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番而已。她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道:

“不知南藤有沒有與你講過,我們家是書香世家,祖上也是在朝為官,只是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厭倦官場,潛心經文,才隐退到這江南之地,不過對于南藤,還有他哥哥南蘅,我們都是寄予希望的。”說罷她溫慈地看了一眼身側的韋南蘅。

“你也知道,門第這事……”

“我懂。”

話說到這份上茵陳再不懂,那她就是傻的了。這人從古至今都抛不開這門當戶對。不就是瞧不上我這身世麽,茵陳憤憤,面上的顏色沉了幾分。

韋夫人瞧着她的樣子倒是笑了。不過帶了幾分諷意。

“門第這事,我們到也不是很看重,雖我望子成才,但也不希望他靠得的是旁人。只是……他畢竟是一讀書人,我想為他尋一知書識禮,不需詠絮之才,但也要蘭心蕙質。”韋夫人打量茵陳的目光更緊了,就憑她剛剛打斷自己的話,就猜得出,什麽書、禮,她必都是不通的。

茵陳內心一陣委屈。你是在嫌我沒文化嗎?第一次被人家嫌棄沒文化,我知道的東西不一定少于你,可治至于你口中的書禮,我确實是不懂。

茵陳內心苦笑一聲,在她心裏,自己是不是特別的沒教養呢?若是做自己,聽她這樣說了,茵陳定會駁回她。可是她現在不是以前的那個江茵陳,而是一個浪跡天涯,無以為家的小俠女。重要的是,她還有任務要完成。

“我知道我達不到韋家的要求,可是我會努力學的,我是真的很喜歡南藤……”茵陳委屈得眼睛都紅了,而這一幕,讓剛剛奔來的韋南藤聽到了,心裏一陣悸動,沖了進來。

“我也喜歡茵陳,除了她,我誰都不娶!”

南藤的話讓韋夫人和南蘅一怔,他們沒想到南藤回來,走的時候分明囑咐下人把他看住的啊。哎……瞧他的樣子,看來是被這小姑娘迷惑得太深了。

“母親,您向來通情達理,闊達的人,從來不幹涉兒子的事情,此刻怎就不支持兒子了呢!”南藤憤憤而言。

瞧他的樣子,衛夫人語重心長道:“畢竟是你的婚姻大事。”

“我娶一個我喜歡的,不好嗎?夫妻和睦,不是更重要嗎?茵陳沒有哪裏不好,不過是身世悲苦,可這也怨不得她。母親,您沒和她接觸,她真的是很善良的姑娘。”

南藤的話,讓茵陳心裏一暖,淚水盈上了眼眶,原來南藤對她的情意如此之深,這道讓自己沒有想到。微微的,被他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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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藤瞧着茵陳楚楚的模樣,內心不忍,拉住了茵陳的手,替她抹掉了淚。這一幕,看得韋夫人心中一緊,臉色陰沉,可轉而又和顏悅色起來。

“罷了,難得你這般中意這姑娘。江姑娘瞧上去也面善得很,就順了你的意吧。不過這事也要你父親同意才好。”衛夫人柔柔道,慈祥地望着她二人。“江姑娘住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既然你想娶她,便接到府中吧。”說罷,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住,而韋夫人裙踞輕攏,走出了門。

就這樣嗎?就這麽輕易同意了嗎?剛剛還是一副不能容忍的架勢,此刻就這麽輕易結納了自己?茵陳望向南藤,可他哪裏想那麽多,安奈不住的幸福洋溢于容,整個人如暖陽一般,耀得茵陳心馳蕩漾。

南蘅挽着母親走出了客棧,依舊是不解。來之前分明是說不能讓這樣一個女子入家門的,母親就這般讓步了?

