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微妙
背景是暮霭沉沉的小村莊。
“小源, 奶奶說的都是真的!之前有個人要給錢, 讓我家找你家的麻煩!”
周源沉默了一會兒:“陳奶奶,您再說一遍。”
陳奶奶就把事情再說了一遍:那是一個多月以前,有個城裏人找到了他們家來。
他說自己是個新聞記者,聽聞了林小茹的案子,覺得周家作惡多端, 實在容忍不了了, 所以來找個人教訓教訓他們……
原本,陳老太爺死了,幾個兒子都在氣頭上。又被這什麽省城的“記者”一陣忽悠, 覺得周家人都是打死了活該,打周旺更是“替天行道”。
這才有了前幾天的圍毆事件。
“小源,我家三子就算蠢了點, 也不會朝着人腦袋上砍啊!都是那個人,是他忽悠我的幾個兒子要你家人的命!”陳奶奶越說越激動了:“他還說,如果能打斷了周旺的腿, 他出十萬塊錢的獎勵,你說,這不是逼着人去找事嗎?!”
周源沉默了。
她第一反應是:難道林穎萍收買了陳家?!
是啊, 林穎萍原本想要讓周旺坐牢的。一計不成,又生出了這麽惡毒的計劃。
陳家老三為了錢不惜命的, 所以一耙子磕在了周旺腦門上?!
這麽一想,周源忽然覺得恐怖了起來:林穎萍已經喪心病狂到買.兇殺人了嗎?!
要知道,一個聰明人是鬥不過一個發狂的瘋子的。因為瘋子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 想咬你一口就咬你一口,沒有章法,沒有規則,更沒有時間和地點的限制。你猜不出他們的下一步是什麽,你無法時時刻刻提防着,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下,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陳奶奶,那個收買你家的記者是什麽人?!您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後來再沒來過我家了。”
Advertisement
“陳奶奶……”周源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這件事你最好不要說出去,要不然的話,打草驚蛇就不好了。”頓了頓,她要到了陳家的電話號碼:“改日我打電話給你,如果能抓到這個主謀,或許你的兒子可以輕判。”
陳奶奶立即對她千恩萬謝的。
送走了陳奶奶,林正哲過來問她剛才說了什麽,周源環顧了下四周,大片大片的荒草叢生,卻是沒由來的寒冷起來:
“陳奶奶說,前幾周有個人去了他們家,說要出錢打我爸和我弟弟,替林小茹報仇。”
林正哲的臉色白了白:“她不知道是誰做的?”
“我猜是林穎萍做的。”周源的臉色憂郁了起來:“周家的仇人不少,但有這個勢力□□的,只有林穎萍一個。”
或許還有一個?
林正哲想到了什麽,但他沒有說出這句話。
回到了賓館,周源立即打電話告訴了霍昀。
周家案的背後有隐情存在,一時間給了人無數的遐想。周源害怕林穎萍參一腳,會讓場面失控,所以就提前跟霍昀報個到。但同時,她覺得事情隐隐約約有哪兒錯了……
可究竟哪兒錯了,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霍昀聽完了所有的事情,倒是一語中的:“周源,這件事很奇怪:林穎萍打死你的父親和弟弟,她又能幹什麽?”
林穎萍想要的,其實是讓周旺認下當年拐賣林小茹的罪名。這樣一來,林穎萍才可以為堂妹“讨回公道”。如果周旺死不承認,或者像現在這樣——案子還沒結束,人就不能開口了,反而讓林小茹的案子不清不楚,成了懸案。
林穎萍想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小茹的錢,又不是和周家有什麽深仇大恨。
她也沒這個必要,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通過這麽愚蠢的方式買兇.殺人。
因為林穎萍不是個傻子。而他們這一次的對手卻是個傻子,犯下了傻子才會出的錯……
周源這會兒完全糊塗了:“那你說,不是林穎萍做的,還會有誰跟我家過不去呢?!”
但她承認霍昀說的在理,林穎萍不是那麽喪心病狂的人。
可除了林穎萍之外,還會有誰專門針對周家呢?!林小茹?那更不可能,林小茹的錢全在她堂姐那兒,她沒這個財力出十萬。
電話那頭,霍昀反常地沉默了。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霍昀才淡淡開了口:“周源,有些事情,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你不經意埋下了一個火種,會導致後來一系列雪崩式的坍塌……也許,他的本意也不是弄成這樣,但做了畢竟是做了,就要承擔責任。”
“你什麽意思?”周源聽不明白了,霍昀什麽時候變身哲學家了?!
“沒什麽意思。”霍昀漫不經心繞過了這個話題,聲音卻更低沉了:“對了,周源,你讓我請個律師幫你,那人隔日就會去甘肅跟你見面。到時候,你打算怎麽做?”
