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娶我?
茵陳睜着兩顆烏漆的大眼睛愣怔怔地盯着白商陸。自己沒有聽錯吧,他說要娶我?
茵陳的臉霎時紅透了,從腮頰到耳根,一直蔓延到頸脖,茵陳覺得自己全身都燒起來了,與剛剛的熱血沸騰不一樣,此刻的她被這情火燃得,整個人都快融化了。一陣酥軟的感覺襲來,她像一灘水委了下來,雙目低垂,自顧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當中。
“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一定要娶你!”
茵陳只聞得這一聲,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一股壓迫欺身而來,茵陳惶恐地瞪大了雙眼,想要驚呼,可雙唇再一次被白商陸貼了上來。茵陳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開他,可卻被圈了住,她逃不開了。
白商陸沒有像剛剛那樣霸道來勢洶洶,而是無限的輕柔纏綿,他像是在品嘗一件珍馐一般,含住她的唇,輕舔着她的貝齒,引誘着她的舌。
一陣麻酥酥有若電觸的感覺傳遍了全身,茵陳的思緒像是平靜湖面激起的一朵漣漪,一圈圈蕩開 ,最後消失隐匿了。這才是接吻的感覺吧!甜蜜,美好……
茵陳只覺身下一涼,她被白商陸壓在了地上,脊背的寒涼和身上傳來的炙熱在她體內相互沖擊着,她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壓不住胸口的這團火了,理智在點點的喪失,在溜走。
白商陸的吻細密的落在她的頸間,肩頭,胸口……茵陳的呢喃聲、白商陸急促的喘息、混着身體細碎摩擦的聲音,充盈在房間裏,旖旎萬般。
悱恻纏綿中,白商陸的手覆上了茵陳的小腹,手指在她的腰間輕而急迫地挑動着。茵陳大驚,猛地瞪圓了雙目,下意識地蜷了蜷身子。不管是江茵陳還是蘇鲮鯉,都不至于傻到不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麽!茵陳扯着僅剩的一點理智,呓語般的喃喃道:
“不行,商陸,不行,我們還沒成親。”
白商陸含着她的頸脖,語音模糊地回應着。
“會的,會的,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一定成親……”
結束?什麽時候結束?茵陳用僅存的一絲理智思考着。
“什麽時候……”
“快了,快了……”白商陸話語模糊,意志更是模糊,他的理智早已銷形遁跡,盤桓在她的身上,他停止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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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茵陳呓語般重複着。
“從臨陽侯那得到書信……”
臨陽侯?!
茵陳頓時身體僵了住,有若一團寒冰生生地塞進了胸腔,火熄了,心被堵得發脹發麻,接來下是一陣陣的刺痛。
茵陳的反應讓白商陸的理智如疾風卷了回來,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也停了下來,惶恐地蹙起眉望着身下默然呆愣住的人。
“鲮鯉,鲮鯉!”白商陸顫着喉輕喚着。可身下的人卻始終沒有反應。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出,流進了淩亂的發髻中,躲了起來。茵陳多希望自己也可以尋個地方躲起來,躲開這是非紛亂、詭詐陰暗的世間!
“鲮鯉,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想,什麽都不要想!”白商陸慌了,他再次俯身欺了上來,卻被茵陳一把推了開。
茵陳起身,緊緊地盯着白商陸,目光寒涼沁骨!白商陸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她的目光冰封了住,他透不過氣來!
“白商陸!這就是你的目的?”茵陳強忍着淚,怒目切齒道。
“不是的!”白商疾聲否認。
“我問你,你和周氏什麽關系!”
“表親。”
“表親?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白商陸垂目嘆息,這一次,他沒有否認。他知道,她都懂了。
“她周旋官宦,為我探取信息。”
“臨陽侯手中可有證據?”
“有,他截獲過一份梁越王和陸貫仲的書信。”白商陸的語氣漠然,像是受了蠱惑一般,沒有一絲情感,淡淡答道。
“他肯給你?”
