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福建

第八十二章 福建

作者:傅粉何郎

而在遙遠的福建晉江,敏瑜的日子也沒比她閨女好過到哪裏去。

她原就怕水,重生之後又未曾出過遠門,往來多是車馬相送。自紫禁城一路南下,山水迢迢,直把她折騰夠嗆,趴在船艙裏吐得昏天暗地。

施世範憂心忡忡,看她似乎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抱着敏瑜的身子,只恨不得自己替她受過。

随行的丫鬟告知老夫人處,饒是六房七房以為她裝腔作勢,待到看見她人都折磨得不成形,方知敏瑜舟車之苦,心裏不由都軟了三兩分。

三房的馮玉鏡雖也是身子弱,可到底在福建那裏坐慣了船舫,見敏瑜受難,不由得撐着身子過來陪她,又叫人去備了一些防止暈船的湯藥,熬了伺候敏瑜喝下。

好不容易等到靠岸,敏瑜一上轎子,直覺整個人都虛脫了,連看一眼晉江當地風景的心情都沒有。

六房媳婦鄭紅纓和七房媳婦馬秀菊并肩坐在她後面的馬車裏,陪行着老夫人,二房、三房、四房和五房一衆媳婦則另坐一輛馬車,丫鬟婆子都套了大鞍車坐着。施世範兄弟一行人則跟在老侯爺的棺椁後面,亦步亦趨。

這一番回府,勢必聲勢浩蕩。福建當地先一步得到消息,都知靖海侯薨了,百姓感念老侯爺多年鎮守福建一方,勞苦功高,自動自發就加入了送葬的隊伍中。

敏瑜渾渾噩噩裏,只聽人說回府了,又有丫鬟來摻了她出轎子,迷迷糊糊裏就送回了房。

房外似乎是老夫人的聲音,命人好生照料了她。

敏瑜強撐着精神聽幾句,或許是一路行來心智疲乏,未及聽完,敏瑜就一覺睡過去了。

再醒來,已是隔日傍晚。

她從京師來,顧慮路途遙遠,恐耽擱時日太久,故此将仆從多數留在了京師施府,由翠兒和桂嬷嬷共同執掌府內外大權,此次随行便只帶了璎珞一人。

見她醒來,璎珞拍着胸口,一個勁兒念佛道:“阿彌陀佛,奶奶你總算是醒了。”

敏瑜卧在床上輕輕扯着嘴角,笑容虛弱:“我只是累了些,你念什麽佛?”

璎珞撇撇嘴,起身給她端了茶來,伺候敏瑜喝了:“奶奶您這一累可比病了一場還厲害,從昨兒至今,八爺來來回回都跑了不知多少趟,見奶奶睡着,一絲兒大聲都不敢出,邁步就出去了。還怕奶奶出了什麽意外,又不吭聲請了大夫,給奶奶把脈。”

“那是你們八爺大驚小怪了。”

敏瑜想要笑,茶水才咽下去,不禁咳嗽起來。

璎珞給她順了順氣,敏瑜這才喘息均勻,擡頭看着屋裏。

屋裏的陳設與一般府邸無甚大出入,獨有那些個漆器,或彩漆暈金、或朱漆描金、或嵌螺钿,造型奇特,工藝精湛。

敏瑜在宮裏呆了那麽久,自然認得那些都是福建當地有名的脫胎漆器。

據說這種漆器的制作,是先以泥土、石膏、木模等制成胎型,再以生漆為粘劑,用苎麻布、綢布逐層裱褙,陰幹後脫去原始模的謂之為布坯。還有一種是木坯,兩者皆要在坯地面上經過上灰、打磨、髹飾研磨,再加以紋飾,使之成為絢麗多姿的脫胎漆器工藝品。

她左右望了望,因府上辦喪事,人手多調動到外面待客去了,她這間屋子不免冷清些。

敏瑜支耳聽着外頭似乎有誦經聲,不覺問了璎珞。

璎珞便道:“外頭做道場呢,文杏說這是福建當地的習俗,人沒了要‘做七’,每七天叫一七,七七四十九天,每一七都要請道士做道場,要麽就是請和尚尼姑念經,咱們府裏請的是靈源寺的大師。”

怪不得她睡夢裏一直聽見鐘磬誦經之音,可嘆她病邪侵體,還當自己是入了魔障。

外頭施世範聽見丫鬟報說八奶奶醒了,連日拎着的心堪堪落地,穿了一身孝服就從前院匆忙趕過來。

他多日未曾認真洗漱過,臉上的胡子竟都蓄了起來,敏瑜抿了唇欲笑,靈光一念,想他是為老侯爺新喪以致傷心于此,笑容便又停頓住了。

施世範側身在床沿坐下,握住敏瑜一只手,仔仔細細看她半晌,才輕輕道:“好些了嗎?”