“嗯……我想固定好周家犯罪的證據,拿回我自己的監護權。”
她不疾不徐,一步步按照計劃來。講究的,就是一次性打個大勝仗。
“那好,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好的。”
挂了電話,周源還是搞不明白霍昀什麽意思。
但隐隐約約覺得,霍昀似乎在暗示:他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
然而,不管是誰幹的,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對付周家。
***
隔日,周源再次去了醫院。
上次走的時候,她拿了監護權作梗,說自己不能借到錢,全是因為沒被霍伯伯收養。
這一次,周湄和林巧妹母女兩個,果然提到了監護權的問題:
周源的價值只在于錢,只要能弄來錢,她們不想管她的死活,更別提是監護權了。
所以不如就把監護權送給霍家好了。只要霍家把周源當親女兒看待了,那麽将來,周源才能繼承霍家的産業。這周源身上畢竟流淌的是周家的血,還能扒了這身皮肉不成?!只要她有錢了,她們母女兩個就可以從周源身上敲詐錢了……
所以,拿這一文不值的監護權換幾百萬,這個買賣很劃算。
——這就是周湄和林巧妹兩個商量一天的“聰明決斷”。
周湄先開了口:“小妹,你就跟霍伯伯說,我們同意将你的監護權交出來,讓他收你為養女好了。”
周源乍一聽,裝出點為難的樣子:“這個不好吧,就算周家交出了監護權,但霍伯伯未必是真心想收養我的。”
周湄就讨好似地笑着:“小妹,你就去試試看,你長得這麽好看,人家肯定喜歡你呗!只要你真的成了霍慶楠的養女,那麽霍慶楠肯定把你當親生的小姐看待。只有你有錢了,我們的爸爸和弟弟才可以得救,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你說的太對了。
對得簡直愚蠢,卻是自尋死路似的愚蠢。
周源的心裏簡直要笑瘋,卻是不動聲色道:“那好吧,我跟霍伯伯說一說。”
但是過了一天,周源又找到了周湄。這一次,周湄和林巧妹兩個還沒開口,周源先哭了一頓,直到周湄勸住了問她怎麽了,周源才道:“……姐姐,我中午打了電話給霍伯伯。霍伯伯說,他可以同意收養我,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周源擦了擦眼淚:“姐姐,霍伯伯說:我初三那一年,蘇博青給我投資了二十萬的成長基金。但是支票放在我的櫃子裏,我卻把支票跟卡都搞丢了……這件事,蘇家人一直耿耿于懷,蘇博青甚至說我就是個小偷,偷了那二十萬……”
周湄的眼神開始飄忽了起來:“哦,然後呢?”
“然後,霍伯伯說:想當霍家養女的話,就先把這件事坦白了。”
周湄忽然心虛了起來:“什,什麽坦白了?”
周源可憐巴巴地瞅着母親和姐姐:“蘇博青要我坦白那二十萬到哪去了,說是不追究這現金了,但一定要我承認錯誤……可我真的不知道到哪去了,只記得那二十萬平白無故地消失了,我沒有花一分錢,我又能坦白什麽呢?!”
“……”
周源“悲恸”地訴說着:“姐姐,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吧?當初這二十萬忽然消失了,蘇伯伯覺得我是個騙子,把錢私藏了起來,就因為這事,蘇伯伯後來把我趕了出去。現在,蘇伯伯和霍伯伯和好了,但他們還覺得我是小偷。”
周湄:“……應該不是你偷的。”
周源的情緒“激動”了起來:“是啊,他們都不追究這二十萬的現金下落了,但為什麽要我承認錯誤?!我絕不會承認的!”
林巧妹這會兒插了一句:“丫頭,你就承認是你自己偷的,那又有什麽要緊的?”
周源卻睜大了眼睛:“媽,你傻呀!我要是承認是我偷的錢,霍伯伯還可能收養我嗎?!霍家人不會那麽心大,放着賊在家裏的!”
“……那麽你想怎麽辦?”周湄也是六神無主了。
她覺得妹妹似乎真的陷入了兩難的餘地: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現在,擱在霍家和妹妹之間的大山,居然是這在蘇家下落不明的二十萬塊錢!
周源也做出為難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如果能找出是誰拿走的就好了,只要蘇伯伯可以原諒我,那麽霍伯伯才可以收我為他們家的養女。要不然的話,就憑蘇伯伯和霍伯伯幾十年的交情,雙方都不會同意收養我的。”
周湄明白了:“哦……只要證明不是你拿的,那霍家就可以原諒你了?”
“霍伯伯平日裏對我還可以的,只要他知道我是冤枉的,那麽他肯定會信守承諾收養我的。”
周源信誓旦旦道。
于是安靜了片刻。
周湄和林巧妹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後,還是周湄說道:“小妹,那你就去告訴霍伯伯,說這錢是咱爸上次去的時候……一不小心拿回來的。”
林巧妹也道:“小源,你也別怪你爸。就你爸那個德行,你也知道的,他一年都掙不了幾個錢,但是給你弟弟新砌房子要錢。所以,那二十萬……你爸先拿走了十五萬給你弟弟蓋房……還有五萬塊這次看病就用光了……”
說完了,周湄覺得這話怪不好意思的。就加了一句:“本來爸準備掙夠了錢,就把二十萬連本帶利還給你的,只是那時候手頭太緊……”
周源沉默。
沉默中卻是再冷不過的笑。
好麽,當初周旺進城來探望自己,順藤摸瓜盜竊了女兒的卧室,将支票裏的二十萬拿走得幹幹淨淨。害得她獨自一個人面對蘇博青的沖天怒火……
而周旺偷竊的理由,居然是拿去給兒子蓋新房!
