的金屬門把,正要拉開,卻猛地意識到旁邊陰暗裏站了個人。

那人身材颀長,黑色馬甲勾勒他精實的窄腰,領口處有低調幽暗的龍形花紋,身份不菲。宴會廳內一絲光亮從厚重的沉木門隙中溢出,将黑暗劈開一道光口,不偏不倚地描繪出男人利落冷峻的面部線條。

他原是出來外面接個電話,卻無意目睹了她們交談的全過程。

韓嫣頓時神色垮了下來,容貌也不如剛才明豔,但還強撐着優雅,對他微微一笑:“封先生。”

封彥摁掉通話界面,将手機放入褲兜,冷眼掃了她一道,沒作理會,徑自邁步離開。

見他沒做追究,韓嫣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心頭沉壓的巨石像是被猝然移開,脊背緊繃的線條也松懈下來。

這樣的男人,猶如高不可攀的雪山,讓人迷戀,也讓人畏懼。

她自我安慰,那小丫頭應該和風向沒什麽關系。封彥這樣的男人,對任何人都極為冷淡,重事業而淡漠情感,不會多管這方面的閑事。

折騰了一晚上,喬伊身心俱疲。她收拾好東西,想去找舒玫,溜到宴會廳的門後,看見舒玫正穿梭在各路賓客中忙得焦頭爛額。一時半會估計無法抽身。

喬伊給她發了條消息,跟她說自己先走。摁完發送,一轉身,卻迎面撞上身後的人。

海洋混合着檀木的淡香闖入鼻腔,絲絲入扣。喬伊心仿佛也随之被猛地一撞,匆忙擡頭,對上男人漆黑如潭的眼。

封彥垂眸看她,“你是不是每次走路一定得撞到點什麽?”

“啊……”喬伊愣愣地朝後退了兩步,站定。這人久居高位,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實在太強。

她垂下腦袋,嘀咕道:“誰知道你喜歡站人身後呀,一點聲音都沒有。”

倒還怪在他身上了?

封彥微微揚眉,順着她剛才的方向往裏看了眼,問:“怎麽不進去?”

喬伊撓撓耳朵說:“……不了,本來就是跟我朋友來的。等下就回去了。”

封彥随口問:“今天後臺那位是你朋友?”

“嗯……對啊。”喬伊不知道他問這個幹嗎。他們又不熟。

封彥說:“你倒是很講義氣。”

喬伊不明所以地看他。男人要笑不笑的,眸色太深,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湖。她一時竟分辨不出他這話到底是誇贊還是貶義。

喬伊說:“看見她被欺負,作為朋友去幫忙不是應該的麽?”

“為了幫忙得罪人也不怕?”

喬伊微微一愣,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做事總是憑一時沖動,行動比腦子還快點。

“如果今天被欺負的人是我,舒玫也會幫我的。”她說。

封彥瞧她半會兒,極淡地扯了扯唇角,笑容匮乏含義。

“那可不見得。”他說。

他語氣輕飄飄的,卻像一根針,不偏不倚地紮進她心口。喬伊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渾身毛都炸了一圈,剛對着韓嫣的那口氣還沒順下去呢,這下又加倍點燃起來。

她仿佛一只氣鼓的河豚,想吃人似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大腦飛速思考分析,突然想起今天這晚宴是風向主辦的,韓嫣指不定就是風向請來的“貴賓”。她也不是沒看過電視劇,他們這些商業大鱷,不都最喜歡在晚宴上請明星美女來撐場子的麽。

也對,像韓嫣那樣的美人,哪個男人不喜歡。

哪怕像他這樣的……

喬伊越想越氣,腦袋回路産生了奇特的變異,忽地蹦出一句:“我知道了,你們就是一夥的!”

封彥挑了下眉。

宴會廳的門再次被推開,陸沉過來道:“拔隆達那邊——”他話剛說一半,注意到封彥身前藏了個身材纖細的小姑娘,從他這邊的角度看過去,女孩子就像被男人整個兒親密地圈在了懷裏。

陸沉摸摸鼻子,意味深長地笑起來,“不知道你們喜歡在門後面,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陸沉和封彥身材年齡差不多,膚色是很健康的小麥色,鳳眼斜長,笑起來有股不拘的野性,像極了那些街頭的壞少年。

喬伊從小在藝術學院待着,上了大學,她們專業更是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她本來就不善與陌生異性交往,被陸沉這樣一侃,整張臉都熟透般的紅。

喬伊惱羞成怒地瞪了陸沉一眼,又咬牙切齒地對封彥宣告:“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輕易屈服的!你別想欺負我!”

說完喬伊就攥着自己的小包包撒丫子跑了。

封彥看着女孩子跌跌撞撞見了鬼般跑遠的背影,微微皺眉。

陸沉打趣道:“你對大小姐幹什麽了,她怎麽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封彥睨他:“我看你是最近工作太少,閑得慌。”

陸沉斂了嬉色,還是正事要緊。他把文件遞過去,說:“協議準備好了。”

封彥接過在手中翻看。陸沉詢問:“大小姐怎麽辦,就這樣讓她走?”

封彥将協議翻過一頁,仔細審核。不鹹不淡地道:“不然,我去把人綁回來看着?”

陸沉說:“拔隆達也不是傻子,他以前就對畫作收藏感興趣,有一些研究。今天那件禮服,他找韓嫣問了幾處細節,韓嫣答得很勉強……估計他能看出來,那禮服不是出自韓嫣本人之手。”

“我怕韓嫣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

換了以前,陸沉不會問封彥這些問題。他清楚封彥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事業上的野心遠遠大于對女人的欲望。

況且現在風向和鐘衡的競争關系存在,今晚這場秀的性質無非是鐘衡想要讨好拔隆達。站在風向的角度,這秀大獲成功對他們有弊無利。小丫頭出了不該出的風頭,惹了不該惹的人,以對方的性格,也不會輕易放過。

可封彥的态度讓他捉摸不透,說他不想管吧,他卻不吝啬暗中提點她幾句;說他想管吧,可他放由人家就這樣走了,無動于衷。

陸沉還在琢磨着,封彥已将協議看完,合上文件遞回去,“可以,就按這樣。”

服務生為他拉開宴會廳的門,裏頭燈光鋪灑,照耀在男人英俊冷淡的面容上。

進去前,封彥看了眼剛才女孩子離開的方向。長廊寂靜幽遠,纖細的身影已然無蹤。

青澀,莽撞,不知天高地厚。

“一小孩兒,讓她長點教訓也好。不用管她。”封彥收回目光,不帶情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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