敏瑜半靠在床上點點頭:“嗯,好多了。”至少不用吐得半死不活了。

施世範松口氣,厚實的大掌包住敏瑜的素手,還帶着烈日的餘熱。

倘或在京城,六石榴才上紅,而在福建,六月末卻已經熱得駭人了。

施世範內裏本就穿了袍子,外面又是素服,由不得他不熱。

敏瑜擡了手,只管拿着襯衣袖子給他擦汗,施世範一愣之下,倒是忘了避開。

見她如此,明白過來卻好笑地攥着敏瑜的手道:“快別管我了,你自個兒的身子要緊呢。才剛好,多休息休息才是。”

敏瑜搖搖頭:“我只是坐不慣船,又不是什麽大毛病。還沒問你,外頭都誰主事呢?”

“是二嫂偕同六嫂主事,你盡管休息你的,新官上任,也不急這一時燒那三把火。”

施世範原本以為敏瑜擔心家務,忙将話告知。

敏瑜卻低低啐他一聲:“誰要去燒三把火了,我只是想着若外頭有人主事,橫豎我便裝作不頂用,圖個幾日清靜,在額娘身邊照應照應也就罷了。”

“額娘那裏有三嫂四嫂和五嫂她們照應呢,何須多你一個?”施世範一勾敏瑜的鼻尖,雖說敏瑜只說了一半的話,他卻全然猜得透敏瑜的心思。

六嫂鄭紅纓一向在福建靖海侯府作威作福慣了,不料去京都那些日子,老夫人竟然把整個家都交給敏瑜打理,她心裏不可能沒有想法。此番回晉江,六嫂一進門就邀寵,借口上下雜事太多,需要個知根知底的人,順利奪得了主事大權。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正怕侯夫人會因敏瑜新晉,而讓她執掌裏外,由此再次激怒了鄭紅纓,徒增敏瑜煩惱。

誰知敏瑜倒是摘個巧兒,一路從京都回到福建,別說主事了,就是吃喝,都得別人伺候了她,倒省了操持家務的心思。

施世範于半憂之外,不覺平添半喜。

眼下敏瑜自是不想去出風頭,他也順勢讓其避開鋒芒,又道:“丁憂守孝,一切喜樂俱免,你只在屋裏給阿瑪念念經,也算是你的孝心了。前兒額娘才說,你身子不好,事事能不要你操勞的,就不要你操勞。她金口一開,你還不放心呢?連六嫂都吃醋說,自古皇帝愛幼子,百姓愛幺兒,連媳婦都一樣。”

噗嗤。

璎珞越矩笑了,敏瑜微笑白她一眼,讓她出去倒些熱水來,這裏方對施世範嗔道:“油嘴滑舌,跟誰學來的這些嚼舌根子?六嫂無心之語,你倒記得清楚。”

“她無不無心,你清楚着呢,不過有句話六嫂說得對,額娘是真的偏疼你。”

換做別的媳婦,守孝期間大躺大睡的,必會召來口舌。獨有敏瑜,自她回府,侯夫人便裏外佯作不經心的提點,只說八奶奶嬌貴,坐水船累了身子,叫務必好生伺候,出了差池就是丢飯碗的事。

伺候的人果然個個自危,不敢懈怠。

也難怪六嫂看不順眼。

起床随同施世範一樣換了身素服,璎珞已經從外頭打了熱水回來,一塊跟來的還有苁蓉。

一見敏瑜起了,苁蓉便笑道:“奴婢們擔心多日,奶奶可終于醒了。”

敏瑜忙道不敢,又問苁蓉:“妹妹如何來了?”

苁蓉道:“奶奶許是不知,你這一趟來,慣常伺候的就帶了璎珞姐姐一個人,老夫人擔心奶奶住不慣咱們這兒,特特将我調撥來給奶奶使喚呢。”

“這可使不得。”

敏瑜果然十分驚訝,看一眼施世範,瞧他沒什麽言語,想必是早就安排下的。

無奈,她只好牽了苁蓉的手道:“好妹妹,我真沒什麽事,有璎珞一人伺候就已足夠,何苦再勞動妹妹?再者,額娘那邊最頂用的就是妹妹,去了你一個,叫額娘尋誰填補妹妹的缺呢?”

“奶奶可別誇我呀。”

苁蓉咯咯地笑,拍一拍敏瑜的手背道:“我可不是什麽最頂用的人,我呀,是老夫人屋裏最笨嘴拙舌的那一個,只聞說八奶奶為人最機警,老夫人才讓我來跟奶奶您學習一二呢。至于伺候老夫人,文杏可是一個人頂倆。怕只怕,連奶奶都嫌我笨嘴拙舌,不要我呢。”

她倒是想不要呢。

敏瑜暗裏咬舌,苁蓉這個丫頭真不愧是老夫人帶大的,一張嘴就句句精辟。瞧瞧這一番話,既自謙了,又高擡了別人,說得是滴水不漏,她再推辭下去,倒像是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微微含上笑容,敏瑜推辭不去,只得留下苁蓉:“那就有勞妹妹了,不過姐姐托大也說一句,妹妹來了我這裏,只當這裏是你自己住的地方,不必口口聲聲奴婢,咱們姐妹相稱豈不更便宜?”

“那是奶奶高擡我呢。”

苁蓉嘻嘻的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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