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掠出的人影對着她後頸劈下,女孩嘤咛一聲,白眼一翻,雙目緊閉地倒了下去。

陸觀如法炮制,把往房裏去的女孩通通放倒,一個個胡亂從她們衣服上扯下布條綁好嘴,塞進長廊盡頭的幾間空屋裏。他大搖大擺地走回去,到女孩們喝茶的屋子裏坐下,烤起火來,容色嚴峻地盯着那團紅彤彤的炭,想了想,到櫃子裏翻找出幾個栗子,又從櫃子下面果然找出了紅薯,埋在炭裏邊烤邊等熟了好吃。

吃完陸觀把冷茶往炭上一澆,戴好帽子,走出去。

宋虔之正在榻上滾來滾去睡不着,一會兒摸向枕頭底下的匕首,一會兒又抱着被子,總覺怎麽也睡不暖和。

他在想陸觀去哪兒了。

時局不等人,容州城裏一旦斷了糧,不只是餓死人的問題。苻明韶一定是早已确知容州的情形,才派陸觀來當這個欽差。

疫情現在還能說稍緩,病要人命,餓也要人命。必須盡快把闫立成抓了問話。黑狼寨只是個匪寨,不比訓練有素的軍隊,把闫立成一抓,自然也會知道他們搶走赈災糧在哪兒。設套讓黑狼寨的人把他們帶去闫立成面前是不成的,要讓闫立成見他們,只有假托朝廷要攻打|黑狼寨,而他們是上山來送情報的。然而,闫立成完全可以不理會,畢竟黑狼寨只要躲在山裏不出去,官兵就沒有辦法,真打上來了,往更深的山裏一躲,就是泥牛入海。

這麽大片的山,也不可能用火燒,燒也燒不盡,附近的州郡災的災病的病,這個冬天比任何時候都難熬,誰還顧得上這當口上并未作亂的黑狼寨。

何況當中有數千人是容州跑來投奔的難民,這些人是不能殺的。龍金山為弟兄求情,宋虔之知道這些人不全如他所說的無辜,過路行商走镖的死在黑狼寨手中的也不少,出于權宜之計,只能先答應他,再細查。另外,黑狼寨前後有兩任寨主,什麽時候行的什麽事,都不是一個時辰就能憑龍金山一個人的供詞定論的。

比這些更讓人擔憂的是,匪寨囤三四年的糧食,是想做什麽。運往白明渡口的糧又是怎麽一回事,容州并不直接臨海,要想勾結黑狄人也太遠了點。

這時,宋虔之想起了刺殺他和陸觀的黑衣人。那些訓練有素的刺客是誰派出來的。起初他以為是沈玉書的人,和沈玉書接觸下來,發現不可能是他,沈玉書沒有那膽子也沒有那本事。

現在宋虔之明白了,沈玉書堅持不能放黑狼寨,赈災糧是一方面,那是朝廷給容州休養生息的救命糧,肯定得拿回去。另一方面,他下令封鎖容州城,将疫情鎖在城內,容州翻山過去,晝夜不停,兩天就能到京城,此舉于皇帝是忠,于百姓卻是不義之舉。于是沈玉書也在盡全力補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修堤抽調走駐軍的空檔上,讓黑狼寨鑽了空子搶劫府庫。簍子越捅越大,只有端了黑狼寨,糧食有了,剿匪立功,功過可以相抵,沈玉書才能坐得住現在的位子。

窗外風大,把窗棂拍得砰砰作響,宋虔之翻了個身,他身上确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打架是絕不成的。

宋虔之不自覺地探手又摸了一下匕首,覺得好笑。

若不是脫靴的時候大意了,應該也用不着喝那勞什子。不,不對,帶他們來的人就吩咐過了,顯然無論他那匕首掉不掉出來,都是要喝藥的,才能确保萬無一失。

如果他料得沒錯,闫立成可能是挑好看的少年人藏在這樓屋,等抽出空來便來寵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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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不至于其他各處寨中人都帶一股匪氣,偏此處還有興致挂竹牌珠簾扯紗,房內置放珠寶古玩,還有一衆美人服侍。

這讓宋虔之愈發好奇黑狼寨的寨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能打得服龍金山不稀奇,稀奇的是,還這麽會享受。