茵陳這一問,讓白商陸一怔,他絕望地看了一眼茵陳,又底下了頭。
“不肯,那是他的護身符。”
這就對了,一切都如自己揣測的一般,茵陳冷笑一聲,涼苦得這空氣都凝了住。此刻的她,更是絕望,心死不過如此。茵陳盯着身前的地面,兀自沉吟道。
“他自然不會白白給了你,但是你可以換,用蘇鲮鯉去換,即便換不來,也可以讓這個深愛你的蘇鲮鯉去竊,只要她嫁給他,那這封書信便是手到擒來……”
茵陳的淚從她那雙空洞失神的雙目中傾然而落,若汩汩的幽泉,滿含着哀凄和惋惜。她惋惜蘇鲮鯉,惋惜自己,她和蘇鲮鯉,都是一般,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前一刻,她明白了蘇鲮鯉愛上他的原因;這一刻,她明白了蘇鲮鯉命運悲哀的緣由。
“不是的,這是表姐的主意,可我阻止了,送你回去的時候,我阻止她了。”白商陸朝着茵陳的方向移動着。
“那是在你見到我之後,在那之前,你敢說自己沒有同意嗎?”茵陳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了,他白商陸的心也是這般的狠。
“那時我也是沒有辦法,而且我不識得你,可從見了你以後,我愛上你,不不會讓你嫁給臨陽侯的,你是我的!我一定會娶你的!不等結束,現在,就現在,我現在就和你成親!”
白商陸握着茵陳的肩,把她再次擁到自己的懷,緊緊地扣着,生怕她會化作一縷青煙飄散了。
我不是蘇鲮鯉!
茵陳憤恨地在心中念道,蘇鲮鯉可以被你迷惑住,我不會!她一直不明白鲮鯉為何要出賣自己供養自己的丈夫,她可甘心?現在她懂了,她就是個再單純不過的姑娘了,她崇拜這個男人,愛這個男人,她躲開了臨陽侯嫁給了這個男人,為了能夠幫助他實現理想而奉獻自己,愛能無私清澈到如此,竟換不來他一絲真心!
恍然間,茵陳知道,為什麽他說愛自己,可任務卻沒有完成了!诳語,謊話!他不過都在欺騙自己!
嫁給你?嫁給你然後讓鲮鯉步周氏的後塵嗎?
念頭驀地一轉,茵陳想到了周氏!那樣唯利是圖的人,她肯為你所用?茵陳腦海中浮現了周氏看着白商陸時那雙含情的眼眸。她冰冷地哼了一聲。白商陸驚詫,松開了手臂,尋着茵陳的目光。
“周氏肯為你付出,你答應了她什麽條件?”
白商陸怔怔地盯着茵陳,她滑落的衣衫還未提起,颀長的頸脖,若雪的香肩,清秀的鎖骨……這些剛剛讓自己意亂神迷的誘惑,此刻看着卻是心一陣陣的絞痛。
他為她提起了衣衫,将衣襟握在手中,默默閉上了雙眼。
“我答應娶她。”
白商陸的誠實讓茵陳覺得惡心,她還不若剛剛被那車馬碾壓而死才好!不用經歷這般殘酷的刑罰,這一句句,一幕幕,像把鈍刀,剜着自己的心,割着自己的肉,她在受淩遲之刑。
茵陳顫抖着深吸氣,再長長地吐出,幾次吐納,她恢複了平靜。推開了他的手,緩緩起身,将衣帶整理好,輕挽發髻,昂着頭,推門走了出去。
從門裏到門外,只這一步,她躍進了萬丈深淵,爬不出來了,掉落的谷底一叢叢一片片,開滿了殷紅似血,紅得讓人生怖的虞美人。
茵陳還是回了家,轉來轉去,哪裏都不屬于她。她覺得自己真可悲,是自己,江茵陳,不是蘇鲮鯉。
其實她早就應該分析得出,卻不願朝那想,明明知道這就是個陷阱,還一味地要往裏跳!自己還不若那個單純的蘇鲮鯉!過得遂願,過得坦蕩!即使付出也甘願無悔。
茵陳把自己關在房間中好幾日,不吃不喝,唯是卧在床榻上寐着。她甚至想,就這樣把自己餓死吧,死了就解脫了。
木藍急得嗚嗚直哭,每日都挂着淚痕,茵陳欣慰,來到這個世上,總還有一個人真心關切自己。
不對,還有一個人,還有陸川柏。不知道他此刻怎樣了,他父親罪孽滔天,罄竹難書,不知道他可曾知否?想來那樣桀骜固執的一個人,他父親是不會讓他知道的,可若有一天他知道了,會是什麽樣呢?痛心疾首?悲憤欲絕?心若枯槁?
那都不關自己什麽事了,此刻,自己什麽都不想在沾染了,就慢慢讓自己退出這個世界吧!