“母親,您是同意他們了嗎?”南藤不能理解,自己當初擇妻,母親可是一絲容不得他參與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哪裏有選擇的機會。想到這,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到不是不喜歡自己如今的妻子,只是覺得,不應這般不公,有點暗暗妒忌起弟弟來。那姑娘,生得姿容明麗,自家的妻子是比不得的,雖然妻子名門毓秀,通詩曉文,可如果讓自己選,也想尋一個鐘情之人。

“我何曾說過同意?”韋夫人語氣淡淡。

“那你讓她入府?”南蘅不解。

“與其讓她在這裏和南藤會面,倒不如守在眼皮底下,任他們想,也不會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事。我韋府好進,可留不留得下來,就看她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是啊,幹嘛要因此和兒子鬧開呢?讓她離開的辦法有千萬,為何要偏偏走讓兒子怨恨自己的這條路呢?這不是她韋夫人做得出來的。

“茵陳,我會好好對你的。”南藤臉頰暈紅,像個姑娘似得道。

茵陳點了點頭,猛然間,想到了什麽。

“我妹妹……”她擡頭向門口望去。曾青從昨天晚上離開就一直沒來她這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在生氣。

如果自己和南藤走了,那曾青怎麽辦?他會不會繼續跟着自己?他都跟了自己一路了,從未放棄過。可昨天那神情,她隐約覺得有些不對。

“南藤,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我妹妹。”

茵陳敲了敲隔壁的房門,沒有回應,她沒放棄,知道聽到房中緩慢的腳步聲響起,曾青托着緩慢的腳步給她開了門。

“曾青,你還好吧。”茵陳瞧着面容憔悴的他問道,瞧這樣子,一定是一夜沒有休息好,而自己,不是沒有責任的。

“我很好。”曾青轉身回房坐在椅子上,澄澈的雙目盯着茵陳,沒有一絲情感,連往日的怒氣也沒有了。

茵陳跟了進去。

“那個……我要和南藤走了……”

“我知道,我都聽到了。”

茵陳一愣,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淡定的神情,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從來都是自己牽着他,第一次,因為他,茵陳的心慌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茵陳的話讓南藤一怔。他沒想到茵陳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是很讨厭自己嗎?很不喜歡自己跟着她嗎?一直在躲着自己。

“算了,你是去和那書生成親的,我去算什麽。不去。”

為什麽,他跟着自己的時候,自己很煩。當他要離開的時候,竟有些不舍。是這樣的日子已經成為習慣了嗎?

“起碼等我成親以後你再走。”茵陳靠近他迫切地說。起碼,等我任務完成再說吧。

曾青擡頭望着她,依舊沒有一絲情感。

茵陳真的慌亂了。眼圈竟紅了,垂着頭,嬌聲道:

“我一個親人都沒有,除了你,我誰都不認識……”

曾青的心猛地被撞,眉頭一蹙,眸中閃爍着驚異和柔情。的确,她除了自己,果真誰都沒有了。曾青默默念着。可究竟是從何時起,兩個人的關系竟變了?從相會追逐到相依為命?還是從一開始就是這般,只是彼此都沒主意到。

“好。”

☆、曼陀羅(七)

茵陳帶着曾青随南藤到了韋府。

這韋府不算大,人口也不算興旺,除了南藤的父母,便只有南藤兄弟二人,和新嫁的嫂嫂一人。

韋氏一族的祖籍就在京城,只是這韋南藤的父親排行老大,只是因為對官場無意,專心于史書典籍,為尋求靜心,才帶着一家人到了這裏。

南藤給茵陳講了一路,父親是如何的平易近人,母親是如何的溫慈祥和,兄長是如何的關懷備至,嫂嫂是如何的端莊娴雅。可這些都沒有引起茵陳的主意,她更感興趣的,是韋家寄養的一個遠方表妹,許南星。

“南星是我表舅家的女兒,表舅走的早,母親就一直把她帶着身邊,也算是我們家的小妹妹吧。她性格活潑的很,倒是和你很像,許你們會相處的很好呢。”南藤含笑道,雙眸漾着漣漪,清澈見底。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幹淨透明,沒有一絲的雜念,在他的心中,所有人和事都是美好的,茵陳感嘆,怎麽會有這麽純澈的人呢?純澈的讓人妒忌。

到了韋府,茵陳見過了南藤的父親韋廣百。茵陳原以為他會是個老學究的模樣,呆板木讷,不茍言笑的。可瞧着他溫文爾雅的氣質,倒是果真和南藤說的一般,讓人忍不住去親近。

南藤的母親和兄長她都已經見過了,而站在韋南蘅身後的,便應該是那位嫂嫂林氏了吧。茵陳對着她拘謹地笑了笑,而那年歲不長自己幾歲,容顏潤和,烏發雪肌的婦人對着自己也柔柔地回笑,帶着幾分長姐的風範,讓茵陳一時恍惚,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姐姐一般。

