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親講話的!”
站在門口偷聽的陸川槿耐不住了。她就不明白了,那蘇鲮鯉有什麽好,哥哥怎麽就對她這般念念不忘!還有那個白商陸!
“旁人恥笑?那樣的破落戶!只怕娶了她才會被旁人恥笑吧!和一娼婦聯姻,你還真是嫌咱家的臉丢得不夠啊!”
“陸川槿!”父子二人同聲吼了一句,給陸川槿吓得一個激靈,呆了住。
“一個千金小姐,說話沒個分寸!”陸貫仲瞪着她斥責道,随即眼睛瞟着怒氣盛然的陸川柏,手指下意識地撚了一撚。
他這個兒子自己是清楚的,執拗得很,這也不是第一次他二人因此事吵起來,誰都不肯讓半步。之前由着他是覺得他不過是青春年少,春心萌動,誰知他如今竟陷得這般深。
若說悔婚一事他不愧麽?當然他也不會這般心安理得,他蘇府的名聲雖不好,但姑娘還是那個姑娘,大家閨秀,也挑不出何問題來。但是若真的娶了她,他陸貫仲豈能甘心?原是看在她父親在朝中炙手可熱才主動定下的這門親事,如今人死家敗,他還有何利用的價值?
且如今他與中書令史敬的黨争之戰如火如荼,他急需培養得力之輩。這中書令本設兩位,如今史敬一人掌權,若是懷寧公的女婿程高能補了這空缺,就不怕沒有人與之抗衡,所以,這懷寧公的外孫,程高之女,是必要娶的了。
“川槿說的對,不管昔日如何,此刻已是門不當戶不對,我陸家絕對不會娶那樣的小姐入門的。你怨也好,恨也罷,我是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陸貫仲目光凜凜地盯着陸川柏,語氣中不容一絲抗拒,他想要震懾住這不争氣的兒子。
可他若真的能鎮得住,也不至于今日仍沒個結果!
“這話我也要對父親說,您怨我也好,怒我也罷,蘇鲮鯉,我是娶定了!”
“你!你個逆子!”陸貫仲恨得怒發沖冠,氣血逆流,霎時滿面通紅。自己怎麽就養了這麽個扞格不通,不知上進的兒子!
瞧着父兄二人劍拔弩張的氣勢,陸川槿眼眸一轉,來了主意。款款的走到父親身邊,撫了撫父親的背,貼心一笑。
“父親,哥哥也是重情義的人麽,你不要和一般見識,難得她這樣中意一個人,既然他喜歡,就讓他娶了呗。”
陸貫仲猛地回首瞪着女兒,陸川槿不慌不忙,撒嬌地挽着父親的胳膊細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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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家名聲不好,可誰說娶了就一定要做正室,權當給哥哥納個妾,滿足了他,不就好了。大家更讓一步,哥哥娶那懷寧公家的小姐做正室,納那蘇鲮鯉為妾,不就萬事都了了麽!”
陸川槿能說出這樣的話,怕不僅是為了寬慰調解他二人,她也有她的私心。她瞧出來這蘇鲮鯉和白商陸的關系不一般,白商陸對她有情,那麽只有鲮鯉嫁了,才能解決這個絆腳石。雖然極不情願,可如今願意娶她的,也只有自己這木讷的哥哥了。
若是正室,她便是自己的嫂嫂,自己奈何不了她;可若是為妾,那便是陸家的半個奴,還愁沒得機會報複她。想起她那日嚣張的模樣,陸川槿就恨得牙癢癢,恨不能她此刻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伏在自己的腳下,任自己□□!
“不!我不納妾!我要明媒正娶地把她娶回家!”陸川柏堅持道。
陸川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這個呆子!怎麽就這麽死心眼!她氣得直跺腳,再瞥一眼身邊的父親,他眉目一凝,若有所思,看來他是聽到心裏了。
不過對鲮鯉而言,不要說是妾,就是做正室,她也不會嫁給你的!因為此刻的蘇鲮鯉,不是風雨飄搖,只念兒女情長的蘇鲮鯉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茵陳在家中守了兩天,她再也耐不住了,思來想去,只有自己去尋陸川柏了,若是再晚,怕那白商陸就要開始動手了!可是,這陸川柏比那白商陸還要難找,起碼花樓的人不會攔着他,可經過了提親這一事,陸府的人是不會讓她進門的!而且,她哪裏還有那臉面尋上門去!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時,婢女木藍來了,一進門,就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朝門外左右望了望,見沒有人,趕緊把門關了上。
“小姐,我今兒上街瞧見陸公子了。”木藍輕聲輕語道。“他約小姐今晌午蘇府外的梨花園見,道是有話要與小姐說。”
木藍簡直就是自己的小天使嘛!茵陳上前緊緊地抱了抱她!
