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算計

隔了九年的會面, 雙方都很淡定。

當然, 只是表面上的淡定,實際上互相都看不順眼。

周源看到的周湄,下巴尖銳,皮膚暗黃,眼眸裏閃爍着一些傲慢。怎麽看, 都和她自己的形象聯系不到一家人上面去。

而看到妹妹的那一刻, 周湄就嫉妒了起來。

很小的時候,周源只是個笨笨的跟屁蟲。她的皮膚是蠟黃的顏色,五官都很普通, 頭發毛毛躁躁的,怎麽看都沒自己好看……

而且連漢語拼音都不會!

可現在,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

周源有着優美細長的脖頸, 吹彈可破的肌膚,以及秋水般款款的眼眸。

嫉妒歸嫉妒,周湄也不得不承認:妹妹出落得太好看了, 衣着服飾也太華貴了。自己站在她的對立面,就像個鄉巴佬一樣土氣。

但是憑什麽……

憑什麽妹妹就有這麽好的待遇?!

如果當初是自己去了蘇家,那這一切不就是屬于自己的?!

周湄按捺住心理上的極度不悅, 還是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小源, 你回來了。”

周源捋起了鬓邊的一縷秀發,眼角下垂蹙起眉睫,僅僅這個動作就有一種憂郁的氣質美:

“姐姐, 爹和弟弟度過危險期了嗎?!”

“還沒有……”周湄眼神一黯,看了一眼她的身後,就道:“小源,你過來,姐姐有幾句話要私下裏跟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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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源立即明白了周湄的用意,但還是跟她走到了門外。

甩開了那些煩人的保镖,周湄才松了一口氣,再看一眼妹妹,周源的眼睛裏閃爍着淚光,整個人都是傷心的模樣,好像真的為父親和弟弟擔憂。

于是試探性地問道:“小源,你讨厭爸爸媽媽把你丢棄了嗎?”

“姐,這種時候了,還說這種陳年話題做什麽?”周源仿佛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對家人的擔憂:“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當務之急,是要救救爸爸和弟弟!”

周湄點了點頭。

周源能說出這話,那麽倒方便了她開口要錢。

但開口要錢之前,還是要裝出點為難的樣子,仿佛十分難以啓齒道:“小源,姐姐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不知道怎麽開口跟你說。”

周源立即道:“姐姐,咱們好歹是親姐妹,你何必這麽見外呢?!這種時候,咱們一家人更應該齊心合力,你說是不是?”

周湄這才放了心,卻是道:“妹妹,我的好妹妹……我想讓咱爸咱弟轉個院,北京不是有很多大醫院嗎?!你跟你的養父打個招呼,讓咱爸咱弟去北京治療好不好?!我想北京的那些專家,一定可以把爸爸和弟弟救回來的!”

可周源裝出為難的樣子:“不行啊,姐姐,爹和弟弟傷到了腦部,又剛經歷了手術,這種時候不能轉院的。一旦離開了醫院,保不準在路上就會發生什麽,連搶救都來不及……還不如就在當地先治療,實在不行了再找外地的專家過來。”

周湄點了點頭,這話很是體貼,她找不出任何毛病來。

這時候,林巧妹也得到消息:小女兒剛剛下了飛機來到醫院了,于是立即從法院趕了過來。

一看到小女兒,林巧妹就哭了起來。

她哭是不是因為見到女兒了,而是見到送錢的來了。

“親生母親”都哭了,周源也不得不哭了起來。其實她很讨厭哭的,幾乎從未真的傷心落過淚,倒是演戲飙了不少淚。

上演了一把感天動地的“母女相認”戲碼,還是周湄拉住了妹妹和母親,然後,提出了那個全家人最着急的問題——

她們向周源要錢。

因為周源的身後有霍老板=可以訛來無數的錢。

周湄:“小妹,咱爸咱弟做了兩場手術,已經花了十萬塊錢,這後續治療還不知道花多少錢。你知道的:咱家的境況不太好,就是把老房子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的。你趕緊跟那個霍伯伯說說,先彙個一百萬過來救救急。”

周湄臉也不紅氣也不喘地抛出這段話來。霍家人有錢,她很知道。不過一百萬而已嘛,大老板們掏出來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如果周源不願意的話,她就立即教訓妹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你怎麽可以對親生父親見死不救呢?!

