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遇2(四)
滿滿打電話約白起沫吃晚飯,白起沫在電話的另一頭嗤笑, 說:“滿主管, 我不認為你我的關系有好到一起出來逛逛街、吃吃飯之類的。”
白起沫還是這麽的可愛。
嗤笑起來,都帶着些許的嬌俏。
向來在飯局上,她都是與滿滿一派熱絡的模樣, 但是離開了客戶的視線, 當即絕不理會。白起沫與滿滿的不對盤由來已久, 在滿滿未升上主管的時候, 兩人的關系就一度視同冰火。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白起沫不喜歡滿滿,而滿滿也不見得喜歡白起沫。
“我想請你吃飯,以謝你昨天晚上對我的照顧。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可不喜歡欠人人情。”滿滿笑道,不過她再怎麽笑,白起沫也是看不到的。
白起沫又嗤笑了一聲:“我還真不知道。”她斷然拒絕:“不必了。”
多餘的話,她都不屑說, 簡簡單單三個字就表明了她所有的态度。
“不單單是謝你, ”滿滿早知她會拒絕,繼續說, “還有就是,我們同事一場,争争鬥鬥好幾番,我要走了,你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送一送我嗎?”
白起沫本來想要挂電話了, 聽到她這句話,眸色一緊,問:“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離開谷創了,我不是休假,是辭職。”
辭職?白起沫沉默了一陣,然後冷笑了一聲,說:“滿主管這是另謀高就了?不知是跳到了哪家?”
“白起沫,我以後不會再進這行了。我會找份簡單的工作,薪水兩三千就足夠了。”滿滿認真地說。
白起沫豎耳聽她的語氣,不像是說假話。她暗暗嘆氣,猶豫片刻後,她說:“滿滿,你為何要辭職?你可知道,你前程似錦?”
“電話裏也說不清楚,你就答應我晚上出來一起吃頓飯嘛。就當是化解你我之間的恩怨,即便做不了朋友,也想把芥蒂都消除了。”
過了一會兒,白起沫不冷不淡地說:“我要是沒有飯局,就姑且考慮考慮。”
電話挂斷後不到兩分鐘,滿滿就收到了白起沫的短信,只有一個字,言簡意赅:“好。”看到短信後,滿滿笑了起來,沒想到時至今日,她越來越覺得白起沫是個無敵可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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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沫三十出頭,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是個标準的美人。
因為工作關系,她慣穿職業套裝,幾乎沒有除了室內鞋以外的平底鞋——她連運動鞋都沒有一雙。米色職業套裝下的她,更是端莊動人。
中山路的這家法式餐館做出的法國菜是H市數一數二的,用料新鮮,滋味肥美。
“你倒是誠意頗大。”白起沫勾了勾嘴角,眼神飄飄然地望着滿滿,帶了幾分毫不遮掩的審視,而她的語氣中則有明顯的調侃意味:“我懷疑,你一個月掙個三四千能不能養活自己。”
滿滿笑笑,“多謝白主管關心。”
兩人于是各吃各的。白起沫飲用了一口檸檬水,舉起裝着紅葡萄酒的酒杯:“Cheers。”
喝了一口紅酒,白起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倏然開口說:“滿滿,真的要離開嗎?我們都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就這樣放棄,未免太可惜了。”
滿滿以前一定想不到,白起沫會有一天勸她不要離開谷創。或許,連白起沫自己也是想不到的。滿滿看着紅酒杯裏晶瑩光澤的液體,“此言差矣。前路漫漫,我能趁早抽身,是好事。”心裏的話,如今不吐不快。“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升職靠的不是我自己的能力嗎?怎麽如今倒是勸起我來了?”
白起沫沒有必要否認,她不止一次在滿滿面前直言這一點,不過現在她才将自己真實的說法說出來:“我能隐隐約約感覺得到,有一雙手在無形之中推動着你,它為你披荊斬棘,讓你一路所向披靡。最令人費解的是,這雙手毫無蹤跡可循。”
白起沫頓了頓,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願意猜測一下這雙手的主人。當然,你并不必回答我。這雙手的主人,是不是陳先生?”