“謝謝你,木藍!”茵陳話音一落,朝着木藍的臉頰就是一口親下,驚得木藍眼睛瞪得比鈴铛還大,捂着臉張着口定了住,簡直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茵陳瞧着她那呆愣的模樣,忍不住咯咯一笑,甩一句“我走了!”便輕盈地奔了出去。
“小姐,時間還早着呢!”木藍緩過神來喚了一句,可一眨眼,小姐便消失在後院裏了。這腿腳,可真夠快的!哪裏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千金閨閣!
茵陳在這梨花林裏徘徊着,已然入秋,梨樹上結了果子,一顆顆飽滿欲墜,嫩得惹人憐愛。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一片的梨花園,更不要提這結了果的梨樹了。
她站在梨樹下,仰頭盯着梨果,幻想着若是春季,一片片瑩白似雪的花洋洋灑灑飄落,那該是怎樣美景啊!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到那個時候,有幸瞧上一瞧!可轉念一想,此刻也不過九月未過,待到開花時,怕還有半年的時間吧!
再待半年?不要吧,若白商陸還是不能徹底愛上自己,難道真的就要這樣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裏?不行,看來任務還得加緊進程啊!
茵陳兀自賞着那梨果,聚精會神,竟不知遠遠地,也有一個人在望着她出神,滿目溢着的,都是這有若明媚驕陽般的柔情蜜意。
陸川柏到了,每次都是這樣,無論是誰約的誰,他總是會提前半個時辰到這裏,怕讓她等久了,怕她見不到自己會獨自離開。可沒想到今天的她,比自己來的還早!
他緩緩走向她,茵陳意識到了什麽,猛地轉過身來,一襲白裙曳地而搖,映着她白皙的臉龐,恍若她便是這梨花的精魂,偷偷地,趁着沒有人在而凝聚在一起,成了這仙子般的人兒。
“川柏,你來了。”望着陸川柏那個明晃晃的笑,茵陳竟不自覺地臉紅了,從那白膚下透出的嬌豔。
“來了,今日好早,等了許久了嗎?”陸川柏柔情不減,茵陳看得心都快停跳了,趕緊垂下頭。求你別對我笑了好不好!再笑我要窒息了!
見她一副赧然驕澀的模樣,陸川柏笑意更濃。
“我有話要對你說!”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二人默然對視,茵陳笑了笑,道:“你先說!”
“鲮鯉,你嫁給我吧!”
哎!怎麽又是這句!咱能換點別的嗎?不能我就要說了!
“我父親同意了,他同意你入門了,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以妾的身份入門,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嫁了我,我此生都不再娶,即便是以妾的身份入門,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陸川柏,你真是為了娶蘇鲮鯉用盡了辦法了,你就這麽愛她麽?哎……為何癡情的人注定就是個男配!為何男配也注定是那個傷情的人!就像自己!江茵陳!那個癡情又傷情的女配!
“我不嫁!”茵陳斂了笑容,颦眉道。
“為什麽?因為是妾嗎?可只有這樣才能入陸家,我保證除了你終身不娶!”
“川柏,就算我入了陸府,我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你幹嘛這般執着呢?我不值得你這樣辛苦的……”茵陳的頭垂的越來越低,原來傷人比被傷還要讓人痛心。可我也只能這樣對你了!
“你不想做妾也沒關系!你不想入陸府的門,我出來便可,我自立門戶,或者天涯海角我帶你走,只要跟你在一起!”
陸川柏,你夠了,不帶這樣煽情的!茵陳的鼻子一酸,心像被人擰了一把,擰出的水,爬上了雙眼,化作淚蒙了雙眸。
這人怎麽可以癡情到這個地步嘛!茵陳真怕自己的意志會動搖,一個把持不做,同意了他,那她果真此生都不必離開了!不行,必須讓他死心!
