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帆沒換衣服,只脫了件外套,就拎着杜君棠的鞋去一樓衛生間清理。
他就那麽蹲着,襯衫的下擺紮進西褲裏,皮帶束得緊,即便他弓着身,腰後那一截也溜不出來。反倒是正經修身的版型貼着肉,勾勒出身形,才讓人咂摸出一點勾人的味兒。
江帆手裏的活做得很細致,就是專注的神情裏摻了點懵。
杜君棠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他眼前久久揮不散。
從前杜君棠對他做過更多不可言說的事,卻沒有哪件能比這件還令他羞赧。
搞得他好像一個多下流的變态!
江帆驀地加大了擦鞋的力道,感覺到後腦處發尾的汗嘩嘩的流,流進他的脖領子。他以為這是他心率過快帶來的副作用,琢磨等等就好了。
奈何身體越來越熱,他甩甩腦袋回神,頭發絲兒上的水飄了他一臉。
江帆眯着眼睛擡頭看,睫毛上水霧蒙蒙。
“操。”
他開的是浴霸。
廚房裏,杜君棠正在煮咖啡。他夜裏預備處理一些工作。
他舀咖啡粉的時候,動作有半晌停頓,思考過後,比平常多放了一些。
他煮了兩人份的。
一杯按他口味加了點奶,另一杯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加奶加了兩大勺糖。
拿着勺,抖最後一下腕子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齁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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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粒盡數滾落進褐色咖啡裏,杜君棠盯着留有殘渣的咖啡壺,無比确定自己現在很清醒。
所以他剛才是在幹嘛呢?
杜君棠皺了皺眉,端起那杯足量奶足量糖的咖啡,準備倒進水槽裏。
“老板,”聲音從廚房外傳過來,“鞋我放在玄關了。”
杜君棠側了側身,廚房的推拉門推了一半,他垂着眼,看見門外江帆挽起的袖子和線條有力的小臂。
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隔着門問江帆:“你喜歡喝甜的嗎?”
他已經想好,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就把那杯咖啡全倒掉——因為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太匪夷所思了。
這問題江帆回答得有點掙紮。大男人嗜甜,尤其是他這樣的,總覺得有些難為情。從前讀書時也是這樣,杜君棠和他完全相反,卻總是邊抱怨邊為他做甜口的菜。
江帆的心被回憶捂得熱騰騰的,開口時卻波瀾不起,“喜歡,我一直喜歡甜的。”
裏面安靜許久,江帆奇怪,正猶豫要不要敲門進去,又聽裏面的人問,“非常喜歡?”好像是普通的詢問,又好像是要确實地确認什麽。
江帆很篤定:“非常喜歡。”
喜歡到他為此在健身中付出過相當大的代價。
眼前的門忽然被完全拉開了。
杜君棠把一杯咖啡推到江帆懷裏,江帆趕忙伸手接住。
“奶和糖不小心加多了的,”杜君棠沒怎麽給江帆留說話的機會,他還意味不明地補了一句,“我不喜歡。”像是怕江帆誤會什麽。
杜君棠要出去,江帆忙側身讓開,分明看見杜君棠另一只手上還端着一杯。
杜君棠上樓去了。江帆不敢目送他太久,他知道杜君棠能察覺到。他于是低頭抿了一口杜君棠遞給他的咖啡。
非常,非常甜。
甜度充足令他十分雀躍,好像每一個細胞都在跳舞。他的大腦又開始亢奮。
這種感覺江帆很熟悉。從前每一次杜君棠在流理臺前,江帆看着圍裙帶子在他腰後系成的那個對稱的蝴蝶結時,都會亢奮。
——江帆瘋狂地迷戀杜君棠對他的完全掌控,又不免會對杜君棠為他在生活細節裏的每一次妥協心動。這種妥協讓他的神經變得足夠堅韌,又足夠柔軟,以至于每次狂風過境,他都像最勇敢的藤蔓,執着地攀援纏繞着自己的樹。
辦公桌上,杯子裏的咖啡還剩一半,已經放涼了。
杜君棠反複按了幾下圓珠筆的筆頭,發出毫無規律的“嗒嗒”聲。
他終于還是關掉了電腦裏的工作窗口,一邊轉筆,一邊聽廣播。
那種讓他後背發涼的微妙巧合仍舊困惑着他。
廣播裏在說什麽,他一句也沒聽見。
他不能總放任困惑糾纏他。
杜君棠恍惚地擡起左手,手指插進發間,他似乎還能摸到前額上方的疤痕處不夠光滑的觸感,也可能是錯覺。因為他是在最好的醫院,做的最好的治療,包括術後的疤痕修複。
事故發生的瞬間,對于他二十來歲的人生而言,确實只是一個瞬間,他渾然不知那瞬間為他帶來了什麽,又帶走了他什麽。他想過逆流而上,可夢和夢裏的花,都像那次事故一樣短促,一樣來去無蹤。
江帆抱着那杯咖啡,在飯廳裏坐了很久。
他坐的位置恰能看到杜君棠辦公的書房。
客廳的燈只留了一個,在略顯昏暗的環境裏,江帆能看見書房門縫裏漏出來的一點光。
他們家凳子高,江帆就小孩兒似的晃着腿,一只腳上的拖鞋都被他晃掉了,他單手支着腦袋,安安靜靜地注視着那扇門。
他很享受這種陪伴的感覺。他除了杜君棠,什麽也不用想。
咖啡見底了好半天,江帆才用腳尖把桌底下的那只拖鞋勾了回來。他緩慢地進行着自己的動作,緩慢地整理飯桌,緩慢地清洗咖啡機,緩慢地收拾廚房。
在關掉客廳最後一盞燈前,江帆又望了幾眼二樓書房的方向,才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江帆知道杜君棠生活有條理,漸漸也養成了收拾房間的習慣,屋內還算整潔。
他一眼就看見自己桌上多了兩本書,他想起他們剛回家時,杜君棠似乎是從書房裏拿了兩本書出來。
江帆先看了眼貼在書本封皮上的便簽條——少說話,多讀書。
他輕輕撕下便簽條,才看見那兩本書的書名。
《說話的藝術》和《謹言慎行在職場中究竟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