滿滿笑笑,沒有正面回答她這個猜測。
實際上,她自己也感覺到了那雙似有而無的手的存在,也就是這個感覺,讓她自欺欺人地相信陳路循的心從未離開。
“我兩年升到主管的位置,你想知道是為什麽嗎?”滿滿自答道:“因為這兩年,我幾乎不給自己放假。我每天到公司後工作,回家後還是工作。我沒有家庭,沒有親人在身邊,我也……沒有愛情。我一日又一日超負荷地工作,我閑不下來,我也不能閑下來。要不然,閑暇時候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我會瘋掉。”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心底裏有無盡的希望、對那段感情有無盡的希望,但是卻又缺乏自信,興許應該說,是我怕我自己一閑下來,就想通了他不愛我這個事實。所以,我不敢讓自己待在家裏的時候過得太閑。而工作,無疑是一個絕好的寄托。”
白起沫心中浮起幾縷同情,她聽出了這裏頭蘊含着一個女人對心愛男人的等待,而那段感情,明顯不得善終。“那你為何不搬出來?”
“我舍不得,放不下,看不開。”滿滿垂下眼眸,神色慘然。
“二十幾歲的女人,可以有十幾歲的情懷,但是不可以有十幾歲的心态。”想了想,白起沫又加上了一句:“特別是職場女性。”
職場是個腥風血雨的地方,一個人倒下了,立馬就會有人踏着往上。他們不會在意你是男是女,性別這一觀念,在職場中,只會對女性不利。
“所幸我解脫了,無論是哪個方面。”
白起沫再次暗嘆了一口氣,問她:“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不争不鬥,不進不退。偏安一隅,自得其樂。”
白起沫颔首,思索了半晌,講起了去年的一個case,順勢問滿滿:“秦垣呢?他留在谷創,在執行總裁的位置上坐了五年……他确實是很喜歡你的。你不打算與他試試?”
滿滿模棱兩可地答道:“随緣罷。”
“你也不小了,何苦再拘于執念。嫁給一個真心待你的人,不是很好嗎?”
滿滿一笑,“五年前他提出分手的時候,搪塞我的,就是這個理由。他說,女人是沒有愛情的,誰待她好她就會喜歡上誰。”
白起沫看着滿滿纖長的眼睫毛,說:“沒有一句話會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不過至少,我覺得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那不知我是否可以冒昧地請問一下,白主管你的愛情、你的婚姻是屬于這種情況嗎?”
“不可以。”白起沫微笑着回答。
分別的時候,白起沫嚴肅地說:“滿滿,我希望你可以考慮清楚,不要為了一時的情緒意氣用事。但願下個月我會看到一個與上個月一樣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你。我在谷創等你回來。”
滿滿真誠地微笑,揮手與她作別。白起沫是她離開H市之前見的最後一個熟人
。第二天就是周六,滿滿一大清早起來,拉下了總電閥門,關了自來水總閥門與天然氣總閥門。做完一系列的事情後,她帶着收拾好了的行李箱,悄無聲息地坐上了通往另一座城市的巴士。
大巴開出H市的那一刻,滿滿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
做作也好,矯情也罷,只是這一刻,心中那泓曾透亮如水晶的湖水上升至眼眶,傾瀉而出。她用紙巾捂住嘴巴,嗚咽聲斷斷續續,有如半夜鴨叫。
滿滿記得以前看林徽因的傳記,她說過:“有人說,愛上一座城,是因為城中住着某個喜歡的人。其實不然,愛上一座城,也許是為城裏的一道生動風景,為一段青梅往事,為一座熟悉老宅。或許,僅僅為的只是這座城。就像愛上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沒有前因,無關風月,只是愛了。”
H市于滿滿而言,不僅僅是一座愛上了的城市,這是她土生土長的城市。
在這裏,她擁有過舉世無雙的父愛,卻終究随風逝去。在這裏,她擁有過期盼已久的愛情,卻終究深埋塵土。在這裏,她有太多太多,卻終究孑然一身地離開……
愛上一個人,愛上了他的溫和,他的細膩,他的柔情,他的唇齒。
原來,這便是她的失敗之處。
滿滿沒有帶上筆記本,也沒有帶上手機,她決心要将過往的一切抛棄。
她甚至,都沒有告訴林菲茹。
倒不是真狠下了心來斷了和林菲茹的友情,只是她現在不知道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與過往有關的任何事物。她需要一段孤獨的時光來進行自我的救贖,更需要一段平靜的時光來習慣人生的轉變。
所以,滿滿決定開始旅行,體味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以為自己覓一處恬靜閑适的住處。她再也不要回南山,不要回到那個冰冷的屋子裏去。
她在心裏說道:“那裏承載了太多的美好,同樣也見證了我太多的脆弱。我無法再在那裏住下去了,但是要我把這座房子還給他,給他們夫妻恩愛缱绻,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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