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忙地,總算是給茵陳穿戴整齊了。她趿上鞋就要跑,被木藍一把拉了住。

“小姐!頭發!頭發!”

茵陳哪裏還顧得上了,這一耽誤,又不知道何時了。她撿起一根镂雕白玉簪,将青絲一擰,固定了住,便往外奔!

可剛沖到門口,卻發現,這門怎麽都推不開!茵陳急迫地回首看了一眼木藍,木藍詫異地随了上來,自己明明只是把門輕帶上了呀。

木藍用力推了推,又拉了拉。咣當當的聲音讓她的心一沉,一朵怒雲飛來!

“小姐,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

“夫人,她二人都被我鎖在裏面了。”玉竹對着周氏谄媚一笑。

“好,派人看住了,你去臨陽侯府,把臨陽侯請來!”

“是。”

周氏倨傲地坐廳堂的坐榻上,呷了一口茗茶,她丹紅的雙唇輕抿,嘴角濺出一個狡狡的笑,好似細細品味的,是她今日的得意之行。

蘇鲮鯉,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便怨不得我了。看在你父親對我不薄的份上,我本還想依你多做一段時間的蘇家小姐!可你竟耐不住性子去外面魅惑男人!我還道你是多清高的人!竟也這般不知廉恥!你若是能魅惑個達官闊少也罷!瞧你中意的是個什麽主!

周氏重重地将茶杯摔在了幾案上,杯碟相叩,顫個不停,似周氏此刻的心。

昨日大門外的那一幕她瞧了個一清二楚,蘇鲮鯉那一番嬌憨澀色,若品不出些味道,我這麽多年的繼母是白當了。還有你,白商陸!何時見你這般沉斂幽靜過?向來落拓不羁的一個人,居然也有這目光輕柔,話語關切的時候?更讓人氣憤的是,你居然是對着她!

女人最讓人懼怕的是什麽?不是貪欲,不是虛榮,不是□□……是嫉妒,一刻醋海翻波的妒心。

周氏還以為她可以控制這個逆來順受的蘇家小姐,然她豈知在這蘇鲮鯉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又經歷過什麽!她不再是那個對她敢怒不敢言的蘇鲮鯉了,她的體內,活着一個不甘服輸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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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藍,窗口都釘死了,就沒個其它能鑽出去的地方麽?”茵陳四處翻找着,壁畫後,箱櫃裏,書架後,牆角裏……床底下她都爬過了,連個地縫都沒找到,就沒有像武俠小說裏寫的,暗格地洞什麽的嗎?

木藍盯着她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還是那個承禀閨訓、貞靜娴雅的小姐嗎?自從昨日開始,越是和她接觸越是發現她不對勁,好似被人攝了魂!

“你盯着我看做什麽!趕緊想啊,有沒有能出去的辦法!”

茵陳不滿地瞥了她一眼,自己都急得火燒火燎了,她還在那發愣!這辰時眼看着就要過了,也不知道那白商陸會不會等自己,他要是走了,自己還去哪尋他,盛春苑?

咦,單單想到哪嗆鼻的味道,自己都不禁哆嗦起來!

“這女人心夠毒的,居然把我鎖起來了!我不過偷偷跑出去一天而已!”茵陳怨怨地呢喃着,急得眼圈都紅了。

“夫人從來不限制小姐出行的,想必是知道你今天有什麽要緊的事吧?”一早木藍瞧着她那風風火火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有問題。

“她怎麽可能知道,連你都不知道!”

“那會是因為什麽?啊……小姐……會不會是臨陽侯!”木藍豁然醒悟道,“你不見他,他便要來見你。”

茵陳一張急迫的臉瞬時僵了住。這周氏好執着啊,自己明明不想見,她還非逼着自己走這條路不可?看來這蘇府真的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小姐,你這麽着急,到底是要去做什麽啊?”木藍瞟着茵陳黯淡的臉,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是要去見……見陸川柏!”