可你越是想着要躲,它偏偏就讓你躲不開。
“蘇鲮鯉,你個狐媚的賤人!”卧在床上茵陳乍然聽到這一句,還以為是自己餓過了頭,出現了幻覺。直到周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離開這裏。
“好啊,蘇鲮鯉,真看不出啊!你手段夠高的!小賤人,你父親也算個正派的人,想不到生了你這麽個下三濫的女兒!”周氏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茵陳的鼻子罵道!活脫脫的一個市井潑婦,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半分溫婉!暴露本性了吧!
茵陳斜睨了她一眼,鄙笑一聲,道:
“耳濡目染,學的!”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發瘋,但是能諷她一句,心裏也夠痛快,讓你這般陰毒!只是身子太虛,這一句說的有氣無力!
周氏氣得鼻息重喘,一步沖上來,将茵陳扯了起來。茵陳腳底虛飄,不穩,栽坐到了床榻上,木藍大驚,想要去扶,卻被玉竹死死地拽了住。
“小賤人!你定是随了你那早死的娘!”周氏咬着牙罵道。
茵陳心中這個罵,若不是一點力氣都提不起,真想掄她一巴掌,讓你嘴上不留德!
“我娘也是你這髒口能提的!”
“我提怎麽了?我就罵了!你個狐貍精,我是太寵着你了!你個沒良心的!你不願嫁臨陽侯就罷了,我舍得這張臉給你去陸家提親,你倒好!回首就給我勾引男人去,說!你到底怎麽勾搭的白商陸!讓他連我的面都不肯見了!枉我幫了他三年多!讓你一個小丫頭給攪了!你到底做了什麽!你,你把身子給他了?”
周氏也被自己的話驚到了,她目瞪口呆,內心不寧!他會因一個小姑娘和自己鬧翻,不會真的因為這個吧!他白商陸穿雲走霧,風流煙花之地,可卻從不沾惹。他竟會為這個小姑娘情不自禁?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給了!”茵陳幽絕一笑。
☆、虞美人(十五)
想必蘇鲮鯉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但是江茵陳就是說了!她知道周氏為何來尋自己麻煩了,原來是為了白商陸!你不是愛慕他嗎?為了讨好他陰毒地要把鲮鯉賣掉!今天就讓你知道他的心比你還狠!
周氏瞪得兩只眼都快崩出來了,她雙唇顫抖着,最後全身都跟着抖了起來。她伸臂對着茵陳的臉揚起了手,可眼見着面前這個面目清白連唇都沒了血色的姑娘梗起脖子毫不畏懼地迎了上來,她的手懸在了半空中,随即獰笑一聲,收了回來。
打你?我不打你,我有比打你更讓你生死不能的辦法折磨你!
“玉竹,把門給我鎖了,所有家丁,無論男女,全部給我守在小姐閨閣周圍,我就不信了,我還嫁不得你了!我今天就讓你嫁給臨陽侯!”
周氏說罷,扔下一個至毒的眼神,轉身沖了出去!随即門外重物相擊的咣當聲響起,茵陳再一次被鎖在了閨房中。
茵陳坐在床上嘆了口氣,她心都死了,也無所謂她周氏會對自己做什麽。大不了一死,茵陳什麽都怕,但是此刻她最不怕的就是死。若是說以前還有點眷戀不舍,如今一點牽挂都沒有了。
白商陸,你跟周氏翻臉了?為了我嗎?茵陳兀自苦笑着。
你以為你和周氏解除了約定,我就會像鲮鯉一樣被你感動,對你投懷送抱?你想得美!我就是嫁給臨陽侯,也不會嫁給你!
對,嫁給臨陽侯不正是遂了你的意,你不就像用我換一紙證據嗎?說什麽為天下蒼生,一國社稷,為此就要犧牲一個無辜的女子?利用她對你的愛?
哼,你以為我是西施?是鄭旦?是王昭君?
抱歉,我不是!我也不想是!
別把國家的興亡都歸因在一個女子的身上,是成是敗到頭來成就了誰?冤殁了誰?女人就是工具?生來就應該被利用?
我不甘心,替蘇鲮鯉不甘心。
“系統君,你不覺得你該出現了嗎?你不會真的像讓我嫁給臨陽侯吧?”
【宿主,系統2號為您服務。】
“我呵呵了,還為我服務,真好啊,我幾天的時間裏竟比我25年來經歷的都要揪心!”