茵陳想到自己的姐姐,雖然從小她都是焦點,在衆人面前閃閃發光,而自己只能跟随在她的身後,做一個笑尾巴,笑陪襯。但是姐姐對她的愛,是一分都不因她的受寵而少的,她總是無微不至地體貼自己。茵陳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嫉妒姐姐真的是不對的,她隐隐地有些思念她了。

茵陳的目光一直落在嫂嫂林氏的身上,錯也不錯,好似有千言萬語要道出一般,看得那林氏倒是不好意思了,無措地望了望身邊的丈夫。

“這便是新來的嫂嫂嗎?”

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尴尬。茵陳循聲而望,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不過十六七歲的姑娘從韋夫人身後探了出來。眉眼彎彎,盈盈帶笑,朱唇勾起,蜜意濃濃,這般嬌媚的姑娘,甜的讓人心裏有如浸了糖汁。

茵陳朝着她淺淺一笑,雲淡風輕,若雲若霧,渺然得不似人間應有,能把人的萬念拂去,看得南星心一震。不怪南藤能看上她,确實是出塵的很。聽說她自小生活在衡山幽境之中,且是習武之人,許因此才會這般的清麗脫俗吧。

“姐姐好生靈秀。”許南星挽着韋夫人的胳膊調皮道,而韋夫人雙眼微眯,柔柔地對着她笑了笑。如此看來,這一家人倒是很重視這個寄養的小妹妹,她也是嬌慣得很。

“你的情況夫人已經和我講過了,既然你二人兩情相悅,倒也是件好事,南藤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此事,就交給夫人操勞吧。”韋廣百含笑沉聲道,聽得出來,他好似對兒女之事不是很上心。倒也是,南藤在來的路上就講過了,這個父親啊,當初為官就頗不走心,本是個有才華的人,屢屢出些纰漏,以致也無人敢強迫他,遂了他的心願,潛心經文詩書。所以,這一家,倒是韋夫人更費心啊。

“既然來了,就當是客,先接觸一段時間,和家中的人了解一番。至于你們的事情,也是急不得,今年南藤還要進京趕考,我想着若是辦,也要待他回來,免得分心。”

韋夫人的話一說完,茵陳的眉微微蹙了蹙,她這是要拖上一拖嗎?就知道這事情沒那麽容易。

而和韋夫人絕對是聰明的,她目光一掃就了然了茵陳的心思,溫柔地笑了笑,道:

“日子久了,對姑娘家來說許是有些顧慮,還有名聲也會有些影響,不若着這樣,我先找人算個日子,先訂婚,這樣也算給姑娘個交代。”

這般善解人意的話一出口,茵陳還有何可顧慮的呢?即便是有,也說不出口了吧。本來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可為何茵陳的忐忑的心,仍是放不下呢?也許是因為上一個任務留下的陰影,茵陳總是覺得這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得讓她心不安。

“江姑娘,你和妹妹就随南星住在西院吧,那裏清雅一些,房間也寬敞。南星,以後要多照顧照顧江姑娘,不懂的,你要指引一番,可記住了?”韋夫人朝着許南星指了指。

南星會意一笑,點了點頭,随即瞥了一眼茵陳。這一眼,讓茵陳的心底一顫,她分明瞧見了許南星眼底的那抹寒涼。

……

茵陳和曾青被安排在西院朝南房中,她二人各占東西一屋。一切都安置下來了,曾青來到了茵陳的房中。

“小妖精,我總覺得這事很是蹊跷啊。”

“哪裏來的蹊跷?”

“不知道,總是覺得哪裏不對。這樣一個大戶人家,會看上你?憑什麽?”

茵陳的臉一黑,瞪了四處打量的曾青一眼,這話什麽意思?我不好嗎?為什麽不能看上我?

“是你想多了,回你自己房間去吧!”茵陳不耐煩地說道,他二人又恢複了往日的狀态中。

“我是要回,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曾青不走,反倒挨着茵陳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

“誰讓你坐下的!”茵陳大叫了一聲,推搡着曾青,讓他起開,男女授受不親,幹嘛靠得這麽近。可曾青瞧着她一臉急迫的樣子,卻是很享受,壞壞地笑了,就是不肯動上一動。

“我是你妹妹,我怎麽不能坐啊。”

可話一出口,就聽見一陣急促腳步聲,南藤一步跨進了房中。驚得曾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退後一步,好似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一般。這一舉動,也讓南藤怔了怔,瞧了一眼窘迫的曾青,再看看眉頭微蹙的茵陳,笑了。

這姐妹二人吵架了嗎?