果然和茵陳預料的一樣,聽到“陸川柏”三個字,木藍的一張臉如花似得瞬間綻開了,笑容燦爛得很。怕要是說出“白商陸”她還不得哭出來!

“小姐你怎麽不早說啊!”木藍兩眼泛光地嬌嗔了一句,轉身把房中的幾案推到了後窗下,站在上面,一面用昨日留在房中的湯勺撅着窗框,一面得意地言道:

“她們認準這窗戶是封死的,可每每打掃時我都發現它有些活動,後來試了試,果真把那固定的銷子拔下來,這窗便可以從裏面打開了。”

說罷,木藍回首洋洋自得地瞥了一眼茵陳,卻發現小姐望着她那眼神惱得恨不能撲來咬上自己一口,心一抖,垂下眼皮兒,默默地從幾案上下了來。

“死丫頭,你知道怎麽出去不告訴我!就等着套我話呢是吧!心眼真多!”

茵陳朝着她擠了擠眼睛,點了點她額頭,轉而抿嘴一笑。見小姐未真生自己的氣,木藍也裂開嘴笑了。

“小姐,估計咱家後門也走不了了,西廂那側有個矮牆,你看你……”

“你放心,我翻得過去!”

☆、虞美人(六)

茵陳循着木藍告訴她的方向找到了那座矮牆。

這叫矮牆?這比自己高出兩頭多的牆叫矮牆?不要說翻,她怕是連爬都爬不上去。

茵陳四下尋摸着,偶見到一酒壇,吃奶勁都使了出來才把它挪蹭到牆角下。這高度倒正好,她腳下一蹬,攀上了牆頭,可坐在牆上的她頓時眉頭一鎖,哭的心都有了。

上是上來了,可怎麽下啊!就這麽跳下去嗎,怕是腿不折,腳也會斷,若是摔成了瘸子,更是沒人敢娶她了!

茵陳想折回去,然一陣陣的眩暈襲來,自己居然恐高!不是自己,是蘇鲮鯉,她居然恐高!這回可真真是“騎牆難下”了。

她雙手拄着身側的牆頭,眼睛死死地鎖在自己的兩只腳尖上,一動不敢動,急得冷汗直流。鼻子一酸,眼圈紅了。

“小丫頭,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啊!看來我在這等你是等對了!”

那個低啞魅惑的聲音響起,茵陳擡眸一望,是白商陸!心一暖,淚花瞬時就泛了上來。

白商陸舉目望着高處那個清眉淡攏,雙目瑩瑩的姑娘,瞧着她一副楚楚可憐模樣,求救似得注視着自己,心裏莫名的顫了一顫,這一顫,臉上漾出了一個清澈的笑,純純的,像個天真少年一般。

“你沒走啊!我還怕你等不及走了呢!”茵陳淚眼彎眯,蜜汁一笑。白商陸的心又挨了一記撞!他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邪邪一笑,道:

“你都為了我爬牆了,我能走麽!”

“我可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那塊玉!”

犟嘴!

“那我便把這玉還你呀!”說罷,白商陸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塊祥雲玉佩,擡手遞到了茵陳面前,卻只送到了她的腳踝處。

“你!!”茵陳指着他,兩只腳帶着若飛的裙踞,氣得直往牆上鑿。殷紅的雙唇一撅,兩彎青黛攏得更緊了,眉眼中蓄了些誘人的愠意。

白商陸知道她此刻的姿勢定是極不舒服,便也不再和她打趣,收起了手中的玉佩,站在她的腳下,張開雙臂,柔聲道:

“來吧,跳下來吧,我接着你!”