【……】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給我尋了這麽悲催的命運來烘托我江茵陳這25年過得有多幸福?”
【……】
“你目的達到了,我要回去!”
【……】
“你死了?我說了我要回去。”
【宿主,死亡也可以退出,只是本次任務失敗。】
“我不想玩了,還在乎失敗與否?”
【宿主,系統2號為您澄清,這不是游戲,每一個生命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已經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軌跡,有責任進行下去。當然,你若要強制退出也可以。】
“……”
【只是,您的任務馬上就要完成了,退出是否可惜?】
“完成?你沒搞錯吧?那目标人物怎麽對我的,你看不到嗎,別告訴我你也要睡覺!要休息!”
【任務目标已經愛上你了。】
“愛上我?”茵陳的心被猛地一撞,隐隐作痛。“不可能,如果愛上我了,任務不就結束了嗎?”
【只是沒有達到系統要求。宿主,愛是循序漸進,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是說我還差一步?”
【是。所以,是否要繼續任務,宿主您自主決定。】
“……”
系統君你是白商陸的說客嗎?茵陳此刻的心都亂了,本來下定決心要離開,卻被它的提示攪得心神不寧。離開還是不離開?愛還是不愛?她心裏總是偏向那個她期待的結果。
留下吧,就當為了蘇鲮鯉,再掙紮一次!
茵陳暗下決定,可随之自嘲似得苦笑一聲。江茵陳?你真的是因為鲮鯉留下的?不是因為你有所期待?自欺欺人!
可留下就意味着她不能死!她盯着幾案上的吃食,再不吃點什麽,怕是真的要餓死了!
她拈着糕點,一面咀嚼一面忖量着逃離的辦法,竟都食不出這糕點味道來了。
怎麽逃,外面全是人,怕是連木藍都被他們關起來了吧?曾經逃脫的那個窗戶,早就被他們給封死了,這房間中,連個鼠洞都沒有,真是密封得連蚊子都飛不進來!
不然讨好周氏,說自己同意了,讓她放松警惕?算了,自己都覺得好假!目的了然,她周氏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會不懂?
茵陳思慮了一整天,眼見着窗外一點點變暗,天黑下來了。外面始終沒什麽動靜,也是,想來那臨陽侯也不會這麽匆忙地今天就把自己帶回去,可是逃得了今夜逃不了明天,那臨陽侯垂涎鲮鯉許久了,自然把人放在哪都沒有放在自己家裏安全。茵陳這一劫,是逃不過了!沒人能來救她!
陸川柏?還是不要招惹他了,欠他夠多了。
白商陸?人渣!算了!
可隐隐地,為何真的就盼着他能出現呢?
天黑成了墨紫色,透過窗格,茵陳瞧見了一彎纖月挂在半空,時而嬌羞地躲在雲後,好似也在偷偷端詳着自己。茵陳對着它嘆了口氣,把它驚得又躲到了雲裏,沒了它的光華,外面漆黑一片。怕是有戌時了吧,蘇府的燈都熄了,萬籁俱寂,只有蛙聲蟲鳴仍敲打着茵陳的神經,她緊張得一絲睡意都沒有!
好似聽到窸窣的聲音,黑暗中,茵陳以為有鬼魂出沒,吓得她躲到了帷帳裏。可細細聽着,聲音從房門的方向傳來,還有輕微的咔咔聲。茵陳奔了過去!
“木藍,是你嗎,木藍?”茵陳急迫地竊聲道。
“是我,小姐,你再等一等,我馬上就好了。”木藍低聲回應着。
茵陳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鼻子一酸,淚流滿面。她此刻意識到,木藍本就不是婢女,她是自己的朋友,最貼心,且患難與共的朋友!有友如此,此生無憾!
咔噠一聲,門開了!木藍竄了進來!茵陳一把抱住了她,嗚嗚地哭了起來。這一哭,惹得木藍也落起淚來。
茵陳挽着木藍的胳膊,替她試淚,卻發現她發髻淩亂,衣衫不整。
“她們又打你了?”茵陳憤然問道。
“沒有,沒有……”木藍目光閃躲,手中還握着一把鑰匙。
茵陳詫異地盯着那把鑰匙,茫然問道,“你哪裏來的鑰匙?偷的?她們不是把你也關起來了嗎?你怎麽偷來的?”