所以說,她這個女兒就是一張薄薄的支票,讓這群“家人”只能聞到銅臭味而來!
但深吸一口氣,周源就恢複了冷靜:“姐姐,媽,這件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知道的,家裏的情況不好,想拿點錢也情有可原。”
周湄立馬覺得妹妹說的太對了:“對,其實這件事啊,爸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就二十萬嗎?爸還以為你的零花錢每個月二十萬呢!”
但周源呵呵,知道現在周湄百般為偷竊行為找借口,她也沒怼的意思,只是道:“那這樣好了,姐姐,媽,後天霍家的律師就要來了。那律師是霍伯伯派來,專門商量收養事項的。你們不妨跟他坦白一下,讓韓律師跟霍伯伯說去。”
“律師?!”周湄心裏有些害怕:“他不會把我們告上法院吧?”
周源就“溫柔”地勸道:“姐,你別想太多了,将來我做了霍家的小姐,你還怕妹妹不給你撐腰嗎?而且,對蘇伯伯和霍伯伯來說,這二十萬實在算不了什麽。他們只是希望搞清楚真相,所以,你不妨就實話實話好了……”
最後,周源以人格擔保,霍家和蘇家都不會追究,周湄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又過了一日,霍昀派給她的韓律師就到了。
韓律師是霍家的禦用律師,專門負責民事糾紛的案子,在全國都頗有名氣。
按照她的吩咐,林巧妹和周湄向韓律師坦白了周旺偷拿女兒支票的事情,還有銀行的條子為證。
這些證據,韓律師統統收了下來。
這兩人坦白盜竊行為的畫面,周源也讓韓律師拍攝了下來。
等到周湄和林巧妹走了以後,周源才走了出來:“韓先生,這一次真的是麻煩您了。”
“不麻煩。”韓律師翻了翻手頭的筆錄,對她道:“周家母女兩個,已經坦白了周旺的犯罪過程。他們的行為侵犯了蘇家的財産權益,也侵犯了你的合法權益……我們可以從這一方面入手,剝奪周家人對您的監護權。”
周源點了點頭。
在法律上,子女想要剝奪親生父母的監護權,非常非常難。
可是有一點例外——如果父母的行為對子女構成了犯罪的,法院就可以判定剝奪。
她故意設了這麽個套,讓周湄和林巧妹坦白了周旺的犯罪過程。這樣一來,父親就成了利用女兒,盜竊蘇家二十萬財産的賊。
二十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周家以後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而她,這個曾被利用犯罪的工具,就可以借此脫身了。
然而,韓律師同時提醒了她:“周小姐,您還是個未成年人,按照相關法律的規定,假如您的父母不具備監護的能力,那麽,就得從親朋好友中選擇一名長輩作為您的監護人。所以,您最好提前考慮清楚了,到時候由誰來接管監護權。”
考慮清楚了嗎?
她當然考慮清楚了:蘇家不靠譜,霍家不能收養,只剩下……林榮蓮的家族。
下午,約見林正哲的時候,周源就把這幾日的事情說了。
當然,過程稍微潤色了一點——“林先生,我姐姐逼我拿出兩百萬來……我實在沒錢,我姐姐就說,不拿出這筆錢不準走。”
林正哲很同情地看着她。
這幾天來,周家母女兩個的醜态,他都盡收眼底,簡直是令人作嘔的守財奴。
周源的眼圈又紅了:“昨天,我姐姐又找上門來。她說,我的零花錢就有二十萬,怎麽會拿不出兩百萬來?!我問她怎麽知道我有二十萬零花錢的,姐姐就說,上次我爸去探望我的時候,從我的房間裏拿出了二十萬的支票……”
林正哲吃了一驚:“二十萬的支票?!”
“是的,是我還在蘇家的時候,有張支票忽然不翼而飛了……事後,蘇伯伯因此把我趕出了蘇家,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是……爹拿的。”
林正哲沉默了一會兒,他說:“周源,你不要再跟周家人來往了。”
這家人對女兒毫無感情可言,滿滿的都是算計。
周源擦了擦眼淚:“我也是這個想法,但律師說,我還是個未成年人,想要剝奪周家的監護權,就必須再找一個監護人。”
頓了頓,她才說出了此行的想法:“林先生,您能不能幫我?”
她知道的,林家有錢有勢,上下關系打點的不少,只要林家出馬,監護權轉移就不是難事了。
可對面的林正哲逆着陽光,嘴角往上翹着,有那麽一點意味不明……
“周源,你的情況我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麽要我林家當你的監護人,而不是霍慶楠?”
周源一句話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那個……林先生,其實霍昀是我的男朋友,我們不可以是養兄妹。”
話音剛落,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林正哲忽然有些微妙的不愉快,不禁咳嗽了兩聲,卻是看着她的眼神,越發深邃了起來。
不錯,周源的男朋友是霍昀。
他們不可以有兄妹的關系,哪怕是養兄妹也不可以。
他差點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