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幼年(三)
翌日下午滿滿就告訴陳路循,明天,也就是周六,媽媽要帶她去游樂場。滿滿一張小臉笑成了花兒,可見她是多麽期待這個周六。滿滿央求陳路循:“papi,你明天跟我們一起去游樂場吧。”
陳路循故意推脫地說道:“恐怕不行,明天我還有事情,沒有滿滿這麽好的福氣去游樂場玩。”
“papi——”滿滿丢下筆蹭到陳路循懷裏去,睜大眼睛,仰面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看着他,軟磨硬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啦,papi,papi,papi——”
“這……”陳路循一臉為難地看着她。
“papi,papi,papi——”滿滿一雙水靈明淨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陳路循,“papi,papi,papi,papi,papi,papi……”
陳路循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笑道:“既然滿滿這麽想跟papi一起玩,那papi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不過啊,papi現在要忙,滿滿自己做作業去,做完作業自個兒玩兒,不要吵papi好不好啊?”
滿滿一聽陳路循答應陪她去游樂場了,心滿意足地挪出他的懷抱。她翻出書包裏的練習本,放到陳路循面前,“papi,手機號。”陳路循熟練地寫下一串十一位的數字串。雖然只是幾個數字,但他淩厲的筆勢一覽無餘。
等陳路循翻看完季度報表的時候,手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五點十一分了。“來,滿滿,我們收拾一下,去門口等爸爸。”陳路循幫滿滿收拾攤了一地的書本和五彩糖果,然後看着滿滿背上書包,他牽着她走出去,正好遇上迎面而來的戚園長。
戚園長帶着無框眼鏡,面容和藹可親,“路循,聽說你在這裏,一開始我還不相信。”
陳路循禮貌地回應:“戚伯伯。”
戚園長颔首,跟正一臉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滿滿打招呼,“你好,小朋友,你是來上課的嗎?”他慈眉善目,笑容親切。
面對陌生人,滿滿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不說話的,就比方說現在。她拽進陳路循的手,往後退了半步。滿滿雖然在藝園學習了兩年多了,但是來藝園學才藝的孩子成千上萬,自然不是誰都能常常見到園長的。況且以滿滿的記憶力,就算見過,她也不一定記得。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戚園長絲毫不覺得尴尬,依舊跟陳路循說話:“你回國都沒有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好歹你也喊我一聲‘戚伯伯’。今日可讓我撞上了,可有榮幸請你吃頓晚餐?”
“應該是做晚輩的請戚伯伯。”陳路循指了指滿滿,說道:“這孩子的父親還等在外頭,我先把孩子送出去。有勞戚伯伯等一會兒了。”
“無事無事,我在辦公室裏等你。”戚園長笑道。
半路上與戚園長說了幾句話,陳路循帶滿滿到門口的時候,滿爸的車子已經在了。滿滿揮手道別後跑進車裏,滿爸透過車窗看向那個男人——他穿着門襟兩粒單排扣的白色休閑條紋西裝,身形高大。看不清容貌,但是滿爸直覺裏,那會是個面容溫和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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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開心地對滿爸說道:“爸爸,明天這個哥哥也會去游樂場。”
滿爸回到家後,韓燕華把他喊進房間裏。“我舅父從老家過來看我媽,明天到。我有好幾年沒有見我舅父了,他在電話裏還特別提起了我,說……”
滿爸已經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一想到滿滿又該傷心了就連帶着情緒低落。他打斷韓燕華的話,說:“你是答應了要帶滿滿去游樂場玩的,你這樣是要在孩子面前失信啊!”
“我這不沒有辦法嗎?我媽再三叮囑我明天一定要回娘家跟我舅父一道吃午飯,吃完午飯我也不能就直接走了啊!”韓燕華白了滿爸一眼,“我又沒說不帶滿滿去游樂場了,現在不就正在和跟你商量嗎?要不明天我們去陪我舅父,後天再帶滿滿去游樂場,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滿爸說:“滿滿已經約了人了,明天游樂場。”
“這孩子!”韓燕華本來還要說兩句,想了想,又瞧了瞧滿爸的顏色,最後忍住沒說。她思索了一會兒,推了推滿爸,提出另一個主意:“這樣吧,明天你帶滿滿去游樂場,我帶小函回家去。”
“你讓我怎麽跟滿滿說?”
韓燕華心想,這有什麽不好說的,又不是什麽大事。她索性說道:“既然你不知道怎麽開口,那我去跟她說。”說着就要出去找滿滿。
“算了算了,”滿爸攔住她,“還是我自己跟滿滿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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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杯白酒下肚後,戚園長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那些舊事:“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那會兒,你還在上高中,是高二吧?我記得筱筱十七歲,那我就應該沒有記錯,确實是高二了。你陪筱筱來練舞,被我撞見後,說是好朋友。你們哪能瞞得了我?我一眼就看出你們兩個有貓膩,那看互相的眼神喲,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你們是什麽關系了。”
陳路循不露痕跡地保持微笑。面對戚園長源源不絕的絮叨,陳路循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戚伯伯,你最近身體好嗎?戚伯母的風濕好些了嗎?”
“人老了,這裏那裏的毛病是避免不了的,好在都只是些小毛病,不礙事。”戚園長舉起酒杯,“路循,來,我們今晚不醉不休。”
陳路循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一飲而盡。看着戚園長也是一飲而盡,陳路循道:“戚伯伯的酒量依舊這麽厲害,路循甘拜下風。”
“你這小子,說什麽奉承話。”戚園長回想起過往,笑道:“我可記得你的酒量極其好的,以前我跟你拼酒,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我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你仍然面不改色。”
“好漢不提當年勇,說出來不怕戚伯伯笑話,”陳路循半真半假地說道,“我的面不改色就是裝裝樣子,其實早就爛醉了,只是死撐着罷了。跟戚伯伯喝完後,我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兩夜。”
“真的?筱筱竟然不告訴我!”戚園長呵呵大笑,拍着陳路循的肩膀,好半天才說出句話:“路循,筱筱懷上了,兩個多月了。”
戚筱懷孕的事情,陳路循幾天前就知道了。越洋視頻通話裏,母親欣喜地告訴他這一消息,看到他陰郁的面色後,仿佛才想起戚筱與他有過舊情。母親說:“路循,筱筱是你嫂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總不能斷了往來。”
一家人,陳路循與戚筱最終是做成了一家人,只是這樣的方式,讓他不得不離開那個家。陳路循父親早逝,所以與舅舅一家十分親近。二十多年,舅舅視他如親子,他與表哥林津淮自然也就要好得如同是親手足。然而,戚筱嫁給了林津淮。分手的時候,陳路循不解地問戚筱,為什麽;戚筱回答他說,“因為我喜歡你,但是我卻愛他”。多麽矯情的一句回答,卻将他們兩個過往撕得粉碎。
此刻,陳路循笑着說:“林津淮喜歡女孩,那就祝願她生個女孩罷。不過,只要是戚筱生的,不管男女,林津淮一定都會視若珍寶的。”
戚園長看着陳路循的笑容,嘆了一口氣,說:“路循,我們家筱筱對不住你。”
“戚伯伯言重了。”陳路循心平氣和地說出那句話:“感情沒有誰對誰錯,沒有先來後到,更別提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了。”前半句,是一年前林津淮當着他的面說的。
戚園長大笑兩聲,緩解滞留的氣氛,道:“前塵往事,不提了不提了,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