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車停在加油站,等候的空檔,江帆去路邊換換氣兒,解了兩粒襯衫領口的扣子。

一輛遠遠駛來的車朝他按喇叭,車窗緩慢搖下來。先入眼的是騷包的車型,江帆掃了一眼車牌號,是樊沛自己的車。

真他媽冤家路窄。

江帆心裏的小人呸了一聲,面無表情。江帆不為偷了這厮電腦內疚什麽,就是還記恨他當時和自己說了一堆杜君棠的壞話。只有在這些事上,江帆心眼小得要命。

車在江帆跟前停下,老熟人探出個腦袋,上下打量了一通江帆,仍然是那樣不到眼底的笑意。

“喲,”樊沛說不清憎惡還是暧昧地直勾勾看他,“新老板怎麽樣?”

江帆懶得回他,轉身就要走。

“他幹了你幾次?是不是捆着你往死裏抽啊?”樊沛坐在車裏毫不害臊地朝着江帆的背影揚聲道,“愛玩這個你早說啊,我搞死你。”

江帆被他說煩了,一雙眼睛四下張望,盤算着在這地界一板磚給他愛車,一板磚給他腦門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的手提裏沒什麽杜君棠在乎的東西,”熄火的車重新發動,樊沛似乎也沒什麽要跟他糾纏下去的意思,“倒是他對狗奴才的興趣一天一變,你以為你能在他跟前呆多久?”

他的聲音忽然冷下來,連那點虛假的笑意也不複存在:“背叛公司這一筆賬我替你記着。你最好祈禱杜君棠玩膩你的那天晚點來。”

倘或樊沛再走晚一丁點,江帆一定會立刻轉身把他從車裏拖出來。

他讨厭所有人都在提醒他這空白的七年裏可能發生的一切。而他不能從這些過往裏找到一絲一毫線索或跡象證明“他是特別的”。

他好像只是杜君棠無意走失的一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狗,在等待歸期的漫長歲月裏逐漸被遺忘了,僅此而已。

樊沛從後視鏡裏看站在原地低垂着頭出神的江帆逐漸變成小點,他打了方向盤右轉,目光放回正前方。

藍牙耳機裏傳來的中年男聲略顯焦躁:“你真就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嗎?那玩意兒那麽重要!你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你電腦裏到底有是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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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想得起來,還用得着等你問我嗎?”樊沛被他追問得心煩意亂,回道,“老程,這事兒急也沒用。我剛試了試那小子,他沒什麽太大的反應,要真有什麽,姓杜的不至于等到現在。他說不定根本就不關心,你慌什麽。”

電話那邊的那位似乎十分受不了樊沛這樣吊兒郎當的态度,也顧不上那些表面客套,直戳戳地撂話:“你可別忘了,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事兒漏了,誰也別想好過!”

江帆難得早退,一路将車開回別墅。他把那些透着神秘欲望的玩具搬進了一樓客廳。工作室的包裝做得很好,江帆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好,終于想到個和杜君棠通話的借口。

杜君棠彼時正在酒店裏等消息。按杜夏可和叢陽的說法,車禍之前,他在A市或許待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大概是十六七歲的時候——他曾經逃離過杜家,但是失敗了。而這一塊的時間線對于他來說,竟然完全空白。

桌面上的手機忽然亮起光,出乎他預料,來電人是江帆。

杜君棠有片刻停頓,接了起來。

“玩具……叢陽哥讓我拿回來了,應該放在哪裏?”

江帆的聲音幹幹淨淨,坦率,又有些拘謹。杜君棠竟然全讀懂了。

他努力想在那句話中找到一點暗示或谄媚,無果。

“拆開消一遍毒。”杜君棠沉吟片刻,放棄了讓江帆去往調教室的想法,他自己也鬧不清為什麽,“東西先放你房間。”

“啊?好……好。”

通話沒斷。

杜君棠的指尖在桌面上百無聊賴地叩出節奏,耐心等待了一會兒,開口問:“還有別的事兒嗎?”江帆平素并不太找他,他以為總還有些其他工作要交代。

“您會不要我嗎?”

杜君棠沒料到是這一句,手上的動作驟然停下了,又因為過于安靜,聽清了江帆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會嗎?”

這話問得模糊,模糊到杜君棠避免了一些方向,兀自又延伸了許多旁的方向。

他不喜歡突如其來的依賴,也不擅長建立親密關系。

飄窗外是不熟悉的風景,城市很快要迎來昏暗,燈火就這樣亂七八糟地亮了起來。豎起的高樓和隐沒着的遠山都沒有攪動起杜君棠支離破碎的心緒。

他大概不屬于這裏,或者說,他不屬于任何地方。

“如果你遇到什麽麻煩,聯系叢陽或屠越。”杜君棠抿了抿唇,仿佛咽回了一口想嘆出的氣,他沉沉道,“我很快會回去。”

沒等到對面的應答,另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對話戛然而止,他們草草結尾,杜君棠接通了那人。

“杜總,您前幾天要的資料差不多齊了,馬上給您發過去,您看看。其他我們确實也提供不了什麽。”

幾句話結束溝通,文件即時地傳輸了過來。杜君棠認認真真翻過,一遍又一遍,末了只是沉默地按下了鎖屏鍵。

杜君棠曾想過十六七歲的自己會在異地他鄉做些什麽。讀書?打零工?租買房子?他既然不怕杜家找他,也不覺得杜家會找他,那就不會隐姓埋名。

這個城市的規模遠不及C市,地鐵只通了兩條線,一天那麽長,往返橫穿過去都不是件困難的事。

可就是這樣,杜君棠在這裏逗留數日,卻找不到任何杜君棠在這裏生活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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