就是把妹妹扣在甘肅,她也要霍家人先掏出個一百萬。

後續,她也打算好了:周源好歹也在霍家呆了這麽久,肯定有點私房錢的,她再把周源的私房錢全部敲詐出來……如果周源不願意的話,那麽她就鬧,強制讓周源履行子女贍養父母的責任,最好讓周源負責贍養父親和弟弟。

她的打算就是如此:先要錢,再要私房錢,不扣出個幾百萬來就說周源是白眼狼。

還有将來,無論父親和弟弟是智障了,還是傷殘了,她都把這個累贅丢給周源去負擔!

反正霍家有錢,周源也長得這麽漂亮,你比我命好你比我有錢你還是我妹妹,你不供養你親爹和親弟弟,你還算是個人嗎?!

周湄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周源就是個待宰的羔羊而已!

至于血緣關系?親生姐妹?呵呵,在她看來,這個妹妹不過是借了個周家肚子生下來的別人家的臭小孩而已,她整天吃香的喝辣的,還想踢開他們這些窮親戚?!

休想!

不,根本是癡心妄想……

甚至,在周源沒來之前,周湄已經腦補了周源會如何個愚蠢,尤其是當她提出一百萬的時候,周源會如何的氣急敗壞,到時候,她不介意就在爹和弟弟的病房前把周源臭罵一頓。說她不拿出一百萬,就是根本不知廉恥的女兒……

可是,當聽到“一百萬”以後,周源的情緒很平穩。

她沒有慌張,沒有生氣,也沒有質疑,反而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姐姐,一百萬就能治好爹和弟弟嗎?!”

周湄愣住了,周源的反應就像一個真正的孝女,不在乎錢只在乎家人的安危。

這會兒,她才嘆了一口氣,放下了一點敵意:“我不知道,主治大夫說弟弟傷到了腦幹,有可能搶救回來也是個……植物人。”

“怎麽會這樣……”周源的眼眶沁出一點紅色,聲音也帶着哭腔:“姐姐,要是可以把爹爹和弟弟搶救回來,別說這一百萬了,就是一千萬我也願意用來給爹看病的!可是……哎,如果霍伯伯真的是我的養父就好了。”

說完,周源悔恨地自責道:“我真沒用!連這一百萬都借不到!”

如果周湄知道她在想什麽,就會知道,這是鱷魚的眼淚。可周湄看她哭了,看她自責了,看她提到借錢了,頓時,就信了她的話了。

卻是問道:“怎麽?霍家人不肯借你一百萬嗎?”

林巧妹也慌了神了:“二丫頭,你去求求人家霍慶楠,他不是大老板嗎?就借給咱家個一百萬,千萬要把你爹和你弟弟救回來!”

“姐姐,媽,我知道你們的心情,我和你們一樣着急……”周源一邊哭着,一邊拿出了奧斯卡影後級的演技,幾乎是聲淚俱下道:“可是,我不是霍家真正的養女啊!霍慶楠沒有給我辦過收養證明,我也不是他任何意義上的繼承人。所以,我沒有繼承霍家財産的權力,一到十八歲,我就必須身無分文地離家霍家……”

周湄和林巧妹都愣住了。

本來想跟周源哭窮,周源倒是先跟她們哭窮了。而且哭窮哭得有理:因為我的監護權在周家,所以霍家沒有真正收養我。因為我不是霍家的養女,所以,霍伯伯沒有給我繼承權。等到成年後,我還是得淨身出戶,我自己也是個窮光蛋。

絲毫找不出毛病的邏輯。

周湄愣了一會兒,才找回了聲音:“霍老板不是有個兒子嗎?你不能跟他兒子借嗎?”