“我不做妾,我和你有婚約在先,為何要做妾?我不認!我也不會跟你走!若走了,你便不是陸家的公子!我嫁的也不是陸家了!”茵陳咬了咬牙,顫抖着違心道。
她本想着和他對視,意念不移地告訴他自己是個貪慕虛榮的人,愛你,更愛你的門楣地位!可她怕這話一出,又會見到那張沉郁的臉龐。
“你以為你說這些我會信嗎?你我相識這麽些年,你是何樣的人我會不知嗎?”陸川柏漠然道了一句,茵陳猛然擡頭,可遇到的,卻是冷若冰霜的一雙眸子!
“你幾次三番拒絕我,為的根本不是什麽錦衣玉食也不是我陸家的地位!你為了一個人!你為了白商陸!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這幾句話,陸川柏是底嘶着吼出來的!他強遏制住內心的怒火,可這怒火卻讓他整個人如野獸一般狂野猙獰,他吓壞了茵陳,茵陳慌了。
“不是,是……川柏,你不要多想,這,這是……”
這是我的任務啊!
“白商陸,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若讓你好過那我便不姓陸!”陸川柏緊握的拳頭猛地捶向身側的梨樹,枝抖葉顫,像此刻心驚的茵陳,惶惶然。
幾顆承受不住這力道的梨果落了下來,朝着樹下的茵陳墜了下來。茵陳下意識地抱着頭縮了縮身子,等她再擡起頭的時候,陸川柏已經走了……
☆、虞美人(十二)
陸川柏的身影漸漸淡出視線,他走了,卻把茵陳的淚引了出來,茵陳的淚若泉汩汩而流,止都止不住。
她一直認為被人追,然後很傲氣地拒絕人家是件爽神的事。曾經自己最好的閨蜜,那個高冷的女神,幾天遭遇一次表白,每月送到家門口的花都夠置辦個花園的了。作為陪襯的自己經常羨慕得直流口水,幻想着哪一日也有人捧着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然後自己也像她一般下巴一甩頭一昂,用餘光高慢地瞥着他,說“對不起!”而實際上一絲歉意都沒有,只有滿滿的自矜。
可如今看來,這些都是不現實的!拒絕的感覺竟一絲不比被拒絕的痛徹心扉來的少。她驀然覺得,自己的閨蜜好殘忍啊,可是,不讓自己變得冷石心腸又如何去面對他們呢?
陸川柏,如果說之前的蘇鲮鯉沒有嫁你是陰差陽錯,是因為世俗壑深難越,那麽此刻的蘇鲮鯉拒絕你,卻是因為這個系統,因為這個任務!因為我,江茵陳。
負罪感攀上了茵陳的背,繞住了她的喉,她痛苦得快要窒息了。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卻的的确确将一個人的心碾碎,血肉模糊,江茵陳覺得自己的雙手布滿了殷紅的血跡。自己是個兇手,扼殺了蘇鲮鯉和陸川柏的愛情!
茵陳蹲在地上,臉伏在膝頭,嘤嘤啼哭起來,哭蘇鲮鯉和陸川柏,哭自己和杜衡。自己就是一個受害者,自己分明最懂被傷害的感覺,卻又将這感覺強加給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種深深的愧疚讓她不能自拔,她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安慰自己,可那個能夠舒緩自己的情緒,排解自己憂思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孤身一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幽幽地,她心裏蔓生出一只殷紅的花,花瓣緩緩展開,彎勾的弧度,想極了一個微挑的唇線,他清冽的笑越來越清晰……
茵陳沒有回去,她不想回家,那裏也不是她的家,給不了她一絲慰藉!
她彷徨在皇城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神思缥缈,像是游走的魂魄,沒人見得到她,她也無心留意人間。
曳曳遙遙,一股熟悉的味道,陣陣熟悉的聲音絆了她的腳步。她站在街道中央,舉目而視,目光連同思緒,都凝在了那塊樓牌上,盛春苑。
兜兜轉轉,她竟又飄到了這裏。
為何這一次,她沒有抵觸和厭惡的感覺,反倒是一種親切油然升起,她飄零的心好似見到了彼岸,這突然其來的希望讓她的心一酸,眼睛又模糊了。
茵陳怔怔地望着,恍若自己果真是俯瞰這個世界的幽靈,全然沒有發覺街的一端,一架飙馳的馬車朝着她的方向奔了過來!衆人匆匆閃躲,轉瞬間便只餘下那個幽靈樣的人立在原地,直到一聲沖耳的尖叫聲響起,茵陳的意識才被勾了回來。
她轉頭而視,頓時一片空白的腦袋将她定得死死的,她一動不動,眼見着那被缰繩扯得人立嘶吼的馬撲向自己!她下意識地閉上眼,她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結于此點,這樣也好,這樣任務就可以結束了……
然只覺得腰間被橫攔了住,猛地一提,自己懸空而起,下一刻便穩穩地靠坐在了一團溫軟之中。她大驚,猛地睜開了雙眼,卻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人的懷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想見的白商陸!
