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

齊王久不私下召見無極,便是在朝上,對無極的态度也和其他朝臣并無不同,便有人暗中傳言,季容因無極濫殺一事,與其離心,盡管封了他為武陽君,實則寵愛不再。侯府裏的清客說,無極功高震住不說,最重要的是,王上最忌憚的,就是不聽話的臣子。武安侯放下棋子,命人備車。

武陽君府裏,無極在院子裏練刀,他刀法淩厲,揮刀如舞,一個紅裙少女坐在檐下繡着花。無極收刀走過來,問妹妹在做什麽。阿嬰說,我在繡香囊。無極問,是送給青城來的那個世子?阿嬰微笑,帶着少女懷春時的羞意,她輕聲問,莫非阿兄不喜歡他麽?

天下分裂,除了諸侯國之外,還有幾座城池獨自為政,他們在這中州裏勢力微弱,往往需依附強國生存。王宮外頭有一別院,用來收留這些諸侯送來齊國的公子。阿嬰善舞,入樂府習舞,陰錯陽差結識了青城來的質子。

無極問,為什麽是他?

青城質子比阿嬰年小,還只是個沒長大的少年。

阿嬰停下來,問他說,那阿兄你又是為什麽呢?

無極看着這與自己肖似的妹妹,阿嬰輕輕說,他們都說,王上的後宮裏有很多的女人,王上的寵愛,就像昙花似的,綻放的時候很美麗,卻也凋零得很快。

無極靜默着。阿嬰咬斷了針線,将繡好的香囊給了哥哥。無極問,為何送給我?

阿嬰說,阿嬰也喜歡哥哥。

無極一笑,輕道,哥哥也喜歡阿嬰。

此時,下人進來說,有客人來訪。無極走出去,來客是武安侯韓紹。韓紹帶了棋盤來,請無極下棋。那是一局殘局。韓紹以棋局作為江山的版圖,向無極闡述如今這個天下的局面。韓紹早已看出無極絕非泛泛之輩,他向無極描述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山河,試圖以此喚醒無極逐鹿天下的野心。 無極在一瞬間産生了動搖,可之後又清醒,驀地劍指韓紹。韓紹臉色從容,毫不懼死,風骨之正,連無極都不忍殺他。無極令人送客,韓紹向他拜別。

秋陽宮,季容近陣子都難以入眠,平日裏心神難安,有好幾次都喚無極,後來才想起自己令無極不準再入宮。深夜,季容驚醒。季容身上被薄汗浸透,嫪醜取了參丸讓他含服,季容緩過來後,問他,無極可曾求見?

嫪醜溫柔說,王上令武陽君閉門思過,武陽君如何敢來?

又說,王上若是想見武陽君,奴這就去命人傳喚他。

季容沉默須臾,說,寡人……是不是,太在乎他了?

嫪醜幫他掖被子,溫聲勸,王上是天命之君,不管是在乎,還是喜愛誰人,那都是他千百世修來的福分。

季容不語。嫪醜一直服侍季容,如何看不出,王上對無極的情誼非同一般。季容是個十分克己之人,對情愛之事也極其收斂,他對無極的各種讓步和偏寵,已經大大地違背了自身的原則。說到底,季容內心最怕的還是步上先帝的後塵。他也正是察覺到無極對自己的影響,欲要懸崖勒馬,這才冷落無極。可是,這樣做,到頭來難受的卻是季容自己。

季容喃喃道:“寡人真的不知,該如何對他……”

他以為自己知道,作為一個君王,要如何對待自己的臣子——賞罰分明,不寵不驕。他如何不知,無極有多危險,那個少年是一只狼,難保不會有噬主的一日。季容幾次的噩夢當中,都看見那神似無極的男人,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能狠下心。他甚至荒唐地想,究竟要怎麽寵愛他,給他多少的權力,才能讓無極感到滿足,這樣的話,那雙眼才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十一月,是萬壽節,齊王于金麟殿設宴,如今的齊國,正處于鼎盛之勢,各方諸侯都親自前來賀壽。季容身着華麗的禮服,面見諸侯群臣,大宴上,放眼望去,可真是一片雲蒸霞蔚,花團錦簇。這次,龍霆軍上臺獻舞,季容看着那些少年,朦胧中,想起兩年前那個在衆人面前大放異彩的春君,當臺上那個扮演春君的少年摘下面具時,齊王猛地回過神來,不是無極。