“小姐,別問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木藍推着茵陳,可目光始終不敢和茵陳對視。
那月好似看戲一般,又從雲後竄了出來,銀光漫灑,茵陳見到了木藍頸上的一塊塊紅痕,那是吮吸而致。
天啊,茵陳掩住了口。這個突入起來的想法讓她沒有辦法接受!她腦地如炸開了一般。
最後退出鎖門的,是家仆石龍,鑰匙也在他那。這石龍經常對府中的女婢沒動手動腳,而且他饞涎木藍許久!
木藍啊木藍,你這情意,讓我怎麽還得起啊。
茵陳一僵,木藍就知道她看出來了,咬着唇默默流着淚。茵陳一把将她攬在了懷裏,哭得更是傷心了。
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若不是自己經歷了,她真的以為這只能在戲劇中出現!
“小姐,趁他們都沒醒,你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還有,走了就千萬不要回來了!”木藍催促道。
“木藍,你跟我一起走啊!”
“不行,我給了石龍,生死都是他的人了。我哪都去不了!”
“可是……”
“你再不走,就枉我做了這些了!”
茵陳走了,木藍留下了。這一別怕是就真的別了。
茵陳走惶惶地在街上躲閃着,她還不能從剛剛那驚愕中走出,如果知道會是這樣,那還真不如一死了之。
竟有人為了自己,連名節都肯舍棄。她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在自己的世界裏,她還是個無憂的孩子!這讓茵陳怎麽接受得了?雖然這是個等級社/會,她是奴,自己是主,奴為主做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可真的發生了,就像梗在自己喉的一根刺,咽不下啊!她畢竟是江茵陳,江茵陳,江茵陳,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江茵陳!
這種巨大的痛苦和愧疚糾纏着茵陳,她受了重創一般精神恍惚,跌跌沖沖地在寂靜的街道上亂闖,全然沒有注意身後,早已被人盯了上!
茵陳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裏,她的任務未完,她應該去找白商陸,可去哪裏找?她不知道白府在哪,去盛春苑嗎?那日所發生的一切在她心裏留下了陰霾,揮散不去。此刻承受着對木藍錐心的痛,怕是再溫起那一幕,只會讓她崩潰掉!
就尋個角落冷靜一下吧。
茵陳扶着酒肆商鋪的牆壁向前行着,乍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還未待她回過頭來一瞧究竟,就被人猛地捂了口遮了眼,捆了手腳,擡走了。
茵陳驚得一身冷汗,想叫,一聲都發不出。想掙紮,這還未恢複的身子癱軟了住。
茵陳一陣陣驚恐!我不是被人販子掠了去了吧?她腦袋裏一股腦地湧出來好多書中電視裏的情節,一個姑娘被掠去,賣到妓院。
妓院?盛春苑?若是賣到盛春苑還好,起碼鸨母認得她,還有,還有白商陸!可誰說這偌大的皇城就一個盛春苑啊!誰說就一定賣到皇城裏啊,被人識出來怎麽辦!換了我,我也沒那麽傻!若是被拐到哪裏給哪個鄉野老怪做媳婦,那還不若嫁給臨陽侯呢!他們不會是半夜出沒的土匪吧?皇城怎麽會有土匪?
江茵陳,你都想什麽呢!
茵陳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不是作為蘇鲮鯉死,是作為江茵陳,她死的心都有了!
可事實證明,江茵陳真的想多了,皇城的治安還是很好的,這都要歸功于她那位世伯,身為司隸校尉的陸貫仲。他的巡察做得是一絲不茍,不要說土匪人販子,就是竊賊也少得很。所以,能這麽明目張膽的,還真就除了他陸家,沒別人了!
☆、虞美人(十六)
不知走了有多久,茵陳的直覺告訴她她被人帶到的,不是煙花之地,也不是什麽鄉間僻野。重重院門被推開,秋桂馥郁的香氣,潺潺溪水聲,他們越過的應該是個規模不算小的園林,這莫不是誰家的府邸?
臨陽侯?!
除了他,茵陳還真的想不出會有誰了!你個老□□,周氏都把我鎖起來待嫁了,你還不滿意?明路不走來旁的,臨陽侯你恥不恥,要不要臉!
“蘇鲮鯉!你還真是給臉不要啊!”
不是罵臨陽侯呢嗎,怎就拐到我身上了?茵陳一愣,這聲音,這語調,似曾相識!
陸川槿!