接着?怎麽接?接得住麽?茵陳的臉疑雲密布,還閃着點驚懼。白商陸瞧了出來,對着她單眉一挑,微微一笑,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一笑讓茵陳心神稍穩,朝後睨了一眼,沒有退路了,于是打定主意,雙目緊閉,縱身跳了下來。

就在她離開牆體的那一剎那,猛然感覺腰間一緊,一個向上的力勢将她提了起來。這一下一上的沖擊,讓她的身子驟然一震,發髻颠簸,插在上面的那根白玉簪被甩了出來,烏發傾瀉,随風而揚,轉瞬間便一切都停了下來。

雖然停了,可茵陳的雙腳依舊沒有着地,只覺得一陣壓迫腰被環得更緊了,頸脖間有濕熱的氣息烘着,她知道,自己是被白商路抱在懷裏了。

茵陳搭在他肩上的雙手下意識地縮了縮,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卻迎上白商路灼熱的目光。

茵陳被他盯得雙頰紅透,赧然地底下了頭。飄散的青絲垂落,像清幽的墨色紗帳,将他二人困在了朦胧的暧昧之中。白商路的目光落在茵陳玲珑的鼻尖上,又滑向了她的雙唇。

她殷紅的雙唇因羞微微嘟起,泛着瑩潤的光澤,像極了一顆誘人垂涎的櫻桃。白商路本就灼熱的目光霎時燃了起來,頸間的喉結蠕動,饑渴的雙唇再也抵不住這香甜的誘惑,他猛地擡起下颌,朝着那水潤的櫻桃探去!可還未觸到那片殷紅,一雙柔嫩的小手将他的嘴捂了住!

“你幹什麽!”

茵陳蹙起的雙眉蘊出一道怒意!目光惶恐地望着他。

白商路一怔,抱着她的手不自覺的松了松。茵陳雙手順勢在他肩頭一推,逃了出來。

二人默然對視,茵陳反應過來剛剛的那一幕,頓時臉頰一片緋紅漫浸;對面的白商陸,也因剛剛的沖動而窘态畢露,這可不是個情場老手應該有的神情啊!

尴尬的氣氛持續了半晌,茵陳緩了緩神,垂頭斂目,一眼便搭着了地上那根斷裂的白玉簪。

“我的簪子!”茵陳撲了上去,拾起斷成兩節的白玉簪。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嘆了口氣,手沿着如瀑的青絲捋了下來。

“這怎麽辦。”茵陳郁郁道。這簪子肯定是用不了,她擡頭看了看那座牆,也不至于傻到再翻回去取一支吧。

可頭發就這樣散着?沒臉見人了!茵陳回首瞥了白商陸一眼,滿目沮喪。

白商陸眸色一凝,忖量須臾,挑起自己的衣衫瞧了瞧,只聽“嘶”的一聲,茵陳驀然望去,眼見着他一手攥着自己外衫的衣襟,一手握着剛剛撕下的布條。

茵陳驚得眼瞪如銅鈴!嘴都合不攏了!我知道你白商陸豪放不羁,你也不至于豪放到如此地步吧!這也太震撼了!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承受不了了,沒個節奏地砰砰亂跳,竟有了絲感動!

“把頭發束起來咱們走吧!”白商陸朝着茵陳走了過來,茵陳紅着臉去接那布條,可他卻根本沒有交給她的意思,而是徑直轉到了她的身後,輕柔地提起了她的發絲。

這是怎個情況?莫不是他要為我梳頭?一根絲帶!連我自己都不會,他會嗎?

茵陳果然低估了白商陸,這麽多年的花柳不是白混的。想來也是,張京兆能為婦畫眉,他還挽不得發?只寥寥幾下,一個簡單的側垂單髻便成了形。他拾起那條布帶,剛要束上,就聞得一聲疾喚:

“鲮鯉!”

茵陳用循聲望去,霎時僵了住!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和鲮鯉有着婚約的陸川柏!

