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字條
琉夏睜開眼睛,陌生的環境讓她有一瞬間的不适應。可是很快,思想回籠,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個瘋狂的夢境灌入她的腦中。
她早上從李家出來,中午跟一個陌生男人結婚,晚上這個男人就去剪掉了李家主人的頭發。
昨晚琉夏等到穆濱城回來,就跟他在同一個床上睡覺,時間已經很晚,白天的熱氣已經消散,兩人和衣躺在床上,琉夏以為自己會因為穆濱城的存在而警覺的不敢睡着。
可是當她早晨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昨晚似乎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
琉夏從床上坐起來,此時穆濱城已經不在房間裏,琉夏在床頭櫃的位置發現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着:東市買車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李家的當家人李岱,也發現了一張紙條,那張紙條也是放在他的床頭,紙上只寫着兩個字:琉夏。
李岱看到這兩個氣韻十足的字,怒氣幾乎要從他的眼睛裏噴湧出來,他将那張紙緊緊的捏在手心裏,牙齒都咬的咯咯作響。
他呆站了足有半刻鐘,最後用低啞的,克制到極限的聲音,對身邊伺候的人吩咐道,“要是這件事傳出去,你們幾個誰也別想逃過。”
倆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小厮,還有早晨來未李岱洗漱更衣的下人,各個吓得瑟瑟發抖。因為李岱的整個發髻都被人剪掉了,頭上只剩下極不規則的亂發。
李岱早上醒來,朦朦胧胧,所以并沒有發現異常,于是他搖響床邊的鈴铛,下人們也照列魚貫而入要伺候他起床。
先是一個負責穿衣服的小丫鬟驚叫一聲,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她的目光依舊盯着坐在床沿的李岱的頭頂,順理成章,李岱很快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吩咐在場的人不許将自己頭發被人剪掉的事情外傳後,他又讓人找了一頂嚴實的帽子出來遮醜。
這一次是頭發,下一次或許就是人頭,沒想到他李岱這輩子會受到如此威脅。而這一切的源頭,不過是一個低賤至極的丫鬟琉夏。
現在李岱感到非常後悔,後悔沒有在前天晚上,在抓住琉夏的時候,就當場将她打死。管他什麽名聲,自己這是活脫脫的為名所累了啊。
他感到自己的腦中像跑馬場一樣,許許多多的念頭掀起一陣陣奔騰的煙塵。驚恐和憤怒,膽怯與狠戾,在他的腦海中交替出現。
最後,大局為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就此找到一個妥協的臺階,他決定不再跟這個琉夏發生任何交集。
他的心裏發出一身嘆息,似乎表示自己為了家族利益,再次作出天大的犧牲。不過真相也許只是因為他感到死亡的威脅,不過這樣的真相,是他本人都不願意相信的。
李岱戴着帽子,讓人叫李灰兒來。
李岱說,“把手頭的事情全都放放,帶人去莊子上看着。我聽說最近到處都有莊戶出逃,我可不希望我們李家出這樣的事情,別把規矩搞壞了。”
李岱既然被人剪了頭發,就知道李灰兒必然辦事不力,可是他又不想自己的醜事被聲張出去,就只能把李灰兒遠遠的轟走,眼不見心不煩。他已經決定了,再也不會讓李灰兒踏入李家大宅的門。
李灰兒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他還在為另一件事着急,于是眼睛時不時的的看着李岱,似乎欲言又止。
李岱看他這副表情,最後還是詢問道,“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李灰兒說,“夫人讓我今天去辦一件事情。”
“說。”李岱本來心情就很差,看到李灰兒這樣吞吞吐吐,他馬上快要忍不住心頭火起了。
“夫人讓我去給延少爺帶個姑娘回來。”李灰兒說話的時候,将頭壓的很低。
他不敢告述李老爺,夫人是讓他搶人,而且搶的人就是琉夏。
因為李老爺昨天吩咐他的是,去衙門疏通一下,給琉夏找個長相最醜,品行最差的男人。
李灰兒雖然已經提前疏通好,并且選定了一個蔫損壞樣樣俱全的膿包,可是琉夏還沒走進衙門裏,就已經把自己嫁出去了。
因為沒有完成老爺交給他的任務,他也不敢回去,只能悄悄的去跟着琉夏。後來就看到李家的三公子打算找琉夏的麻煩,李灰兒連忙跑出去阻止,因為李老爺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能讓琉夏的事情張揚出去,有傷李家的臉面。
