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到桑暖安慰好桑爸桑媽, 獨自拿着手電出去找莫思源時，大概已經十二點了。
她沒有走遠, 而是直奔上一次她離家出走躲着的假山下，大老遠就看到假山底下坐着的影子。
桑暖關了手電，蹑手蹑腳地繞到他的身後, 拍了拍他的左肩膀。
莫思源向左回頭，她又立刻閃到他右邊, 對着他的耳朵大喊：“嘿！”
莫思源一點都不驚訝，神色如常地回過頭看她。
“哈哈！我就知道你躲在這兒！”桑暖嘻嘻哈哈地樂一樂, 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上一次我出來你來找我, 這一次你出來我來找你, 嗯！我們也算公平啦！”
說完她又用力點了點頭，自我肯定。
莫思源沒說話，他重新低下了頭, 就好像她并不存在一樣。
“莫思源，你啞巴啦？”
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他的反應，桑暖皺皺鼻子, 兩只爪子伸到他的眼前開始晃啊晃, “你不開心嗎？不為什麽不開心？要不要和我說一說？喂喂, 魂丢了？看我回魂大法！”
“不用你管。”她實在喧嚣得厲害, 莫思源忍不住說了一句。
“啊！”桑暖驚喜地一拍手，“莫思源，終于輪到有一天你來對我說這句話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思源揉揉眉心，他們倆離得很近，她的笑聲喊得他一陣頭痛，不禁皺眉，“你好吵。”
桑暖适時收住了笑聲，歪着腦袋瞅着莫思源。
他依然神色低落，對她的耍寶恍若未見，只是一直默默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看他這樣子，桑暖也不笑了，索性用肩膀拱一拱他的肩膀，“好啦！不逗你了。”
随手從一旁折了一根草莖，她開始在地上亂畫，“莫思源，我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心情不好了，剛剛，爸媽都跟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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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思源的神情微微頓了頓。
“你是覺得接受不了嗎？”夜色裏，桑暖的聲音輕輕的。
“應該是接受不了。就好像原本是很規律地在某一個軌道上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所處的軌道是錯的，要修正，我覺得一般人應該都不會接受的。小說裏那種青蛙變王子的故事，現實生活中還是太少了，所以就算你反駁了我爸媽，我也能理解你的！”
莫思源一直靜默着。
他看着桑暖一直在地上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看了許久，輕輕出聲：“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嗎？”
“啊？”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話，桑暖怔了怔。
“這個……”等回過神來，她認真想了想，“應該不會吧。”
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她似乎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鄭重說道：“嗯，不會！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不是桑暖，不應該按照桑暖的生活軌跡來生活，我一定會受不了。可是莫思源，你不一樣啊！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莫思源，莫家的生活，也應該是莫思源真正的生活軌道，而你現在只不過是作為莫思源的身份在桑家享受桑家的生活。就算是回去，也只是更正罷了，不能算是錯誤的。”
莫思源眼神一暗。
“所以你也認為，我該回去？”