這一刻,茵陳窘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她以為她是最緊張的,可她卻明顯感覺到白商陸握着自己發髻的手抖了一抖,一縷發絲無意掉落。

茵陳用餘光瞟着他,然下一刻他又是不慌不忙,撿起了那縷發絲并入手中,有條不紊地,将那絲帶一步一步地束在了她的發髻上。

“好了!”白商陸扳過茵陳的身子,含笑道了一聲,端詳着她的眼眸一轉,瞥了一眼奔來的陸川柏,就這一眼,茵陳察覺出了他眼底騰起的一抹煞氣。

“鲮鯉!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陸川柏握着茵陳的胳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邊。

茵陳窘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目光閃爍游離,卻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我的簪子斷了,頭發散了,白公子幫我束發。”

“簪子斷了再取一支,為何讓他給你束發!你可知男子為女子束發是何寓意嗎!”陸川柏的英眉擰在了一起,雖叱呵茵陳,可憤怒的目光始終不離白商陸。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茵陳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我不能回去,我繼母把我鎖了起來,她要把我嫁給臨陽侯!我是逃出來的,我不能回去。”茵陳呢喃着掙脫開了陸川柏握在自己胳膊的手,和他拉開了距離。

“她要把你嫁給臨陽侯?”陸川柏駭然一驚!“她怎麽能把你嫁給他人!你是我未婚妻,這絕對不可以!”

“你又不娶,還不讓人嫁了?”冷眼觀戲的白商陸嘴角噙着蔑笑緩聲道了一句。

“誰說我不娶了!”陸川柏駁斥道。

“我可聽說陸尚書一直在變着法地要退婚呢!”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笑話!你若做得了住,能把婚事拖到今日?”

白商陸的森寒冷笑,讓陸川柏臉色登時變了顏色,他怒氣勃發,緊握雙拳,逼視着白商陸!

這神情架勢,讓茵陳驀地從心底生出一股膽懼,可偏頭瞧瞧,這白商陸倒是得意得很!

打擊陸川柏有這麽高興嗎?你又怎會對我倆的婚事了解的這麽清楚?是我蘇府太出名?還是陸家聲望太高?

“你做不了你父親主!他幾時把你放在眼中了!他眼中,最重要的是權勢,是地位,你知不知道!你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擺設,是個物件,他會考慮你的感受?你太異想天開了!眼下不過是沒到這緊要時刻,不然,你怕是連個擺設都不如!”

“白商陸,你夠了!”陸川柏雙目赤紅,像只瘋狂的野獸撲向獵物,一把抓住了白商陸胸前的衣襟。茵陳此刻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怒了?你有種!你有種對你那尚書父親怒去!”白商陸手一揮,将陸川柏的手打掉,随即上前一步,猛地将呆愣住的茵陳拉進懷裏。

“你放開她!”陸川柏大吼一聲。

“我為何要放開?” 白商陸一只手攬着茵陳的肩,用力攏了一攏,茵陳眉頭一皺,肩都快被他捏碎了!

眼見着這一幕,陸川柏還能忍得住,羞辱我便罷了,居然還敢動我的鲮鯉!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迅雷之勢手起手落,一拳重重揮在了白商陸的顴骨上!

白商陸一個踉跄不穩,差點跌倒,茵陳趕忙将他饞了住。

“陸川柏,你幹什麽!”

茵陳盯着目眦俱裂的陸川柏嚷一聲!如此沖動,哪裏還是在街上遇到的那個溫文爾雅公子!

可轉念一想,他若不是氣憤到極點,若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會這般魯莽。茵陳一陣愧意暗生。

“川柏!你回去吧!我和白公子還有事情要做!”茵陳柔聲勸慰着。

“你跟他能有什麽事!鲮鯉,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知道他什麽名聲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真的和他有事情要做。你還是回去吧!好不好。”茵陳的語氣都變成了哀求!