茵陳趕緊起身,走到了南藤的身邊,舉眸望着她,眉眼蘊着笑意。看得南藤心一顫,握起了茵陳的手。

“茵陳,我去學堂了,接下來的幾天可能不能陪你了。”

不能陪?不能見面?那我怎麽完成任務啊?

看着茵陳的臉色略有悻悻,南藤心更是緊了,他知道她想見到自己,和自己盼着見她一樣。

“你放心,我早上走的時候會來見你,晚上回來了,還可以見你呀。”

啊,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茵陳長籲一口氣。南藤的心都化了,看來這姑娘是真的不舍得自己離開,自己何嘗舍得與你分開呢!瞧着茵陳展顏一笑,南藤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茵陳小巧的鼻尖上點了點,蜜意柔情道:

“真恨不能現在就娶了你!”

話剛出口,就聽見乒乓一聲,二人一驚,循聲望去,曾青扶着倒地的椅子,一臉尴尬地望着他們。

此刻二人才意識到剛剛親密舉動都被曾青瞧在眼中,不免雙雙臉頰泛紅,略顯窘迫。南藤雙眼一眯,像個孩子一般朝着曾青笑了笑,可曾青回應他的笑,卻是如此的不自然,混着說不清的意味,尴尬,哂意,無奈,還有些許的失落……

南藤一走,許南星就來了。還帶着那甜甜的笑。

“姐姐,剛剛姨母喚我去,說姐姐是飒爽俠女,許是對府中的規矩識得少一些,所以囑咐我得空來念叨念叨,姐姐可別嫌我煩啊。”

“怎會呢,應該是我勞煩表小姐才對。”茵陳含笑道。

“那就好,那咱們開始吧。”說罷,南星喚了一聲,門外兩個小婢端着茶盤進了正堂,茵陳和曾青也跟着走了出來。

南星挽着裙踞,穩穩地坐在正堂朝北的正椅上,笑意濃濃道:

“那就開始吧,先從上茶來學吧。”

南星對着小婢使了個眼色,那小婢便将茶端到了茵陳的面前。

“作為韋家的婦人,每日都應該向長輩奉茶。今兒咱就從最簡單的開始,你暫且把我當做敬奉的對象就好了。”

這一番話,讓茵陳一愣,奉茶?奉茶還用教嗎?而且,把你當做長輩來練習?這合适嗎?即便是教,那大嫂來教不是更合适?為何是你來?茵陳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是韋夫人囑咐的,那她只能照做,畢竟想和南藤接觸下去留在這裏,就得罪不得任何人。

茵陳接過茶碗,剛要邁出步子,突然覺得不對,自己習武習慣邁着穩健的步子,作為一個夫人應該是不應該。她努力回憶着,想了想,于是一手提裙,一手端茶,款款而行,小心翼翼地從門口走到了南星的面前。

“夫人請喝茶。”

南星卻沒接,臉一冷,道;“有單手敬茶的嗎?”

茵陳呆愣了住,的确,應該是雙手才對。于是雙手托着茶杯,遞了過去。

“重來,你以為只要遞過來是雙手就可以了嗎?”

茵陳沒辦法,只得回到門口,雙手托着茶杯,走到了南星面前。

“夫人請喝茶。”

“你就這樣盯着我喝嗎?重來!”

茵陳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門口,又來了一邊,默默垂下頭,遞上了茶杯。

“是應該先敬夫人麽?那姨夫呢?重來!”

這是什麽理由嗎?你告訴我先敬誰不就可以了?為什麽還要重新來一次,有意義嗎?茵陳盯着一臉得意的南星,她懂了,她哪裏是來教自己的,她分明是來給自己個下馬威的!就說不會這麽簡單的!果真哪個府中有個表妹,都不是個好事!