白商陸坐在另一架馬車的車轅上,一手攬着茵陳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懷中。一手扯着缰繩,在手掌上挽了幾圈,猛地一拽,馬停了下來。而那架朝着茵陳沖來的馬車也早已奔馳而過。
白商陸手裏的缰繩還沒有撒開便一把抓住了茵陳的肩,瞪着赤紅的雙目,怒吼道:
“你不要命了!你想什麽呢!”
茵陳驚魂未定的雙眼盯着他的臉,瞬也不瞬,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心驀地落地,茵陳雙臂一攬,環住了白商陸的頸脖,她伏在他的肩頭,放聲大哭起來。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一個安撫我心的人了!
她聽見白商陸在她耳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的身子随着他的心軟了下來。
白商陸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頭上輕拂着,一下又一下,像是輕拂一件易碎的心愛之物,小心翼翼,充滿溫情。
“別怕,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白商陸的輕柔的呢喃聲甫定了茵陳飄零的心魂,它們又重聚在一起了。
二人就這樣抱了許久,乍然聽到車廂內有一聲輕咳,茵陳一驚,透過車簾瞧見了一雙男人的靴子,車廂裏有人。茵陳慌張地從白商陸的身上逃了出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跳下了車。
白商陸怔了一下,掀開車簾返回到了車廂裏。
茵陳神思一轉,如果沒看錯,那是黑質白底的,是官靴。茵陳有意無意地朝車廂挪了挪,靠在了車廂壁上,側耳傾聽着。
“陳大人,證據我會盡全力收集。”
“好,有何風吹草動,及時告知于我。有勞公子。”
“在下應當應為,大人不必多禮。今日暫且到這裏,抱歉。”
“公子請自便。”
只見車簾一掀,白商陸探出身子來,茵陳驚得趕緊跳開,離車廂一步之遠,白商陸瞧着她淡淡一笑,跳了下來。
他走近茵陳,一只手攬着她的肩朝着盛春苑走去。
茵陳想回頭看看,可白商陸将她擁得太緊,她回不了頭。只聽見嗒嗒的馬蹄聲響起,馬車走了。
白商陸擁着她進了盛春苑,想起上一次女扮男裝混在人群中卻還是被瞧出來的窘迫,她下意識地朝着白商陸的方向側了側頭,往他懷裏鑽得更深了,瞧上去倒像極了花樓裏羞澀撒嬌的姑娘。白商陸盯着她一陣壞笑,胳膊又緊了緊,把她帶到了自己預定的房間中。
瞧着茵陳嬌羞的樣子,本還想着尋樂挑逗她一番,可不曾想一進門,茵陳猛地一推,将他推了個趔趄,随即轉身将門掩了住。
“白商陸,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茵陳雙手扣在門闩上,背對着白商陸,道了一句。
“我能是個什麽人?人都喚我不羁浪子,你不曉得嗎?”白商陸邪魅的語調揚起,輕浮浪佻。他欺身壓來,雙臂一伸,拄在了門上,将茵陳困在了身前。
見茵陳不為所動,仍是面對着房門默立,白商陸躬身把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裏,吹了口氣。他明顯感覺到茵陳的身子一顫,兀自笑得更歡了。
“你不必裝成此番模樣,我什麽都知道了!”茵陳冷漠的語調讓白商陸的心一凜,他擡起了頭,看着身前的人緩緩轉身,然迎上她的目光,竟比這語氣還要森寒!
“我沒想到你如此險詐心狠!你為何要害川柏的父親,陸貫仲!”