這個有着杜衡笑容的男人,讓茵陳一陣陣的心疼。她不想傷害他,可自己的任務目标卻是白商陸!她只希望陸川柏不要對自己靠得太近用情太深,也盼着能夠早一天完成任務,在他越陷越深之前,自己能抽身而出。

“鲮鯉,你跟我走吧,他不是正人君子,你不能和他糾纏在一起!”川柏的聲音也軟了下來,央求着茵陳。

“我不是正人君子?”白商陸自嘲地冷哼道,“抱歉,我這個小人要帶着鲮鯉去鸾音閣聽曲了!恕不奉陪!”說罷,他手臂一伸又将茵陳攬了回來,擁着她轉身就走!

茵陳要崩潰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就是不想讓川柏多心,才不告訴他自己要去做什麽!可這個白商陸偏偏就是要故意說給他聽!可不可以不這麽幼稚!

茵陳回首望了一眼默默呆立在原地的陸川柏,這一望,他那張沉郁哀怨的臉刻在了自己的心裏一般,抹不掉了。

她想回去安慰他,可又覺得安慰只會讓他繼續懷有幻想,所以倒不如這般幹脆!雖是無情,卻是良藥苦口!

二人越走越遠,待漸漸淡出了陸川柏的視線,茵陳腳步一停,猛地掰開了扣在自己肩膀的手,用力推開了白商陸!

“白商陸!你是不是跟川柏有仇!”

☆、虞美人(七)

“白商陸!你是不是跟川柏有仇!”茵陳咬着牙問道。

“沒有。”白商陸面目清冷,眼眸幽邃,深不見底。

“你處處針對他,若和他沒有仇怨,那你為何要出言諷刺,挑撥他和他父親;還有,用我來刺激他!”

“只是瞧不慣他那窩囊的樣子!”白商陸輕描淡寫。

“他窩囊?那你呢?人家陸川柏起碼志存高遠,知道上進;為人彬彬持重,知道禮節。同樣是詩禮傳家,他如今是禦史臺從六品侍禦史!你呢?你是什麽?你除了敗家你還會什麽!”

真是無藥可救了,自己一天天的放蕩形骸,還好意思品論人家?

“他父親是當今的尚書令,位同宰相,還是原吏部尚書,管的就是任免的事,還愁沒的官做!”

“你自己做不到,就把別人都想得那般不堪,你不是妒忌是什麽!”

“妒忌?”白商陸哂笑一聲,目光在茵陳身上轉了一轉,眉梢輕挑。“我看是他妒忌我吧!”

說罷,長臂一伸,扣在了茵陳的肩膀上,想要把她再攬回懷裏。茵陳瞧這架勢還能再依他,朝他手臂用力一推,把他胳膊甩了下去。

“喲!小丫頭脾氣不小嗎!”白商陸佻薄一句,不知羞地又将胳膊伸了過來。只是這次,茵陳沒躲,她凝着眼眸與他對視,目光純澈帶着絲疑惑。

“白商陸,你是不是喜歡我?”

之前如果說他和自己親密是為了刺激陸川柏,那麽此刻呢?做的這樣自然,好像都是下意識的動作,尤其她跳下牆的那一幕,他分明是要來吻自己!這種種不是預示着,他對自己有感覺嗎?若是這樣,那自己的任務算不算順利呢?茵陳心中竟有莫名的竊喜。

然白商陸卻沒她那麽淡定了,這話一入耳,有若驚雷,攪得他眼底雲翻霧繞,迷了方向,也尋不出答案來。一時怔忡不寧。看來,他是真的把這個問題當做問題了!

喜歡?自然是喜歡,這樣一個俊得出塵,古靈精怪的小仙子,任誰看了不心生憐愛,也不怪那陸川柏對她一往情深。只是她問的喜歡,應該不是這種吧?

第一次見到茵陳,雖不知因何她鐘情于自己,但白商陸瞧着她,就是打心眼裏的舒坦。然這舒坦又不舒坦,她一笑一颦,總挂着心,要麽漏跳,要麽疾速,要麽一下一下地挨着撞,只覺得這顆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任她牽動着。尤其是院牆下的那一刻沖動,自己都解釋不清。

白商陸心中暗笑,自己也算閱女無數了,竟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還是對一個小丫頭。

這人啊,遇到真情,總是有那麽點小驕傲小羞澀,管你是戀愛小白還是情場老手。所以,白商陸就用了他最擅長的玩世不恭掩飾了住。

“喜歡啊!”