“不是。”桑暖搖搖頭，“我覺得吧，一個人總有她自己想或不想的生活方式，就像你不想回去，可他們卻說那些人是你的親人，你應該回去。可是這世界上哪裏有很多應該不應該的事呢？就好像，誰規定小孩就應該聽大人的，學生就應該聽老師的，難道，大人就不會犯錯嗎？”
“當然了，這件事裏，也沒有誰是對的錯的。就比如你家人想把你帶走，于情這些年他們沒有管你，你不想回去，當然不是你的錯，可是于理，他們是你的家人，想和你在一起，他們也沒什麽錯。只不過你們的思維想法不同罷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這是你的事情，應該由你來做決定。就像我，想退出美術社立刻就退出了，才不管別人說什麽，反正我不欠他們的！我高興就行了呗！”
話糙理不糙，莫思源聽懂了她的意思。他暗暗一笑，沒有說話。
桑暖轉念又忽地狡黠一笑，賊兮兮地湊過來，“不過莫思源，我真沒想到诶，你們家會那麽有錢！”
“有錢？”
“是啊！”桑暖一回憶起昨天的那輛跑車，眼睛裏簡直就被一堆人民幣堆滿了，雙眼冒光，“能開那樣汽車的人家，一定是有錢人家啊！而且是大錢！”
“……或許吧。”莫思源垂下眼眸，笑容有點苦澀。
不過，那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莫家……莫家。
他對那個家的印象，幾乎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僅存的一點點，也不過一個很空大的宅子和無休止的争吵。從他有意識開始，好像那些人就一直在吵，爺爺和父親吵，父親和母親吵，母親和爺爺也會吵，甚至他現在有時做夢，還會夢見一些人在吵架。
夢裏，他看不見那些人的臉，也聽不清他們在吵的內容，但卻清楚地能感受到他們吵鬧的氛圍，簡直是個比煉獄還難捱的地方。
他從小就生活在那樣的地方，所以一直覺得每個家庭都是那樣。直到母親去世，他被莫名其妙接到了桑家。起初他有疏離，有戒備，可是慢慢才發現，他們家和自己家完全不同。和莫家比，桑家簡直就像天堂。沒有人會為了煉獄放棄天堂。
而這幾年，他也早就忘記了那個家。除了他姓莫，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和那個家有什麽瓜葛。當初父親和母親簽訂了離婚協議，是他甘願把撫養權交給母親，母親逝世後，也是他把他的撫養權放棄，讓他住進桑家。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他不明白為什麽現在他們又突然出現叫他回去，也不想明白，因為他根本不想回去。小貓小狗尚有感情，可他們的做法，讓他覺得自己連只小貓小狗都不如，而是一個随手可棄的垃圾。
莫思源微微閉了閉眼睛。努力揮發掉心裏那些淩亂的思緒，再睜開，就看見桑暖依然還在樂此不疲地用草梗在地上亂畫。
她已經畫了滿滿一地，一堆符號密密麻麻地交揉在一起，亂七八糟的。
他随口問：“你在寫什麽？”
“你的名字啊！”桑暖對他笑一笑，手下不停。
“我的名字？”莫思源愣了，仔細往地上看了一看，大概看懂了她一直在畫的東西——“m4○”。
可是這樣一看他更加一頭霧水了，m4○？這哪裏是他的名字。
“對啊！”桑暖卻篤定地點點頭，指着地上的圖案認真向他解釋，“這個‘m’不能念英文，要念拼音，‘mo’，‘mo’通莫，‘4’就是思！”
“那O（歐）呢？”
“那不是O（歐），是圓圈！‘mo4圓’，‘mo4圓’，諧音聽起來起來就是‘莫思源’啦！”
“……”實在是佩服她的腦洞，莫思源一頭黑線，“還真是個爛名字。”
桑暖卻得逞地睨了他一眼，“還可以，和你的‘Sunshine’彼此彼此！”
莫思源失笑，沒想到她是為了這個有意要來扳回一局。
想到她絞盡腦汁才終于想到這幾個符號來寫給他看，莫思源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莫思源你笑啦！”桑暖眼尖地捕捉到他表情的變化。
莫思源一愣，眼看着唇角的弧度就要弱下去，她忽然就伸手按住他的唇角留下了那個弧度。
“哈哈，還是這樣好看嘛！怎麽樣莫思源，是不是感覺心情沒那麽差了？還是我厲害吧，桑暖出馬，一個頂仨，萬夫莫開平天下！”
莫思源輕輕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開，“阿暖。”
“嗯？”
他默了一會兒，說：“你希望我和他們走嗎？”
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回了這個，桑暖怔了怔。旋即，有點別扭地咬了咬嘴唇，“我、我當然希望你和他們走了！”