四目相對,白商陸默然怔忡!這是剛剛那個見到自己如夙願成真一般放聲大哭的姑娘嗎?是那個羞澀地躲在自己懷裏讓自己一陣陣心癢的蘇鲮鯉嗎?他以為她定是有千番情意要述與自己,然卻擲下這樣冰冷的一句,是自己會錯了意嗎?她不是來尋自己,不是對自己有情嗎?
白商陸眼皮落寞垂下,睫毛輕抖,然再揚起時,卻恢複了剛剛的輕狂,他誘惑的雙唇一挑,浮出一個佻薄的笑。
“你是為了陸川柏來找我的?”
為什麽來找他?自己是無意識走到這裏的,至于會走到這裏的理由,剛剛抱着他那一哭,不是已經表達出來了。
“是!”茵陳斬釘截鐵道,她很怕聲音一抖,被他瞧出破綻。
“哼,就知道是為了他!”白商陸松開了按在門上的手,抱臂冷言道。“你跟他說了?”
“……沒有。”
“為什麽不說!他是你未婚夫,是你心上人,你應該第一時間跑去告訴他啊!”白商陸諷語道,這其中何嘗不透着涼苦心酸。
茵陳盯着白商陸的眼神開始閃爍,她慌了,被他這樣一問她竟然不知所措!她想大聲告訴他,陸川柏不是我心上人!我心上人,就站在我面前!可是她不敢,眼睛淨是抖動的淚花,倔強的她生生地把淚逼了回去,她不許自己為這樣的人流淚!
為什麽不去!茵陳扪心叩問自己,為何?不是因為川柏沒給她機會,是川柏最後的暴怒讓她意識到,如果告訴給他白商陸要害他的父親,那便是給了他報複白商陸的借口!以白商陸的背景,他抵不過陸家。
茵陳的心溺在了水中,面色黯淡下來。她的心,終還是離白商陸更近。
“我……我想問清楚……唔唔……”白商陸猛地捧起茵陳的臉,将她未說出的話用饑渴的唇舌堵了住!這顆他垂涎已久,讓他心神不寧的櫻桃,他嘗到了!
茵陳一直認為,接吻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唇齒相交,溫柔甜蜜。可白商陸的吻像個強盜一般,生生地闖了進來,撩撥着,掠奪着,肆意地摧毀着,任茵陳怎樣掙紮都掙紮不得!他的舌帶着憤怒,絕望,炙熱如火,撥開了唇挑開了齒,糾纏着自己的舌!
茵陳的身子不住地顫抖着,從裏向外透着寒,和火焰般的他相比,自己更是冷得透徹。她不再掙紮,也不應随,唯是垂着雙臂,任他攫取蘇鲮鯉的初吻,也是江茵陳的初吻!
茵陳的放棄被白商陸視為征服,他盡情地享受着這個他心心念念,而卻終屬他人的心愛之人。即使她心念着的是陸川柏,那自己也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我要讓她成為我的,我的!白商陸的占有欲讓他加深了力道,死死地抵住了她的口,可卻退去了剛剛的憤怒狂野,緩了節奏,纏綿,輾轉,汲取着她的呼吸和所有的香甜的味道。
終于,白商陸忍着無窮的欲望停了下來,他用額低着茵陳的額頭,默默地注視着她。兩行清淚從她下垂的睫毛溢出,沿着粉腮滑落,看得白商陸的心一陣陣的疼。
“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着。
可她卻哭得更傷心了,嗚咽着道:
“我愛你……”
☆、虞美人(十三)
“我愛你……”
這一句,如呓語般随着哽咽聲道出,恍若是從天際飄來,也好似從她的心中傳出。白商陸驀然一震,他擡起頭,瞪目怔了片刻,随即雙手握住茵陳的肩膀,尋着她的目光,一股按耐不住的喜悅盈溢于容。
“鲮鯉,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白商陸激動得聲音發顫,他覺得自己的這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它思念鲮鯉的那顆心思念得太久了,它想去尋找它!
茵陳強忍着淚水擡起了頭,堅定地盯視着白商陸的眼睛,緊咬着牙。
“我愛你,我就是愛你。我不想你傷害陸貫仲不是因為川柏,是因為你!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如果說一開始茵陳想要告訴川柏是不想欠他太多,然而此時此刻,她終于認清自己的心了。她沒有告訴陸川柏,想阻止這一切,怕的竟是失去白商陸。她不想再壓抑自己了,什麽欲擒故縱,什麽身價手段,她都不在乎了。曾經的她就是因為不肯說出這一句,而失去了杜衡,這一次,管他白商陸會不會愛上自己,她就是要告訴他,我愛你!