茵陳的心像是躍龍門的鯉魚,猛地翻了個,可眼見着他一張落拓不羁還帶着點谑意的臉,這條小魚生生地被拍到了岸上!

真恨不能揍你一拳,沒個正經的時候!她搭了一眼他顴骨上的那塊淤青,活該!

茵陳抖了抖肩,把他的手甩掉,離他兩步之遠。白商陸輕睨了她一眼,也未再說什麽,桀桀笑着走在了她前頭。

茵陳跟在白商陸的身後,不知何方莫名地飄來一陣失落,有若這桂花的香氣,入肺入腑。

是自己想多了嗎?他對自己做出的那些事,不過是出于他輕浮佻薄的秉性,而非愛意?如果是這樣,那還真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這任務還完的成嗎?

好心痛啊……

可這心痛怎又好像無關乎任務呢?

悄無聲息地,茵陳心中綻開一朵殷紅似血的花……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兩刻鐘才到了這鸾音閣。茵陳的思緒悠悠,心不在焉,不識得走了哪條路,也不記得進了哪間房,直到一陣清越的琴聲響起,才把她飄散的魂勾了回來。

只見她與白商陸的坐榻前,一座四折畫錦屏風伫立,這四折素錦上,都畫着同一處的山澗流水草木,只是每一折都展現一個時令,冬春夏秋,四時之景。琴聲就是從這屏風後傳來的。

“聽着怎不似清音姑娘的琴聲?”白商陸打量這屏風道。

“清音姑娘忙着,趕巧這位姑娘要為白公子獻奏一曲,您可要聽準了音,會準了意,可別枉了姑娘的一片心啊。”這鸾音閣的老板心懷鬼胎地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這話,這笑,分明暗示着什麽!有蹊跷!茵陳心生疑窦,瞟着坐在她身前的白商陸,他倒是淡定得恍若未聞,唯是那修長的指尖默默地在膝頭随着旋律叩動着,很投入嘛!

茵陳好奇地打量着,陽光從屏風後的窗格透入,影影綽綽地,在屏風上勾出了一個袅娜若拂柳的輪廓。想必,這便是那奏琴之人吧。

屏風上靓影端坐,手指輕拂,抹挑勾剔,擺動的衣袖若仙袂飄飄;琴聲泠泠悠揚,恍若來自雲端;和着空氣中漫溢着的花香,讓人神思缥缈,心意纏綿……

即使是這不懂樂律的江茵陳都聽出來了,這是首述情的曲子!茵陳瞧着白商陸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怪他這樣悠然自得,只要是男情女愛之事,你都受用得很!

本還是綿綿之意,幾個高音一轉,這調子便緊了起來,似少女情窦初開的的砰然心跳,似相思之切在心頭缭繞。茵陳的神魂竟也跟着蕩了起來,連呼吸都漸漸急促。這感覺,像是她第一次遇到杜衡時候的那種慌亂,頃刻間,臉紅了。

茵陳的安靜讓白商陸回首望了她一眼,只見這小姑娘,低垂的臉龐醺紅,嬌憨羞澀之态盡顯,竟忍不住乍然笑了。朗朗之聲,驚得屏風後的琴聲戛然而止。

茵陳擡起頭詫異地望着他,餘光裏一個綽約之影袅袅而至,那奏琴之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跪坐在了白商陸的面前。

這姑娘年紀與蘇鲮鯉相仿,不過十五六歲,生得靈秀嬌豔,兩只桃花眼彎眯,眼角似飛若挑,目光柔柔像只勾人心魂的小手,在白商陸的臉上、身上撫着,脈脈之情,是一點都不加掩飾。

看她這舉止衣着,可不似個鸾音閣的樂娘,倒像個富家小姐。

“白公子覺得這一曲如何,這可是我特地為公子學的。”人好看,聲音也好聽,莺啼一般。

“誰人不知陸家小姐的琴技一流,有若天籁啊。”白商陸含笑道,眼角眉梢都蘊着一抹輕浮之意,看得茵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又是個姓陸的,這姓陸的還真多哈!茵陳瞧那姑娘掩口嫣然一笑,只覺得越發的好看了。

“那公子可聽出這我這曲子的意韻來?”