但是李灰兒親自出去叫住李延,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他知道自己在李家下人裏的名聲,他就是想吓吓琉夏,讓她趕緊跑。只要琉夏跑出歷城,那麽他辦事不力的事情,也就能遮掩過去了。
他對李延說,“老爺讓我來叫您回去。”
李延平生最怕自己的爹,聽到李灰兒這樣說,就馬上乖乖跟他走了。
可是最後李灰兒卻把李延帶到了李夫人那裏。面對李延的怒目而視,李灰兒向他講明了事情的原委,可是李延卻不依。
李延低頭看着自己的母親,眼圈都有些發紅,“要是早讓琉夏到我房裏來,不就沒這麽多事了嗎。”
李延跟琉夏同歲,今年也是十八,李家已經給他安排了婚事,就在今年臘月。對自己的婚事,李延是全沒有放在心上的,他現在就是一心想要得到琉夏。
他想要得到琉夏的心理,起先還是因為少年愛慕,可是到了現在,已經全變了味道,占有的成分早已超過了感情。
李延是他母親的獨子,雖然頭上還有一個庶兄,可是那庶子是個病秧子,生他的姨娘也是個上不了臺面的,人老珠黃,早被李岱厭棄了。
李延從小,除了父親對他較為嚴厲,母親和祖母都對他寵愛有加。以至于從沒有受過挫折,想得到的任何東西,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即使出生在路有凍死骨的亂世,他卻從未覺察到亂世的飄零之感。
可是琉夏的一再拒絕,讓他産生了挫敗感,把琉夏弄到手,就成了他的執念。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人,有了什麽執念,也許只能默默的埋藏在心裏,可是李延不同,他還有一個愛護他的母親。
李夫人對李延的愛護程度,已經到了不理智的程度,因為他将李延視為人生在世唯一的依托,所以李延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李夫人拿不出來,也要讓人生造一個月亮給他。
現在李延要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區區的低賤奴婢。看到自己出去曬黑了一圈的孩子,李夫人覺得這點小要求,就應該滿足他。大不了就将那賤婢放在自己陪嫁的莊子裏,等那天孩子心思不在了,再來處置那個該死的賤婢。
有時候,李夫人都嫌棄李老爺太過優柔寡斷,簡直比她這個婦人還不如。說什麽害怕被人抓住把柄,一個無親無故的奴婢,誰會在意她的死活。
看到默默站在邊上的李灰兒,李夫人吩咐道,“你帶幾個機靈點的人去,把那個琉夏劫出來,送到我城外的莊子上去。”
然後又讓自己親信的嬷嬷,給了李灰兒一百兩銀子。
李灰兒收了夫人的錢,卻還是沒能将事情辦好。
當李灰兒再次跟監視琉夏的手下會合的時候,穆濱城已經帶着琉夏住進了客棧。
這是歷城最大的私家客棧,住在裏邊的人,往往都是來往行商辦事的富貴之人,即使李灰兒有李家撐腰,也不敢貿貿然沖進這種地方搶人。
他們一直在客棧外等待,一直到天黑,城門都關了,琉夏他們都沒有從客棧出來。李灰兒這些年過管了舒适的生活,就不願意做這種連夜盯梢的事情了,在确定琉夏不可能出城後,他就回自己的屋裏睡覺去了。
卻不想天剛蒙蒙亮,李老爺就派人來找他。
李老爺讓他馬上帶人去城外的莊子,可是他手下的人都在外面,現在不解釋一番,等下被老爺自己發現了,他的罪過只會更大。
他想如果老爺知道夫人要搶的人是琉夏的話,老爺一定要大發雷霆,所以就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要将一個延少爺看中姑娘帶回來。
李灰兒原本以為李岱不會在意這樣的小事,可是今天李岱心情非常不好。
所以聽到李灰兒的話之後,就氣的把手邊的茶杯摔在地上,并且破口大罵道,“慈母多敗兒。”
李岱簡直怒不可遏,他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庶子,還是個病秧子,從小就膽小怯懦,根本上不了臺面,就李延從小生的粉雕玉镯,又不懼生人,李岱就很想将其培養成才,所以難免要對他嚴厲一些。
可是到頭來,李延都十八歲了,還是成不了氣候。而李家下一輩中,唯一拿得出手的兒郎,只有他那死去兄弟的兒子,這叫他如何甘心。
不甘心的李岱,将心中的一切不滿,全推脫到自己妻子的身上。
不管李家鬧得如何,琉夏在看到穆濱城的字條後,就讓客棧的夥計打水來梳洗了一番,等她梳洗完畢之後,穆濱城也正好回來了。
這次穆濱城是從門口回來的,不像昨晚,直接從窗戶翻上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