現在只有等,運氣好的話,今晚就能見到闫立成,堂堂安定侯嫡子,宋虔之沒服侍過男人,不過前些年與京中纨绔們胡混,大概見過,知道怎麽做。

想到這兒,宋虔之又一陣煩躁,不住在心裏咒罵陸觀那個沒用的家夥,這麽夜黑風高還不去抓人,還不來營救,到底在幹嘛?再一想,如此寒夜,唯有蒙頭大睡才是上上之選。

要是陸觀現在正在某個營地好好地睡覺,回去他再也不想管這個麻煩上官了,苻明韶與陸觀那點在衢州的舊事,讓他們自己去算,要死要活的都不與他相幹。

這時窗戶響動,宋虔之敏銳地捕捉到這輕之又輕的聲音,往窗戶看去,卻沒什麽異常。

風聲與竹牌那特有的脆響令宋虔之漸漸昏昏欲睡,直至有人開門。

宋虔之倏然醒了。

一個如同周先那般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他走進門來,每一步都踩得木板嘎嘎作聲,門未關,不一會兒,一個看守抱着一團被子進來。

宋虔之在黑暗裏虛着眼,假裝睡着了。

“放床上去。”坐在一旁喝茶那人說。

“是。”

宋虔之聽得這一聲,略皺起了眉。

抱着被子的人走近過來,宋虔之才看到那薄被裏裹着個人,正是金順,沒心沒肺孩子睡得正香,被放到床上來,自然而然翻個身抱住宋虔之,往他脖子裏鑽,還睡着。

匆促之間,宋虔之視線與那守衛一碰,心中怦然一跳,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宋虔之心中狂跳,守衛過去,朝男人躬身。

“出去,沒你事了,老規矩,聽到什麽動靜,都無需理會。”

宋虔之緊張得要死,那守衛竟是陸觀?!闫立成竟沒有認出來?!想是陸觀沒有讓對方看到臉,真是好險。

他為什麽不直接把闫立成抓了,還在等什麽?還是外面還有別的守衛?宋虔之記得至少前門樓下有兩個,周圍還有沒有不清楚,他在樓屋見到的都是女人。

然而,陸觀只是走了出去。

那人走了過來,宋虔之幾乎能确定就是闫立成了。

屋裏亮了起來。

宋虔之緊緊閉起眼。

燭光照出一張充滿戾氣的臉,膚色黝黑,雙眉濃粗,雜毛亂飛。他眉一直擰着,将金順的頭撥轉方向。

他的嘴角冷冷提起,透露出不滿,伸手去捏宋虔之的下巴。

宋虔之本平躺着裝睡,這時被冰冷粗糙的手指一碰,呼吸便忍不住一頓。

“沒睡着?”

想是闫立成極為警惕,瞞不過去,索性宋虔之睜開眼,從枕上看着他,眸光之中,怯懦與好奇恰到好處。

闫立成心裏一動,面上卻不顯露分毫。

“知道我是誰?”闫立成問。

宋虔之:“不知道。”

“為什麽裝睡?”

“冷,睡不着。”

這答案卻讓闫立成眼神一滞,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金順被吵醒了,一臉的莫名,看到闫立成的兇相,吓得“啊”一聲往宋虔之被窩裏爬,卻被闫立成一巴掌捏着衣服後領子提了起來,他手掌比金順的臉還大,一手握着他的臉,湊上去吻,一手便扯下少年的褲子。

金順不住掙紮,滿眼含淚,求助的眼神往宋虔之瞥,卻被迫扭過臉去,吓得閉上了眼,嘴唇被又親又啃得帶了血腥味,十分難受。

闫立成松了手。

金順便渾身失去力氣地癱在床上,眼睜睜看着闫立成寬衣解帶。

闫立成衣服解到一半,朝宋虔之道:“你來服侍我。”

宋虔之滿臉通紅,五官極漂亮,雖不比先前的少年年輕,一雙眼睛卻是清澈見底,情态又十分害臊,顯然是知道男人同男人那回事的。

闫立成見他這模樣,但覺心中瘙癢難耐,上山以來,每行這事,那些少年不是哭就是豬叫,掃他興致,難得有個知情識趣的。再看金順,眼珠在淚霧裏沁得又黑又亮,躺在那裏,被吓得動也不能一動,倒是乖巧,并未吵鬧。