“聽出來了!”

白商陸的一句話讓這姑娘的臉霎時兩朵紅雲飄來,她赧然一笑,嬌媚地垂下了頭 。

茵陳突然想笑,這樣一個浪子,竟然還能得到此般如花千金小姐的愛慕!不可思議啊!可轉念一思,愣了住,那自己跟着他又是什麽?

我,我是為了完成任務!茵陳自己跟自己辯解着!可心中的另一個自己鄙夷地瞥了瞥嘴,咦~

這陸家小姐慌亂的兩顆明眸無所措地流轉着,眼神一瞟,搭在了離白商陸有一臂之遠的茵陳身上。二人四目相對,茵陳朝着她莞爾一笑,可随即這笑便僵了住,那陸家小姐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先是張口大驚,随即雙眉緊皺,一臉嫌惡的表情!

瞧她垂頭順默的樣子,還以為是個小婢,怎知竟是她!

“蘇鲮鯉!你怎麽在這!”

這陸小姐認識我?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認識她啊?可,她是誰啊?瞧她這表情,不是跟自己有仇就是有恨,估計不是閨友!

“我……”

“她随我來的!”白商陸替她言了一句。

本來就夠不讨好的了,白商陸這一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那陸家小姐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轉,猛然間發現白商陸衣衫的邊緣有撕破的痕跡,再看看裝扮随意蘇鲮鯉,她發髻上束着的那條布帶,可不就是他衣衫的布料!

陸家小姐的臉登時擰在了一起,紅雲盡散,一陣烏雲密布,再下去,怕是要電閃雷鳴了。

“蘇鲮鯉,你還要不要臉了?”

喵了個咪的!小丫頭,嘴夠損的啊,上來就罵人!枉我剛剛還嘆你端莊溫雅,敢情都是裝的呀!好一個綠茶婊!看我不撕你個滿臉花!

“嘴巴這麽不幹淨!我怎個不要臉了?”茵陳冷眼反駁道,下颌揚起,氣勢足着呢。

“你口口聲聲說要嫁我哥,這會還和別的男人瞎混,你不是不要臉是什麽!你不要臉,我陸家還要臉呢!”

這一句話就把茵陳打回原型。原來她是陸川柏的妹妹!我就說哪裏來的這麽多姓陸的,敢情姓陸的都是一家的!茵陳自知理虧,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空留個傲然架勢,心裏虛了。

“哼,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一面纏着我哥不放,一面還勾搭別的男人!我爹退婚就對了!你跟你們蘇家的那妖婦一樣!下賤的坯子!”

“陸川槿!”白商陸耐不住了,吼了一句,這一吼,把這位小姐吓了一跳。目光回落到他身上,又是秋波一轉百媚生!讓茵陳看着都想作嘔!既然你這麽不留口德,那也怨不得我了!

“我勾搭男人?那你剛剛在幹什麽?你那不是調情是什麽!半斤八兩麽!”茵陳冷哼一聲,挑唇一笑。

“我對白公子一往情深,忠貞如一,這盡人皆知,我問心無愧!哪裏像你,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你跟盛春苑裏那些卑劣低賤的娼妓有何區別!”