“怎麽?不願意學了?那我告訴姨母啊,就說你嫌煩了。”南星挑釁道,她的真面目到底是露出來了。

“哪裏,我重來就是了。”茵陳嘴角一挑,冷笑道。

茵陳又來了一遍。

“只低頭就好了嗎?屈膝!重來!”

……

“你敬了茶就這麽立在這啊?重來!”

……

“這茶涼了!重來!”

“你這分明是在欺負人!”曾青耐不住了,握着拳沖了上來。他本就體格高大提拔,這一步跨來,讓南星吓了一跳。

茵陳按住了他,給了一個讓他鎮定的眼神。曾青氣得垂下了緊握的拳,眼中冒着火,盯着南星目光不錯。

“她做的不對還不許我指出了嗎?你這妹妹好霸道啊。”

南星蔑言一句,曾青瞧着她傲然的神情,冷笑一聲道:

“她做的不好,那你示範一番啊,讓我們瞧瞧你韋家的茶到底該怎麽敬!”

☆、曼陀羅(八)

南星餘光掃視着茵陳的這個妹妹,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你是什麽人,哪裏有你說話的分?”說罷目光陰寒地盯着茵陳,“既然不想學便罷了,我也懶得與你浪費時間。”

南星冷着臉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帶着小婢走出了廳堂,剛剛踏出門就瞧見林氏朝着這裏走來,忙幾步趕了上去,臉上顏色變得比這陰晴無常的天還要快,盈盈一笑,挽着林氏的手,也不知說了什麽,林氏娴雅地點了點頭,南星便走開了。

林氏一進門就瞧見端着茶碗立在堂中的茵陳,微微一笑,袅袅走了過來,結果茶杯。

“敬茶,心意到了就好,不在形式。”說罷,她雙手捧茶,蓮步輕移,到了正堂剛剛南星坐的位置前,屈膝俯身,緩擡玉璧提至眉梢,這茶算是奉上了。

事實上,這幾個動作,不過就是茵陳剛剛做過的,并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可這林氏偏偏就将這茶敬得儀态萬方,賞心悅目。茵陳的心不自覺地貼她更近了。

“至于表小姐,自小嬌寵慣了,你不要往心裏去。母親沒有女兒便将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其實也是當做……”林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把未說完的話化作一個笑,淡淡地一笑而過了。

可是茵陳意識得到,這表小姐,對自己很有敵意呢。自己倒是哪裏得罪了她?還是同齡女孩子間的惡作劇罷了?

“謝謝嫂嫂寬慰,這都怨我,從小長于山間,對這禮俗之事不甚知之,表小姐也是一片好心。我若能想嫂嫂這般,也就不會惹她生氣了。”

茵陳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的嫂嫂。

……

“姨母,我不過糾正她兩遍而已,她就極不滿意,她那妹妹還惡言相向。姨母,幹嘛讓這樣的人進我們韋家的門啊?”南星心情很是不暢快,兩篇粉嫩的唇瓣撅起,讓人看着不免生憐,她知道,姨母是最見不得她這樣的。

“你表哥喜歡,我也只能這樣。”韋夫人柔柔地拂了拂南星的頭發,可卻将南星吓了一跳 ,她恐慌地瞪着眼睛。

“姨母的意思是……他們……”不會真的就這樣默認他們兩個了吧,那我怎麽辦?

韋夫人見她這副模樣,笑意更是弄了,眼角眉梢都挂着幾分寵愛。

“星兒是急了嗎?放心吧,姨母認定的兒媳只有你一人!她在這待不長的,你表哥也不過是一時新鮮,過了這興頭,還是覺得你最好。”

韋夫人的話讓南星的去了惶恐的表情,可是這顆心還是提懸着。表哥一向是個穩妥的人,可是第一次見到他做出如此沖動的事情來,還是對一個姑娘。南星隐隐覺得,這事好似也沒想象的那麽簡單。

南星在這件事上還是很明白的,世上很多事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情感這件事,不是你想掌控便能掌控的了的,即便再努力,即便默默守了他那麽多年,即使為他付出再多,可能都不如緣到回眸的那一瞬間。

可即便懂得這些又能怎樣?即便懂得,自己的情感便能掌控的了嗎?南藤對茵陳癡情,那麽自己何嘗對南藤不是呢。

茵陳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麽輕易就結束的,果不其然,南星離開不久,韋夫人貼身的小婢就來請茵陳了,請她去佛堂。茵陳不知道去佛堂要做什麽?莫不是要她學拜佛?她瞥了一眼身邊的嫂嫂,只見林氏的臉登時沉了下來,眉毛微蹙,看來她是知道将會發生什麽,不然不會這副神情,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随她去吧。