“快點。”闫立成再次喝道。

宋虔之在榻上爬過去,目測着一臂的距離能摸到藏在枕下的匕首。

剛到跟前,闫立成便難耐地将宋虔之往腰上一按,命令他用嘴服侍他脫衣。宋虔之原本想要等到了床上再套闫立成的話,然則短短數息,驚得滿頭冷汗,這闫立成性情如此暴躁,怕是會雞飛蛋打,話套不出不說,後|庭還要失守。

尚在猶豫,闫立成已忍不住向宋虔之衣服中摸去,宋虔之渾身沒力氣,軟綿綿的被按在被中,闫立成捉起他的右手往枕上按,宋虔之手指夠到匕首,食指屈伸之間。

闫立成眸光倏然一寒。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宋虔之口中發出,他眼角噙淚。

闫立成一言不發執起那匕首,嘴角勾起,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宋虔之顧不上被折斷的右手食指,連忙求饒:“饒命……饒命大王……我錯了,我害怕……哥,哥……”宋虔之大聲呼救,只希望陸觀還沒有走遠,他不知道陸觀有什麽計劃,有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讓他渾身發抖,陸觀該不是打算把他扔在這兒。

闫立成冷冷一笑,匕首卻未落在宋虔之的身上,而是直接捅進了金順的左胸。

金順雙目倏然睜大,只來得及悶聲痛哼一聲,繼而被闫立成提起胳膊扔下床去。他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熊,跨坐到宋虔之身上,手指濕膩膩地在宋虔之下巴上抹幹淨金順的血,食中二指喂到宋虔之嘴裏讓他不能發聲,埋下頭在宋虔之身上胡亂親,匕首鑽進被窩,隔着襯褲貼着宋虔之的大腿滑行,闫立成開始享用這已渾身發抖毫無抵抗之力的獵物。

屋頂訇然破開,闫立成倏然擡頭,抓起宋虔之的脖子将他扯到身前作肉盾,并且立刻翻了個身。

陸觀與宋虔之打了個照面。

刀光一閃,寒氣逼人割上宋虔之的脖子。

宋虔之瞳孔急劇一縮。

身後闫立成一聲怒叫。

宋虔之一臂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抓住,将他扯下了床,就地往角落裏一推。

整個床榻應聲而垮,紛紛揚起的木屑灰塵之中,陸觀手中短劍紮穿了闫立成的肩膀,他兩手抓住劍柄一旋。

闫立成張嘴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陸觀抓起一旁金順的褲子堵在了他嘴裏,順勢從腰上掏出牛筋繩往闫立成的一臂套。

闫立成雙目鼓突,拼着一股蠻力,空手握住白刃,狠命拔出,同時以頭搶地,顯是痛極。

陸觀幾乎按他不住。

闫立成悍然翻身,他比陸觀更高,更壯,騎到陸觀身上,雙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陸觀手中短劍已失,一腿彈起踹向闫立成的頭,卻頂多能踹到他的肩背。

“……”陸觀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會吃腿短的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也要與下一章一起看才爽。。。

眼睛太疼了,明天再寫

是的,沒錯,這個土匪頭子就是個禽獸

☆、容州之困(拾壹)

