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偌大的箭館空空蕩蕩,只有一個箭道旁可憐兮兮站了倆人。杜君棠已經佩戴好護具,正垂眸調着一把反曲弓。

——“你想得倒挺美。”

江帆無事可做。一個晃神,又想起那日杜君棠抛給他的應答。

嘁,想想都不行?傲什麽傲啊……

江帆憋屈,胡思亂想着,憶起反光的地磚,出現在視線裏的尖頭皮鞋,杜君棠在他眼前蹲下,右手強硬地撈起他的下巴。

那不屑的眼神和語氣,太熟悉了,像薄荷糖,又涼又辣,後勁兒上來,多少還能咂摸出點甜。

只是口吻太幼稚。答話時那副小樣兒仿佛恨不得大嚷,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C市肯跪的,有多少都願意認我做主子,你出去排號吧你!

可杜君棠一句話也不多說。就那麽擡一點下巴,将注視時的溫度順着睫毛的縫隙渡到江帆眼裏。

那一剎,江帆心尖有莫名的融融暖意,有久別重逢的釋然,笑意便不知死活地将浮上嘴角,甚至有些耀武揚威的味道。

杜君棠把着他的下巴,左搖右晃,最後摩挲了一次,又果斷地抽回了手。

——“那就試試吧。”

江帆又想,他那天其實可以把胡茬刮得再幹淨一點,

“嗖”一聲,身旁那人一串動作行雲流水。一箭正中靶心。

“站那兒傻笑什麽?”杜君棠擰着眉頭看他,一副等什麽東西的煩躁樣兒。

好在江帆腦子轉得還算快,趕忙狗腿地遞了支箭過去,“老板好能耐。替老板高興。”

“少放屁。工作時間,別總跑神。”杜君棠意味不明地扯了扯一邊嘴角,擺正姿勢,嘲諷道,“就你這樣的保镖——我看真出事兒了,趕來給我收屍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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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這樣一說,可江帆聽着卻格外刺耳。他不敢有過激的反應和逾矩的關心,敷衍地掩飾着,嘴裏叭叭不停,就差把“老板洪福齊天”也說出口了。杜君棠一句衰話,他恨不能一百句好話頂回去。

杜君棠似乎覺得他太聒了,勒令他閉嘴,直到他們重回了別墅。

“實驗室那邊來消息了嗎?”

江帆抱着杜君棠剛脫下的外套,搖搖頭,不說話。

杜君棠解了襯衫領口處的兩粒扣子,又去松袖口,他瞥一眼江帆,淡淡道:“問你話呢。”他就這麽等着,等到這一眼瞥得足夠久。

“你也沒說讓我說話啊……”江帆被看毛了,縮着脖子。那麽大一只,卻小聲哼哼着抱怨,言辭間相當理直氣壯。

杜君棠朝江帆走近了一步,逼過去的,鞋尖差點碰上鞋尖。他開口道:“我要求多。學不會什麽時候說話,什麽時候閉嘴,那就再跟叢陽交接交接。”江帆被對方忽然而起的氣勢鎮住了,他乖乖豎起耳朵,尾巴也不搖了。

“做飯去。”

江帆以為自己聽錯了,“還……還得做飯啊?”

杜君棠靠坐在沙發上,抖開報紙,看向他的目光複雜持久。

“知道了……”江帆把杜君棠的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躲在衣服後面,側了側腦袋,“保镖的值班時間是……”

杜君棠截了他的話:“二十四小時。”

“噢……”江帆心裏不服,腳慢慢往廚房那邊蹭。杜君棠越過報紙的上端,看江帆小聲嘟囔的背影,忽然很想笑。

“那……那狗,做狗那事兒,什麽時候能上崗啊?”江帆問這話時緊張死了,他停住腳,卻還是拿後背對着杜君棠。

杜君棠把視線收了回來,就着那條沒讀完的新聞再讀下去。

“看你表現。”

廚房爆出一聲巨響。

噼噼啪啪的,還有鍋鏟落地的“當啷”聲。

杜君棠走到廚房門口時,鍋裏的火已經蹿了老高。江帆端着裝了水的盆,一臉英勇就義的悲壯。

杜君棠把他攔下了,拿鍋蓋的手像玩雜耍,随便一甩,正扣住那口鍋,火壓住了,又三兩步上前關了竈。

“人命關天。情緒大也不用燒了我的房子吧。”杜君棠打開抽油煙機,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還是說,你是樊沛雇來的殺手?”

這話說完,江帆看見杜君棠從一旁的菜板上拿起了最大的那把菜刀。

“廚房裏的事兒吧……我不太懂。”眼見着杜君棠提着那把菜刀越走越近,再配上那張神色淡然的臉,江帆頭次生出了拔腿就跑的沖動,“都,都是誤會!”

那菜刀像才磨過,鋒利得直冒寒光,閃得江帆眼睛疼,他心口那兒咚咚地響,一步步退,直退到後背貼着牆,刀劈過來,他霍地閉上了眼,哆嗦起來。

“在這兒裝什麽死人,”杜君棠将兩只手擡到了江帆面前,“把我袖口挽高點。”他把刀尖朝左手腕處晃了晃,“還有手表。”

“……”

杜君棠把鍋裏那塊焦黑的肉鏟了出來。江帆看着眼前的一片慘烈,無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們沒跟我說要會做飯……”

“你也沒過人力資源部。”

杜君棠切菜時刀法娴熟,江帆看得眼花,可腦子還得轉,他聽出來了,杜君棠是在說他走彭筱煙關系這事兒。他沒接這話,安靜等在旁邊給杜君棠打下手。

菜切完了,杜君棠擱下了菜刀,忽然問:“她為什麽幫你?”

因為我是……

江帆猛一擡頭,發現杜君棠正定定地看他,他們離得太近,近到令人心動。江帆那刻幾乎忍不住要伸手,要抓住杜君棠眼中一閃而逝的光。

可他沒有伸手,他甚至沒勇氣再和杜君棠對視下去。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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