果然,韋夫人連面都未曾露,只是她身邊的嬷嬷指着桌面上的《女誡》,讓她抄寫。

“夫人說了,江姑娘習武弄劍的,這些必然都沒接觸過,所以,在嫁入韋家之前,這些都是必須要學的。就請姑娘在這抄寫吧,想必一遍是記不下來的,那麽就一直抄到全部背下來為止吧。”果真是仆随其主,嬷嬷這話是沒留一絲情面,可臉上卻浮着和善的笑,讓人拒絕不得。

茵陳瞟了一眼那小冊子,倒是也不多,不就是背下來麽?有什麽不可的,受了這麽多年的教育,背下的書只怕這一張桌子都放不下,還在乎這一本小冊子?

瞧着茵陳全然不在乎的神情,嬷嬷倒是掩口一笑,手一揮,幾個小婢從堂後走了進來。

“小姐不會以為只要會了這《女誡》便可了吧,還有這《內訓》《女範捷錄》,都是婦人要守的。夫人言了,小姐是江湖人士,怕是心裏揣着不安分,所以讓小姐在佛堂抄抄這佛經,靜靜心。”說罷,嬷嬷對着佛像拜了一拜,很是虔誠。

茵陳覺得很諷刺,懷着這樣歹毒的心,就當着佛像的面,你還好意思拜嗎?

茵陳暗暗冷哼一聲,依舊是面無表情。到了此刻,她還猜不出這韋夫人是和心思嗎?分明上一刻還道是門不當戶不對,下一刻就同意自己入府,不過都是做給兒子看的吧。她也是極聰明的一個人,不想因此和兒子出現矛盾,那麽便從自己這面下手,想讓自己知難而退?茵陳豈會退出?上一世和鲮鯉的繼母都了那麽久也未敗下陣來,她會怕這些嗎?

一行人都退出了,嫂嫂臨走前安撫了茵陳,告訴她哪個姑娘都是這樣過來的,只望她體會母親的苦心,若是實在做不過來,她會幫她的。茵陳好感激,起碼這韋府中還有人不是和她針鋒相對的。

曾青想要陪着茵陳,可是這嬷嬷哪裏會同意,這分明就是懲罰,怎還會讓人陪着你,不許他入門。茵陳擔心曾青會一時沖動,于是安慰着他,讓他回去等着自己。曾青怎會同意,剛剛經歷了南星的事情,他也隐約猜到,這韋家的人定是不懷好意的,于是寧可守在佛堂的門口,也不肯回去。無奈,只得依了他,他就像個門神一般守在外面。

茵陳哪裏會用這毛筆寫字?她自己便不會,而這個原身小俠女更是連字都不識得幾個,所以手生得很,不過幾頁下來,手腕酸得很,竟比練劍還要累人。

“小妖精,你還好?”曾青問道。

“嗯。”茵陳回應道。

曾青每一刻鐘都要問上一句。兩個人,就這樣,一問一答,堅持了兩個時辰。這期間,也未見茵陳出來過,也未見人進去過。

“小妖精,你餓不餓?”

“不餓。”

“你渴不渴?”

“不渴。”

嗓子都幹啞了,還在犟。

“你這是何苦呢?”曾青嘆息一聲。

茵陳沒有回答,即便告訴他了,他也不會懂的。

茵陳也默默嘆了口氣,走到了門口,她沒有打開門,只是抱着膝蓋蹲做在地面上,她突然不想寫了,兩個時辰,她的手已經酸疼得提不起來了,兩條腿也因麻木而變得沉重了。

她想到了杜衡,想到了京墨,她想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這是何苦呢?

“曾青,你多大跟着你師傅的?”

曾青聽到茵陳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很近,于是也貼了過來,坐在地上,靠着門。二人距離,不過咫尺,卻一門相隔。

“我記事開始就跟着師傅了。”

“你可有家人?”