闫立成以一臂死壓住陸觀的脖子,手臂青筋暴突,低頭拔出口中的布,手掌血拖在榻上,口中一聲怒咆。

陸觀雙腮一凹一凸,倏然松出一口氣,咬牙發出狂嘯,怒瞪闫立成。

此時闫立成的力氣已到了極限,他兩只手上牛筋繩開始收緊,一旦松手,陸觀就會反撲。兩人均是膂力驚人,成敗俱在那一口氣之中。

宋虔之從金順胸口拔出匕首,悄然起身,來到闫立成身後。

一抹影子出現在陸觀的眼睛裏。

緊接着闫立成神色劇變,身體剛做出行動,只聽微弱的一聲,闫立成洩勁那一刻,陸觀一臂死死勒住闫立成的脖子。

宋虔之猛撲上去,在闫立成臂上補了一刀,他身上沒有力氣,闫立成向後一掀,把宋虔之撞得滾了出去,腦袋在凳子上碰了一下。

闫立成再勒不住陸觀,他雙臂随着牛筋繩收緊被縛在身後,陸觀翻身而起,一膝抵在闫立成背脊,令他跪在遍地錦被之中。

不消片刻,闫立成被緊緊綁住了手腳,勒住牙關令他不能發出喊聲。陸觀掏出麻袋,把他從頭到腳籠起來,擡腳就是一陣沒頭沒腦的猛踹。

闫立成先還憤怒地動了幾次,漸漸整個布袋歪倒在地。

而陸觀還在踹他。

宋虔之忍不住上去抓了他一把,險些被陸觀掀飛。

宋虔之痛叫了一聲。

狂怒從陸觀眼中淡去,他轉過頭來,一眼便看見宋虔之被拗斷的手指,無力地垂着,又見他袒胸露乳,身上衣服全破了,只有一條半透明的襯褲挂在腰上。

宋虔之才要說話,被陸觀一把抱進懷中,男人粗重急促的喘息讓宋虔之猛地一愣,完全不知所措。

陸觀去櫃子裏翻找出一套錦袍,過來裹住宋虔之的肩。

“手疼不疼?”陸觀帶着心疼地看他。

“不疼。”宋虔之蒼白着臉說。

“哪兒還受傷了?”說着陸觀蹲下身去,檢視宋虔之身上還有沒有傷口,就見到他腰上的刀傷,襯褲上也沾着一些血,就要扒宋虔之褲子。

宋虔之連忙拽住褲子,拒絕道:“沒事,小傷,小傷。”

屋子裏很靜,這麽大動靜居然沒有一個人過來。

“外面人都被我放倒了,還有時間,脫了,我看看。”

“………………”怪不得一直沒有人過來,宋虔之心想,陸觀神不知鬼不覺把樓屋附近的人都放倒了,真想不到他武力如此出衆。

“別扭捏。”陸觀一臉着急。

宋虔之也真不好意思再一味地抓着褲子,脫下褲子才看見,他大腿上讓匕首割出了好幾條血口,血流得不少,應該是割到了血管。

陸觀眉頭緊緊擰着,撕下床單給他包紮,包完了一擡眼才将眼下的形勢看清。宋虔之身上松松垮垮挂着那袍子,兩條修長雪白的腿就那麽伸着,他坐在地上,雙臂往後撐着地面,專注地看着他,受傷的手指不能着力,微微翹起。

陸觀喉頭緊張地動了動。

“你……”

宋虔之滿臉通紅,兩條手臂不住打顫。

就在陸觀還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宋虔之突然往後倒了下去,駭得陸觀連忙一把撈住。他将手一探,宋虔之發着高燒,想是身上不舒服,卻一直強忍着沒說。陸觀專心地低頭注視宋虔之片刻,低頭吻了吻他的眼,抱起宋虔之就下山。

從早上進山,陸觀随隊行動,他們一組人被帶到山裏挖幾種藥材。

陸觀把宋虔之抱着狂奔下山,将他藏在山腰裏一個洞中,才又上山返回樓屋,把藏在衣櫃裏的麻袋搬出來,陸觀解開袋口,看到闫立成鼻青臉腫的豬頭,探了探呼吸還在,這才重新系緊了麻袋,把他背在背上,又是一路狂奔。

如是數次,天快亮時,才奔出群山。

陸觀在河邊洗了臉,像是一頭巨狼蹲在河邊,層雲之中,金光透出,一瞬之間鋪滿河面。

随朝晖傾灑,群鳥出林,四野俱是撲棱棱的碎響。

河面照出陸觀帶疤的臉,那層僞裝早已起膩挂在臉上,陸觀從臉上揪下薄豬皮,扔在水裏,彎下腰捧起水洗了洗疤痕處。

他仿佛想到什麽,眉心微微蹙起,眉棱輕顫,轉瞬平息下來。

洞中,宋虔之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看到一個恍惚的影子,繼而被人扶起來,唇邊觸到清涼,清醒了一些,匆促地喝着陸觀裝回來的水,嗆咳不已。

陸觀一手順他的背,皺着眉捉起宋虔之的右手,折斷的手指腫得很厲害。

“沒事,你會接嗎?”看到陸觀搖頭,宋虔之不禁好笑,他是睡昏了,要是陸觀能接,早就給他接了。

“我去找馬,很快回來。”陸觀起身離開。

宋虔之摸了摸身邊柔軟的幹草,稍微坐起身,環視四周。這是一個空間不小的山洞,半米開外地上丢着麻袋,那袋子如同死物,一動不動。要不要把袋子打開看看是死是活?若是帶回去一個死人,就毫無用處。