思念的情緒如洪水一樣,突然變得無比之猛烈。宴後,齊王就叫人去傳武陽君無極來。季容坐在秋陽宮裏,他從不覺得等待的時候如此漫長,可他突然又發現,自己竟有小半年不見無極了。季容失神之際,冷不丁聽到後頭響起低沉的聲音:“無極拜見王上。”

季容猛地回過身。

無極跪在外室,他們之間隔着幾重卷簾。無極比起之前,黑了一點,個頭又高了一些,那面目似乎變得更加俊美,更加讓人不可逼視。這才不見多久,季容卻覺好似過了數十年。

齊王的唇翕動道,今日萬壽節,何故不見武陽君?

無極道,鹹汾匪寇猖獗,臣帶親兵清剿,今晨快馬趕回,不想誤了此事,求王上降罪。

莫怪季容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氣。齊王令無極上前,無極走近十步,又停下來。季容再叫他上前,無極卻先一步說,臣……身上污濁,不得靠近王上。

那語氣恭敬而疏遠,不複往日親近,季容只覺胸口被什麽東西緊緊揪住,呼吸都覺得難受。他故作平靜,點頭表揚武陽君,并給了賞賜,無極收下恩賞,拜謝齊王。季容轉過身去不再看他,說,那你告退罷。

季容聽到後頭之人起身的響動,他只當無極要離去,阖目時,一股溫熱的鼻息由耳後拂來。季容怔住時,一雙手臂從後頭慢慢地環住了他。“臣鬥膽……”那喑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薄唇輕輕擦過齊王的發絲。季容一動也不動,無極從身後抱着他,曾經何時,少年的肩膀已經比他的寬闊,身子也比他的高大,那雙充滿着力量的雙手輕易就能讓他無法動彈。

無極的呼吸仿佛帶着一絲顫栗,他深深地聞着季容身上的沉香,似是為此而癡迷萬分。他沉聲問:“王上思念無極麽?”

季容顫聲:“寡人……”身後的身子極其滾燙,幾乎讓他融化。無極打斷他說:“無極思念王上。”他嘶聲道,“無時無刻,都在思念着、等待着王上……”

季容的喉結微動,那聲音就像是甜美的毒藥,一點一點地麻痹自己。無極感覺到季容沒有拒絕自己,他的心亦在顫動,他用臉頰厮磨着季容的鬓發,受不住欲望的蠱惑,想去親吻王上。季容卻退了一步。

無極微怔,季容避開他的眼神,喚來內侍,令他送武陽君出宮。

無極離開了宮殿,季容獨坐良久,燈裏的油都添了兩三回。內侍呈了一碗醒酒湯上來,季容喝了醒酒湯,便更衣歇下了。

夜半,季容輾轉反側,身子發着奇熱,邪火燒灼下腹,無比之難受。季容忍不住掀開衾被,難以控制地用手粗魯地擦弄腿根,跟着一股陌生的馥香飄來。一個女人鑽入了季容的床,想要和王上歡好。原來那個醒酒湯裏加了助興的紅丸,然而季容身有頑疾,不可能舉事,他只覺血脈贲張,來人見王上兩眼發直,臉色漲紅,一滴鼻血慢慢地墜下,吓得魂飛魄散,滾下床去,忙不疊地去叫人。

此事驚動衆人,武陽君聽說王上出事,連夜闖進齊宮。他來到秋陽宮,就見到跪在地上的內侍和一個衣裳不整的女子。那女子正是季容的側妃,晉國來的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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