“家人?”曾青頓了頓。“沒有,我只有我師傅。”曾青咬了咬牙。家人?對他來說,只是一張模糊得連輪廓都要飄散的一個背影,母親狠心地把他仍在衡山之中,若不是師傅,他可能已經成為野獸的腹中之食。分明是一個帶着痛的傷,可每每回憶起來,他卻恨不起來,他多盼着那個背影能夠回首看他一眼,哪怕只一眼,讓他知道他的母親在抛棄他之前,也是有過一絲猶豫的。

曾青的眼眶紅了,小的時候,他經常在夢中追逐那個背影,可越是追,它便越是不清晰,待他靠近時,卻消散在了手中,就像師傅煉丹爐裏漾出的青煙,幻化着各種形狀,缥缈誘人,卻遙不可及。

随着年紀的增長,師傅的開導,曾青看透了很多事,包括對母親的依眷,那個背影逐漸淡出了他的記憶。然而另一個身影的出現,讓他下意識地将那種深切的情感勾了出來,他才知道,這分情感,不是淡了,而是隐藏了。而直到茵陳消失的那個晚上,他也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小妖精追逐的執念,到底來至于哪。

“你還會和我回衡山嗎?”曾青淡淡問了一句,淡得又好似在問自己。

而門後的茵陳愣了住。回衡山?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再回去?為什麽還要回去呢?她來到這的目的不過就是完成任務,衡山也沒有她的任務目标,她要在這裏完成任務,就算完成了,她也要進行到下一個輪回當中,衡山,怕是再也不會回去了……

門後一片寂靜,曾青苦笑了笑,就知道答案是什麽幹嘛還要問呢。她想要嫁給韋南藤,嫁做他人婦,怎麽還可能回衡山,更不可能是和自己回去。

二人尴尬地沉默了許久。

“曾青,你是想家了嗎?”你是要走了嗎?茵陳的語調黯淡,想必她的神情也是如此吧。

“那書生對你很好……”

茵陳沉默了。

“可是他的家人看起來不是很友善啊,你這麽傻,一定會被欺負的,我等你成親以後再走。”

曾青聽到茵陳驀地一聲笑,莺莺之音,可他不知道,她是含着淚笑出來的。

二人都笑了,一門之隔,各懷心思。

“茵陳!茵陳!”

急迫的驚呼聲打破了這佛堂的寂靜,随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南藤出現在了佛堂的院門外。他瞧見倚門而坐的曾青愣了愣,随即大聲問道。

“茵陳呢?你姐姐呢?”

曾青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門後有起身的動靜,茵陳輕輕喚了一聲“南藤。”

這一聲挑動了南藤的神情,他的心一緊,沖向了佛堂,全然無視起身站在門口的南藤,一把推開了門。

茵陳秀眉微攏,眼含淚水,楚楚而立,南藤的心都化了。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本事的小俠客,然而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她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姑娘了,柔弱無助,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南藤伸臂一攔,将茵陳擁在了自己懷裏,緊緊地,好像要把她融進自己身體裏一般,好似這樣,他便能護着她,不讓她再受一點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開新文,《逆襲皇子的寵妃日常》,甜寵文,1V1,HE,存稿中,預收中,喜歡請收藏哦~甜文不虐,甜文不虐,甜文不虐,哈哈,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曼陀羅(九)

被南藤這樣抱着,茵陳有些無措,她不知道南藤這是因為什麽,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南藤,你怎麽了?”

南藤的下颌貼着她的額,氣息撲在她的發間。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受苦?他是在說這件事嗎?抄書的事?茵陳心一暖,甜甜地笑了,這沒什麽啊。

“南藤,哪裏來的苦啊。”茵陳推開南藤,舉目盯着這個純淨似水的小哥,見他一副灼然的表情,兩條眉都擰在了一起,心裏更甜了。

“還說沒有,我回來才知道,他們讓你在這抄書,快一個時辰了。”

“不是快一個時辰,是兩個多時辰了,從晌午到現在,你沒見天都快黑了啊!而且是不吃不喝!”曾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副不屑的神情,可南藤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這眉擰的更深了。

“都怨我。”南藤拂了拂茵陳額角的鬓發,疼惜地言道。

其實抄書的事他的确氣憤,明知道她從小習武弄劍,可母親還讓她做這些,她哪裏做得來,若是果真像母親說的,學學而已嘛,那何苦關在佛堂,這佛堂向來都是受了罰才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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