她別過頭不看他，“我那麽讨厭你，你走了，爸媽就不會再拿我和你比了，我也不用因為你受老爸的氣。我周圍的那些同學，也不會和我再說比不上你這樣的話，這樣一來，我少了不少的麻煩！”
莫思源沉默。
“不過……”這時，她又低下聲音。
不過，現在他真的有可能走了，她倒覺得，其實，他在這裏也挺好的。
雖然他很兇，臉很臭，而且總是惹怒她，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實際上每一次他都會幫助她。
爸媽因為成績罵她的時候，他還能幫她解解圍；那些女孩子送她的零食和禮物，她也能順便沾沾光；就連回家時剩下的公交錢，她都可以買好多好吃的……
他會在所有人都嘲笑她的時候鼓勵她，會替她收拾自己的爛攤子，會在天冷的時候給她帶一件衣服。雖然她總是說他比不上沈楓，實際上她心裏明白，沈楓能為她做的他也能。而他能為她做的沈楓卻不能代替。
最關鍵的是，她突然發現，沈楓走時她會難過，可得知他要走時，她首先的情緒卻是着急。所以當他問她希不希望他走，她有一剎那的猶豫，但那種猶豫卻不是希望或不希望，而是，他怎麽會走？
或許他的存在在她的生活裏早已是一個比沈楓還要堅固的習慣，所以潛意識裏她根本不覺得他會走，這樣的一個存在，她又怎麽會“希望他走”？
桑暖把下巴抵在膝蓋上，輕輕嘆了口氣。
忽然她又想到什麽，小腦袋往上一揚，說：“莫思源，我生日快到了！”
莫思源微怔，心中暗暗算了下。
現在是七月中，她的生日在七月末，的确是快到了。
“你要送我生日禮物！”她伸手扣住他的肩膀，用力捏着他，“你會陪我過生日的，對不對？”
莫思源無奈地看着她，“你從沒送過我生日禮物。”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那股蠻橫勁兒又使了上來，桑暖緊捏着他不放，執拗地命令：“你必須陪我過生日！必須送我禮物！你要是不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她聽爸媽說了，莫家的人在青城待不久，如果能挺到她生日那天，或許莫思源就不用走了。
莫思源無可奈何，低下頭，肩膀被她捏得有點酸痛。可就在她用力的某一瞬間，莫思源卻猛地恍若懂了她的意思。
他怔了怔，心中突然有點動容，看着她執拗的目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陪不陪？”桑暖依然緊追不舍。
莫思源看着她，沉默着。過了很久，久到桑暖幾乎就要放棄了，才說：“好。”
“真的？”桑暖驚喜，再次笑了起來，“拉鈎！”
她不由分說地就用小指勾起他的手，輕聲念，“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汪汪！好了，莫思源，為了不變成汪汪，你記住你的承諾，一定要陪我過生日哦！”
莫思源沒有說話，他一直默默地注視着她。
今天的月亮清亮，就那麽灑在她的臉上，把她整張臉的輪廓都映得清晰。
她微笑着，一口貝齒如珠如玉，幽黑的瞳眸好像落了星星，晶晶亮亮的一片，仿若一條璀璨的星河，讓人微微炫目。
有一剎那，莫思源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發癢。
心裏劃過異樣的感覺，他并不陌生，心跳的瞬間加快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有些發燙。
莫思源移開視線，感覺自己的胸膛裏有種讓他負荷的能量，趁着她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他趕緊說：“阿暖。”
“嗯？”桑暖眨着眼睛看着他。
“你從沒送過我生日禮物。”莫思源低着頭，膝蓋上的雙手輕輕攥着。
心跳的飛快，他努力壓着聲線，聲音都似乎有點發顫。
他又想做那件事了。
“補給我一份生日禮物，好不好？”
“什……唔！”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卡在了嗓子眼裏。
桑暖震驚地睜大眼睛。就在她失神的一剎那，莫思源忽然用手拖住了她的後腦勺，他的臉向着她湊過來——
莫思源吻住桑暖。
作者有話要說： 立falg明天日萬！╰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