想了想,宋虔之還是決定相信陸觀。

他脫下外袍,檢視傷口,沒有發炎的跡象,只是身上仍沒有力氣。軟筋散此物,不吃以後,會慢慢恢複。急也沒有用。

洞口閃耀着暖烘烘的金光,想是一個大好晴天。宋虔之覺得不可思議,進山走了一夜,出山卻不到一夜,而且陸觀不可能一次帶兩個人,想必是休息一會兒又回去帶另一個,這麽一路狂奔下來,只用了不到一夜的時間,且沒有被人追上來。

宋虔之不禁在想,陸觀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在衢州時,為苻明韶做了什麽,會被太後等人視為眼中釘。恐怕不只是得罪了世家。

那陽光從洞口慢慢移動進來,最後落在宋虔之的腳邊,他腦中倏然一片空白。片刻之後,不知碰到了哪根筋,福至心靈,想起年少時候外祖父尚在,冬天,整個周姓一族當中,都以能求得他外祖一幅字作春聯為榮。從入秋,外祖每日都會寫一聯,有時實在想不出,便将宋虔之抱在膝上。

那時候母親常常帶他回周家,外祖為人不茍言笑,唯獨對這個小女兒,十分寬縱。宋虔之記事小,這時候,他竟有點想不清外祖的臉了。只有一件事記得很清楚,那時他母親很美,比宋虔之入朝為官以後見過的後妃美人都要美。

宋虔之突然有點想回京城了。

這個冬天,是周婉心命裏的劫。

陸觀雇了一輛大馬車回來,已是大半個時辰後,他把麻袋解開看了一眼,宋虔之才看見闫立成被陸觀揍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你下手太狠了,打壞了回去怎麽問話?”想起來宋虔之仍覺心有餘悸,若不是他叫住陸觀,他下手重,且盛怒之中,真有可能把這山匪頭子直接打死。然而當時情勢急迫,要不是陸觀那一口氣比闫立成長,死的就是他。

“這不沒死?”陸觀重新系好麻袋,順便又踹了他一腳。

麻袋裏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宋虔之:“………………”

闫立成被丢在馬車後面小隔間,陸觀給後面那間上了鎖,把宋虔之抱上馬車,要出去趕車,突然頓住,他低頭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一臉莫名:“?”

“手疼不疼?”

宋虔之本來不覺得疼,被他這麽一提,登時疼得滿臉抽搐。

“馬上回去了。”陸觀眼神裏帶着什麽東西,宋虔之一時臉紅了。

陸觀又低下頭來,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宋虔之從頭到腳都僵硬了,難以置信地看着陸觀,陸觀擡起身,仍看着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臉,沒等他說什麽,退出去趕車。

忽明忽暗的車廂裏,宋虔之擡手摸摸額頭,仿佛是一塊烙鐵,印在他的額心之中。他摸了兩下,神色又恍惚起來,他還燒着呢,果然是燒糊塗了。宋虔之縮着身,将頭抵在車板上,昏昏沉沉地打起盹來。

馬車停在州府衙門口,圍着不少看病的百姓,宋虔之睡得正好,是讓陸觀抱進去的,沒引起多少人注意,還以為也是個病人。

周先得了信,到門口把麻袋搬進去,他一個人險些搬不動,找了個麒麟衛一起來搬。

有好奇的問:“大人這是買的糧嗎?好家夥,這麽大一袋。”

這話弄得周先哭笑不得,只得說就是就是。

坐堂給人瞧病的何太醫聽到消息,連忙說暫停問診,讓開了藥的先去領藥,外面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只得等着。

“怎麽弄成這樣?”何太醫一見宋虔之那手指就知道要不好,耽擱的時間太長了,他立即給宋虔之接上,又上了藥,還是搖頭說,“不定能不能恢複如前,怎麽弄成這樣?”

陸觀不好解釋什麽,只說:“是我不好。”

何太醫還要給災民看病,把藥交給陸景淳去熬制,陸景淳領着一個衙役去煎藥了。

沈玉書面如土色地坐在椅子裏。

接手指的時候,宋虔之疼得暈了過去,現在還沒醒,一臉毫無血色。陸觀在床邊坐下,給他擦汗。

沈玉書顫聲道:“太行險了,小侯爺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我……”

“不關你的事。他要有什麽事,朝廷問責算我的。”

要是宋虔之身份單純也就罷了,他是安定侯的嫡子,又是皇太後最疼愛的小輩,真要是以權壓人,随便給沈玉書使點絆子,他的官也當到了頭。

沈玉書越想越覺自己今年是走背字了。

“抓住黑狼寨的匪首了?”想起這事,沈玉書來了精神,“不如我先去審,讓他供出赈災糧所在,立刻讓人去取回發放給災民。”