“姐姐,你不知道。”周源裝出一臉苦逼的樣子:“霍家和蘇家本來是死對頭,霍伯伯的兒子,從小就欺負我和蘇楷。自從我到了霍家以後,霍伯伯的兒子更是巴不得我死了幹淨,你說,我怎麽開這個口去借錢呢?!”

林巧妹更慌張了:“霍老板收養了你,難道你連一百萬都借不出來?!”

“媽,你有所不知。霍伯伯他不是收養我……”說到這裏,周源更是撲刷刷地落下淚來:“霍伯伯是跟蘇伯伯怄氣,覺得蘇家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就是惡心蘇家的工具。所以,他們家就把我撿了起來當做工具使喚,其實我的地位跟女傭一樣……”

周湄“啊!”了一聲。她沒想到,妹妹會過得如此“凄慘”!但覺得哪兒不對,就朝後看了一眼:“那你怎麽帶了這麽多人來?!”

周源只是思忖了一秒鐘,就找出了借口:“姐姐,前段時間霍家和蘇家和解了,我的用處也就差不多結束了……他們兩家現在都提防着我,覺得我始終是個外人。連我這次回來,蘇博青和霍伯伯都派了人來盯住了我防止我往外捎錢……”

周湄咋舌:“他們真的這樣對你的?!”

“是啊,連人都不自由,更別提是借錢了,姐姐,這日子不是人過的……”

周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哭得通紅的,那邊,林正哲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兒,還走過來問她怎麽了。

周源擦了擦眼淚,忽悠已經忽悠完畢了,就趁機溜走——

“媽,姐姐,該說的我都說了,爸爸和弟弟的病我會想辦法的,我現在就回去求霍伯伯……”

就這樣,她走出了醫院,留下一臉懵逼的周湄和林巧妹。

呵呵噠,跟她鬥?!這兩婦孺加起來,都不夠她一個回合的嘴炮的。

接下來,她的目标就是讓周家主動提出來放棄監護權,然後呢,就是讓周家走入死胡同……

至于病床上那兩位?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

因果之間,誰也逃不過這一場宣判的。

****

周源的第二站是去探望一下老家。

靠近西郊的地方, 有個叫萬字崗的小村莊。

村莊很小,只有一條水泥路通往村口,到了村口就得下車走路。

這石頭路并不好走,而老梁父子穿的都是皮鞋,周源就放緩了腳步,跟在了幾個保镖的身後。

一不小心,林正哲的鞋子踢到了一塊石頭。“咚!”地一聲,石頭順着道路兩邊的溝壑,滾進了一條涓涓細流中。

周源停下了腳步,林正哲問她怎麽了,周源就挽起了袖子:“等我一下。”然後,她跳入了溝壑中,将剛才的石頭撿了上來。

林正哲發現,當她小心翼翼去撿石頭的時候,模樣認真得簡直令人肅然起敬。

可是他不明白她的舉動:“這裏的水裏不能扔石頭嗎?”

“嗯,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周源淡淡道。

萬字崗非常缺水,但偏偏是個種糧大村。

這一條灌溉溪流,關乎着村口幾百畝田的秋收。

很小的時候,她站在田野裏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進了溪水裏。結果被爹爹打了一頓,說,今年大旱,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賣了都沒這條溪值錢!