茵陳被推倒在地,罩眼堵嘴的物件被扯了下來,她驚詫地打量着這個昏暗不明的地方,她身周都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木盆,室內潮濕陰寒,這應該是個浣洗房吧。
茵陳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最後驀地落在了門口那個怒目而立的少女身上。二人四目相對,陸川槿陰笑一聲,做足了氣勢,踱步到了茵陳面前。
原來這是陸府!
“我提議讓我哥納了你,是給足了你面子,你好大的架子,竟拒絕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名聲在外!若不是我哥被你迷惑住了,誰肯要你!提鞋都嫌你髒!”
小丫頭的嘴還是那麽毒啊!這舌頭是毒酒泡過的嗎?同樣是兄妹二人,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嫌我髒還請我來,不怕我髒了你們陸府!”茵陳眼皮都不撩一下,論氣勢,才不要輸給你!
“臉皮還真是厚啊!我怎就沒瞧出你是這麽一個人!往日在我哥面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原都是裝出來的啊!虛僞造作!”
“呵呵,我虛僞?那你在白公子面前不也是一副矯揉媚态,彼此彼此。”
茵陳突然發覺,自從來到了這裏,別的沒學會,倒是學了一手氣人的好本事,從前的自己,除了随聲附和,什麽都不會。想着想着,茵陳暗自一笑。她本是笑自己,可在旁人看來,可就含義不明了。
你不提白商陸倒好,你這一提白商陸,陸川槿的火氣騰地就沖向了天靈蓋!
你不願嫁我哥還能為了什麽,就是為了白商陸吧!他也是你能惦記的?自己守着他守了那麽久,都未見他對任何人有過另眼相待,你一出現,他瞧你的眼神都變了!你不是個禍害是什麽!
“把她給我拉起來!”陸川槿吼了一聲,兩個家仆像拎起一件輕衫一樣,單手一提,茵陳就被拎了起來。
陸川槿朝着茵陳步步逼近,帶着和這張俏臉不相稱的猙獰。
“你不提白公子我倒是還忘了呢,這一巴掌我還沒還給你!”
話音未落,陸川槿的手便高高舉起,她瞧着茵陳縮脖要躲的模樣,又把手落了下來。陰冷一笑。
“打你我怕髒了我的手!你來!”陸川槿指着茵陳左側拎着她的那家仆。
茵陳大驚,只見那中年漢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掄起手一絲猶豫都未曾有,猛地就朝着茵陳的臉扇了下來。
“啪”的一聲,皮肉相撞,茵陳的腦袋嗡的一下沒了意識,麻木了片刻,臉上熱辣的痛感傳來,她疼得眉梢唇角抽動着。茵陳想睜開雙眼,甩開眼前的這些金星,可她怕一睜開眼,淚水也會留下來!
茵陳咬着牙将眼眶中的淚水逼了回去,瞪着眼死死地盯着陸川槿。
“你綁我回來就為了還我這一巴掌?!”
“當然不是,還你一巴掌太便宜你了!”陸川槿掩口咯咯一笑,這一笑不知道又藏着什麽陰謀。
“你這賤皮子,豈是一巴掌能長記性的!你不是不想嫁我哥麽!我成全你,我今天就毀了你,看你還有何臉面去勾引男人!”
說到底還是為了白商陸!茵陳暗嘆道。她對白商陸也算癡情,只是這癡情讓她變得扭曲了!許她的人格本就是扭曲的,不然也做不出這般陰毒的事情來!
朝着剛剛扇了茵陳一巴掌的那個家仆,陸川槿給了他一個眼神。那大漢龌龊一笑,轉頭就一把将茵陳推到在地,猛地撲了過來。
茵陳驚得冷汗瞬時濕透了全身,手腳被捆着,壓在那大漢的身下,掙紮不得。大漢身上的汗味傳來,茵陳一陣陣的作嘔。她扯着嗓子大聲嘶喊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恨不能把這房子都震塌了。
“把她的嘴堵上!讓我哥聽到就遭了!”陸川槿指着茵陳大聲地吼着。
對,川柏!陸川柏!
“陸川柏!陸……嗚嗚……”茵陳的第二聲還沒喚出來,就被大漢用一團布塞住了口!
大漢上衣已褪,茵陳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了。她回首瞥到了身後的牆壁,眼睛一亮。一點一點地,掙紮地向後蹭,蹭到牆根下,瞄準了牆壁,頭猛地撞去!最好能一頭撞死,這樣就一切都結束了!