碧玉年華的姑娘,心竟這般歹毒,什麽話都敢說。再瞧她此刻猙獰得不堪入目的神情,真是枉你生了這張清秀的臉了。

“你再說一遍!”茵陳緊咬着下唇,目光冰冷若劍地刺向她。

“我再說一遍怎麽了!你就是跟花樓裏的□□一樣!跟你那□□繼母一般!也就你爹那不開眼的!會娶了她!哼!什麽廉正清明!不過也是個好色之徒!貪圖美色!不怪我爹瞧不起……”

陸川槿的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啪”的一聲,脆生響亮,如晴空炸雷。茵陳掄起的手一陣麻,還未放下,一片紅痕印在了陸川槿的臉上。

陸川槿驚得雙目瞪得溜圓,張開的口久久未阖。而一旁的白商陸,表情竟也是一般。

“蘇鲮鯉!你敢打我!”

☆、虞美人(八)

“蘇鲮鯉!你敢打我!”陸川槿捂着臉怒吼道,可眼中飄散的,卻是一股子的驚懼和惶然!

“我就打你了,這一巴掌是替我爹打的,也是替你爹打的!替他教訓教訓你,讓你出言不遜!”

“別以為你是千金小姐就可以看不起人,沒人比你生得卑劣!不管是我,是我爹,還是花樓裏的女子,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

“大家都是平等的,即便是花樓裏的女子,也是在為自己的生活掙着紮,若非淪落至此,誰會輕身入花樓!你不過是生在了富人家,會投胎而已,你有什麽資格踐踏別人尊嚴,有什麽資格謾言侮辱他人!”

“就憑我是尚書令的女兒!”陸川槿說罷,揮手一揚,朝着茵陳的臉扇了過去。

這一招來勢洶洶,茵陳根本來不及攔,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往後一縮。然等了半響,也未聞到聲響,她緩緩睜開雙眼一瞧,陸川槿伸出的手被白商陸緊緊地箍在了半空。

“白商陸,你……”陸川槿滿目的失望,淚光閃閃,颦眉楚楚地望着白商陸。白商陸不為所動,劍眉聳立,眸色冰寒地瞥着她。

“陸川槿,你還好意思還手麽!” 說罷,手一揚,陸川槿趔趄地向後退了幾步。

看他二人這模樣,陸川槿還不懂嗎?不懂那便是傻子了!何曾瞧他這樣嚴肅認真過!

陸川槿怒得面皮紫漲,淚花翻湧,她憤憤地望了望白商陸,又将目光投向茵陳,恨不能用這怨毒的目光将她刀刀剮了!

“蘇鲮鯉!走着瞧!”她咬着牙嘶了一聲,沖出門外。

她這一走,白商陸兀自地笑了,笑得如此開心,轉而朗聲大笑起來。他原以為蘇鲮鯉不過是個生得俊俏的閨閣小姐,雖也透着些靈氣,可竟不知她還有這般的膽魄和見識,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小丫頭,好厲害的嘴!手也夠快夠準啊!”白商陸打趣地對着茵陳言道。

出乎意料地,這小姑娘沒笑,反倒了一副怏怏的神情,好像挨了打的是她。

“你怎麽了?”

“我爹真的是那樣的人嗎?他為什麽要娶她啊!真的是貪圖她的美色嗎……”茵陳垂頭喃喃道。

自己的這個家,真的就如陸川槿說的那般不堪嗎?雖然自己清楚,這不過是蘇鲮鯉的家,父親也不過是蘇鲮鯉的父親,可現在的她,真真是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她覺得她就是蘇鲮鯉,實實在在的蘇鲮鯉。

瞧着她黯然失色的模樣,淚花隐隐,眼圈暈紅,那兩片櫻唇顫抖着,白商陸的心像是被擰絞一般的難受,他雙臂一伸,将她攬到了自己的懷裏。

茵陳沒有掙脫,幾滴不争氣的淚偷偷溜了出來,她用雙手掩住了面,靠在他身上。

白商陸憐惜地緊了緊手臂,下颌抵在她的頭頂,語調溫柔,“你父親是個忠信耿介之人,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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