白商陸像是尋到了惦念了幾世的寶貝,他一把将她扣在了懷裏,緊緊地擁着她,恨不能揉進自己的身體。
“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從你走進我視線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你了!”白商陸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低述着。
他愛我?他早就愛上我了?
茵陳愕然,她想到了自己的任務,如果他愛上我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任務結束了?可是我怎麽還在這裏?還有什麽未完成的事情嗎?
想到任務,一股莫名的哀傷襲上心頭,讓他愛上我,我便要離開了。剛剛相愛的兩個人,卻要面臨分離,這……還有比這更殘忍的嗎?茵陳的臉貼緊了白商陸的胸膛,只希望這是系統可憐他二人才多餘留下的時間吧。
白商陸攥着茵陳的手,拉她坐在了竹榻上,此刻的他卸下了僞裝,已不再是那個放蕩公子,而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良人。他柔情脈脈地注視着她,竟絲毫不減陸川柏半分,看得茵陳一陣陣的緋紅染了雙頰。她嬌羞地垂下目,道:
“商陸,收手吧,不要再誤入歧途了!”
白商陸聽了她的話,心頭一恸,捏着她的手更緊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此事的,但是我沒有想害陸貫仲,如果要說他将經歷什麽,那也只是他自作自受!”
茵陳瞪大了明眸,不解地望着他!
“我恨陸貫仲,因為他是逼死我父親的兇手!”
白商陸語調沉穩,可聽得出,他在極力安奈,以致提到“兇手”一詞他的嗓子抖了。這一抖,讓茵陳的心也跟着一顫。
“陸貫仲任吏部尚書時,籠絡在朝官員,結黨營私。他利用自己手中的任免權力,培植親信,并提拔安插在朝廷各個要職當中。他與黨羽的關系盤根錯節,像一只巨大的網,攻不破,闖不過。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當初多少忠信之志被他陷害蒙冤! 我父親便是其中一人!”
說到這,白商陸哽了一哽,捏了捏茵陳的手,茵陳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怨怒,撫着他的手臂。
“他一直想拉攏時任從二品戶部尚書的父親,可父親為人不善引援,且他發現從財政支度和貢賦之差中查出的一些問題均與陸貫仲有關,而越是深挖越是駭人,父親拟了奏折,打算直谏天顏,怎知被陸貫仲早了一步。”
“當年西北災害,流民湧入皇城,陸貫仲便以安置流民不利,且赈災款項流向不明為由參了父親一本,龍顏大怒,罷了父親的官。而與父親同心之人皆相繼橫被加以罪名,或殺或戮了。父親痛心,一腔積怨無處可述,抑郁成疾,悲憤辭世。”
白商陸本還是悲憤的語氣突然一轉,随着一口長氣嘆出,他無奈苦笑一聲。
“夫盡忠,婦盡節,我父親一走,母親一縷貞魂跟着父親去了。”
茵陳想不到她這不待見的“世伯”——陸貫仲,竟是此般陰狠狡詐之人!她也終于理解白商陸了,經歷了父死母亡,家族落魄,這種苦痛不是茵陳能夠想象得到了,更不要提還背負着這冤魂留下的無窮已的恨。茵陳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若是哪天失去了他們,她真的不敢想象。
她默默地伸出了手,撫了撫白商陸的臉頰,捋了捋他的眉,想把這深鎖的眉頭舒展開。可卻讓它皺的更深了。
白商陸抓住了茵陳的手放在了唇邊,他閉目極力隐忍着,誰說男兒無淚,只是他們的淚都流進了心裏。
“所以,你是想要給父親報仇嗎?”茵陳緩聲問道。
白商陸沉重地點了點頭。
“可即便要報仇,你也不能殺了他啊!你若殺了他不但不能替你父親洗冤,怕是你自己也逃不了獲罪啊!”茵陳目光殷切疾聲喚道。
“誰說我要殺他?”白商陸疑惑地擡起頭。
“可是那天,在鸾音閣,我聽到你說……”茵陳目光躲閃,羞怯地低下了頭,她知道偷聽一行不齒,“聽你們說 ,只剩一個活口,不能饒了陸貫仲。”
白商陸聽了,淺淺一笑,伸出手摸了摸茵陳的頭,一臉的寵溺道:“傻丫頭,我何嘗說要殺了他了!怪不得找我興師問罪,緣是自己聽差了音,斷章取義。”
看着茵陳羞紅的臉,他表情略沉,繼續言道:
“我父親死後,我偶然在他的枕下發現了他記錄陸貫仲狡騙國庫和他僞任官員的例狀。其中一些被提拔的官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曾歸屬東南梁越王;父親标記着錢款的留向也指向他。我終于明白為何父親一定要直谏面聖,也明白陸貫仲為何如此懼怕父親了,原來是他有意支持梁越王,圖謀廢立!”