可,那大漢似看出了她的意圖,拉着她的腳一扯,又把她拖了回來,離開了那牆壁。
完了,這回全完了,茵陳什麽希望都沒有了,淚水狂流,她恨這系統!恨這個不是游戲的游戲!恨李京墨!恨陸川槿!恨周氏!恨陸川柏!恨白商陸!連杜衡她也一并恨了,所有她能想起的人,恨了個遍!
就在那大漢的手覆在茵陳身上的那一刻,乍然聞得鑼聲大作,人聲鼎沸,慌亂的腳步聲,冷刃相接聲,衆人的呼喊聲,亂做一團,好似還有軍隊整齊的布陣聲!出事了!
浣洗房內的人全都驚得愣了住,陸川槿望着窗外。窗外火光沖天,映成白晝,茵陳身上的大漢也停了下來,循着川槿的目光向外瞧着。茵陳見他看的出神,趕緊掙紮着朝後挪了挪,那大漢也顧不得了,喚了一聲“小姐!”
這一聲喚出去,就聞得另一聲“小姐”從門外響起。
一個小婢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對着陸川槿道:
“小姐,不好了,咱家,咱家來刺客了!”
“什麽?”陸川槿驚得一哆嗦。
“剛剛來了幾個刺客,身手不凡,大公子帶人出去追了!”
“可有人受傷?我爹,我爹呢?”
“老爺無礙,他們好似不是沖着人來的,府內的人,一概未傷,倒是其中一個賊人,被大公子刺了一劍,傷的不輕,許這會應被大公子擒了吧!”
陸川槿聽聞父兄無礙,她長籲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道這府內還有沒有掩留的,老爺讓全府人都出來尋,還讓小姐您到夫人房中去避避。”
“知道了。”陸川槿回了一聲,轉過身來,盯着此刻跪坐在茵陳身旁的大漢,思慮了片刻。
“你們都去尋那刺客吧!你留下!”陸川槿指了指剛剛進門的小婢。“把她給我看好了!”
随即狠狠地瞪了一眼茵陳。“回來我再收拾你!”言罷,帶着一衆人出了這浣洗房。
陸川槿到了母親的房中,父親也在。陸夫人一見到川槿松了口氣,忙迎了上來,拉着她坐在床榻上。
“你倒哪去了,吓死為娘的,尋你好久。”陸夫人嗔怪道。
“我啊,我去後院園林裏了。”川槿敷衍着。
“大半夜的,你不在閨房去園林做什麽!你……”陸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川槿截了住。
“父親,家中怎會來了刺客?”
陸貫仲表情陰沉,擰着眉,若有所思道:
“不是刺客,不過是幾個賊人!”
“賊?敢偷到我陸府來,好大的膽子,府上可曾丢了什麽?”陸川槿一臉關切的問,其實她才不在乎丢了什麽,她只是想用這一個緊着一個的話題,把自己去後院的事情遮過去。
可陸貫仲卻未接下話,不言語了,凝神沉思中。
就在這個時候,陸川柏回來了。他提着一把青銅短劍,一踏入房門,瞧見妹妹,和母親一般,舒了口氣。許久找不到她,還以為她被劫了。
“賊人呢?”陸貫仲上前一步迫切問道。
陸川柏卻是頭一低,面露愧色道,“被他逃了。”
“他已中了你的劍還能逃脫?我這些巡察屬兵都是幹什麽的?搜,全城搜,一定要給我搜出來!”陸貫仲怒了,他幾乎是咆哮着言出這番話。
連陸川槿都覺得,這許不是幾個小賊那麽簡單。
登時,室內寂靜一片,陸川柏也無他言,準備退出。然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妹妹身邊的貼身小婢慌裏慌張地跑了來,她連大公子都未注意到,進屋就喚了一句:
“小姐,蘇家小姐跑了!”
這一語讓陸川柏的心猛地一緊,她返回了房中。
“你說什麽!”他攥着小婢的胳膊大聲問道。
“蘇,蘇家小姐,她說要解手,然後,然後就跑了!”說罷,膽怯地瞟了一眼房內正怒不可遏瞪視着自己的陸川槿。
這一眼,陸川柏勸都明白了,他朝着妹妹寒森森地望了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奔了出去!
陸川柏滿街地尋起了蘇鲮鯉,然蘇鲮鯉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