在萬字崗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把任何髒東西弄進水源裏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這裏的生活重心,打從一落地開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關。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體會這種幹涸的黃土情節的。

所以,萬字崗的小孩名字中大多有個水的寓意。

“……很小的時候,我若是浪費水了,父親要打手心的。這個村非常缺水,十裏八鄉也沒幾口井,就靠着從山溝裏引流灌溉……”頓了頓,周源她瞧了一眼林正哲,林正哲已經聽入了神,卻是道:“沒想到中國還有這種地方。”

“其實呢,世界上任何一塊貧瘠的土地,都會孕育這種真正的貧窮。”

而且,這種窮不僅僅是物質方面的。

還沒靠近村子,他們就遇到了一夥小流氓,看樣子平均只有十三四歲,個個都是一頭黃毛,抽着劣質的煙,吹着揚着尾音的口哨。

幾個流氓盯着她看,盯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卻不敢上前來動手。等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這群小流氓就跟在了身後,不緊不慢。

林正哲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他們想幹什麽?”

周源無奈地一笑:“他們看上了我,大概是想對我不軌,但是我們這邊都是大人,他們不敢上來……你別奇怪,這地方的一些小流氓,連小學都沒上完就出來幹農活了。他們只用動物的本能行事的,将禮義廉恥當放屁。”

林正哲有些氣憤,聽到她的話卻是笑了:“動物的本能?”

“是啊,大開眼界了?”

林正哲有些同情她:“幸好,你不是在這裏長大的。”

身後,霍家的保镖老梁父子實在不耐煩了,老梁就對那群小混混吼了一聲:“看什麽看?!給老子滾遠一點!”

換來的卻是小混混各種嘲笑和辱罵,而且用的都是侮辱女性的字眼,不用多說,這些肮髒的字眼,都是他們招呼她的。

村裏從沒來過這麽漂亮的姑娘,他們都饞得紅了眼,就用唯一的一點文化上演着傷風敗俗。

“別理他們。”周源反而安慰了老梁父子兩個,卻氣得小梁差點沖出去。

她有些後悔來萬字村了,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如今卻覺得實在沒什麽意思,于是遙遙望了一眼自家房子,就想往回走了。

卻有一個老太太迎面走來。

這一隊八個大漢,而且個個威武雄壯,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的眼裏滿是驚恐:“你們是不是過來抓我兒子的?!”

“陳奶奶?”周源倒是認出了老太太:“我是周家的小源,我回來看看老家的。”

“小源?!”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兩只幹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林正哲緊張得上前一步,想把老太太拉開,卻看老太太跪了下來。

“小源,你放過我的三子吧!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爹和你弟的!”

三子,就是陳家推出去頂罪的那個兒子。他已經被抓了起來,就等着判無期或者死刑。

三子,也是陳家最沒出息的一個兒子,從小耍流氓,不讀書,老大了跑過傳.銷,連一分錢都沒掙回來,反而讓家裏人倒貼了五萬塊。

後來,三子就待在家裏啃老了,動不動就跟女人耍流氓,拘留都當成家常便飯。

所以別以為法律會讓他們害怕。不是的,對他們來說死刑都是屁大的事。

可老太太卻磕頭求她的原諒,還以為她就象征着寬恕嗎?!

周源就把胳膊一抽,也不扶老人家:“陳奶奶,我敬你是長輩,敬你小時候抱過我的,所以才喊你一聲奶奶。可是一命抵一命,殺人了就要坐牢,這是毛主.席定下的規矩。你也活了七十歲了,不會連毛主.席的話都不聽吧?”

這些老人家不敬鬼神就肯定敬仰毛主.席。

果然,陳奶奶無話可說了,卻還不甘心:“小源,你,你不知道……我,我那幾個兒子……”頓了頓,陳奶奶瞟了一眼她身後的人,低聲用方言嘀咕了一句“去列遠。”列遠,就是找個沒人地方的意思。

周源覺得有些古怪,這裏有什麽話不能說嗎?!

可陳奶奶的臉色急切,不似作僞,她就站遠了一點,不敢離開林正哲的視力範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周的白蓮花心機再一次上演。︿( ̄︶ ̄)︿

她就是想逼着周家放棄監護權,要不然的話真的後患無窮。

……話說回來,也該讓男二發揮點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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