“圖謀廢立”!就這四個字茵陳深知在這封建君主專/制的國/家意味着什麽!沒有比這再大的罪名了!此罪若立,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會波及整個官場!整個朝廷!而且獲罪之人也不是圖謀廢立的罪魁禍首,而是他身後的一族人!
茵陳滿目的震驚,連鬓角的幾根絲發也跟着惶惶然地顫抖着,白商陸憐愛地望着她,将那絲發掩在了她的耳後。
“從那開始我便想盡一切辦法搜尋他和梁越王的證據。我發現很多朝廷官員到這風月場所來,而到這來的,沒一個是管得住嘴巴的,所以我獲了不少消息。”
“原來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件事?”茵陳訝異問道。
果然,自己沒有猜錯,他不是那麽簡單的一個人!從和他第一次相遇,他送她回家,她便瞧出來了,他的輕浮放蕩都不過是僞裝出來的!這才是真正的他!
白商陸微笑着點了點頭,他總于可以放松一下了,隐瞞,也是很累的一件事,尤其對心愛的人。
“那你如今可有證據?”茵陳關切地問道。
“有,陸貫仲作惡多端的證據我都掌握在手,我可以為父親翻案,只是這些都不足以指證他和梁越王的關系,我還要他們之間往來的證據!”
“往來的證據?”
“對,他們書信往來的使者,我幾次截獲都未成功。陸貫仲心狠手辣,他為了不留後患,居然把所有知曉此事之人一并暗殺,最後一個可以指認他們往來的證人也被他們滅口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茵陳羞慚地垂下了頭。
“你以為我要滅陸貫仲的口?”白商陸微微一笑,随即唇角回落,面色沉重道。
“我當然不會殺了他,殺了他什麽意義都沒有。現在不止是為我父親翻案這麽簡單的事情了,這關系到我大齊的江山社稷,更關系到天下蒼生的安泰。”
白商陸凝眉注視着茵陳,神思卻已飄忽在了九霄之外,他俯視着聊聊蒼生,用一股堅韌的意志為他們而隐忍着,忍着冤屈家仇,忍着世人對他的誤解,忍着周遭對他的肆言謾語。哪一個男兒不是血性方剛?哪一個男兒甘願堕落?哪一個男兒咽的下門楣遭辱……
茵陳終于明白,他幽邃的眼底蘊藏的是這般心思。
這個世界給茵陳帶來了太多的不可思議,也帶來的太多的驚喜,她只覺得熱血沸騰,連同自己都被白商陸肩負的重任點燃了。他在她的眼中已經不單單是一個溫雅的男人,而是一個近乎于神的崇拜對象!
她明白蘇鲮鯉為何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他為他付出,自己何嘗不是呢?茵陳突然覺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哪怕可以幫他一絲一毫,都心甘情願!
“那證據收集可有些眉目了?”茵陳明眸閃爍問道。
白商陸的眉又擰在了一起,滿目的愁郁化不開。“陸貫仲一定藏着他們之間往來的書信,我想過去盜,可陸府森嚴,他如今是尚書令,加任司隸校尉,京畿內外巡擦由他執掌,即便盜出,怕也逃不出他掌心。”
“不要去!”茵陳緊緊抓住了白商陸的胳膊,好似下一刻,他便要攜劍獨闖陸府一般。
不行,不能去,只怕去了就回不來了!
白商陸瞧着茵陳雙眸瑩瑩,灼然的樣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像安撫小孩子一般,哄勸着。
“不去,不去,我不會去的。我還要留着命娶你呢!”
☆、虞美人(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