陸觀卻不同意,叫進來周先,讓周先帶着麒麟衛去問。

沈玉書急了:“陸大人,本府是此地父母,這事合該本府去辦。”

“沒有麒麟衛撬不開的嘴,那個闫立成不是一般人,你去問,就是嚴刑拷打也問不出什麽來。放心就是,麒麟衛不會同大人搶功。”

沈玉書被說得又羞又臊又不好反駁。

麒麟衛代表皇室,從不上臺面,自然是不會與他搶功的,就是那個周先現在是秘書省的人。

“沈大人,借糧的信有回音了嗎?”

沈玉書擦了擦頭上的汗,嘆氣道:“暫時還沒有,我再想想辦法,楊大人那邊就這一兩天該有信兒了。”

“你讓校尉單風帶他的人回容州城內,這幾日加強城防,夜間宵禁。”

一聽這話,沈玉書臉色灰敗:“這是……?”

“未雨綢缪。大人不知道的事還很多。城裏有不少黑狼寨的奸細,否則沈大人以為,封城的情形下,怎麽還能有這麽多人投了黑狼寨。”

沈玉書聽得一頭冷汗,突然想起來:“對了,你們是怎麽出的城?”

陸觀沒有答話。

“那我現在該做什麽?”

“安撫災民,留意城中動向,讓人将鄉紳世家都盯着。”這些主意平日都是宋虔之來管,現在只有陸觀發話了,“糧還能吃三天吧?”

“兩天。”

“撐到三天。”

沈玉書沉默地看着陸觀,半晌,點頭道:“好,三天!”

“沈大人就去城裏做好事,容州城中百姓都服你,最晚四天以後一定要有糧發下去。”

沈玉書出門去。

陸觀爬到床上,掀開被子給宋虔之身上傷處上藥,何太醫沒有時間,只拿了藥粉給他便走了。上完藥,陸觀把被子扯過來,輕手輕腳給宋虔之蓋上,下地出去。

門外,陸景淳帶人取來了藥膏,他眼睛被黑布蒙着,但知道面前有人,便停下來向陸觀一點頭。

陸觀去找麒麟衛,看他們審問闫立成。

☆、容州之困(拾貳)

在監牢門外,陸觀碰見周先,眉便是一皺。

周先蹲在花圃旁邊,聽見腳步起身,朝陸觀問:“小侯爺怎樣了?”

“都是外傷,陸大夫的兒在給他上藥。你怎麽出來了?”想到一事,陸觀神情現出嚴肅,“誰在問話?”

周先:“麒麟衛在審,我還是不進去的好。”

陸觀反應過來,微帶着怒容。

周先擺手道:“不是忌憚沈玉書,他這州府也做不長了。當日我聽侯爺提起闫立成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也是湊巧,此次來的麒麟衛當中,有一人認識他。”

“認識?”陸觀聽糊塗了。

“六年前有一人從麒麟衛除名,此人就是闫立成。當時我還沒進宮,是以記不太清,難以确認。偏偏皇上派來保護何太醫的麒麟衛中,有他的師弟。”

監牢中傳出一聲沉悶的慘叫。

陸觀皺了皺眉。

周先無動于衷,繼續道:“麒麟衛設立至今,從未有人叛出,闫立成打破了麒麟衛引以為傲的忠名。我本存着一絲僥幸,希望不是他,他師弟一眼便将人認了出來,不會錯。”

“只有這一個?”

“只有這一個。”周先頓了頓,從上往下打量陸觀,一哂,“想不到陸大人的身手如此出衆。”

陸觀沒有接話,正要進去,被周先拽住了袖子,令他停步,周先立刻松手。

“裏面兩名麒麟衛,一名是他師弟,另一名也是早些年間在麒麟衛中熟識的,闫立成比較可能說實話。你就不要去了。”

陸觀知道周先所言不差,便道:“一個時辰,不能再久了。龍金山何在?”

“押到東廂鎖着了,他好像不打算逃跑。”

“一定要問出府庫糧銀何在,等單風來了,你與他一同上山,把黑狼寨的糧庫先搶了。”

周先:“???”

陸觀道:“把糧食發下去,容州城就能穩住。”

“即便黑狼寨有三四年的屯糧,也支撐不了容州城多久,整個容州內城就有十萬餘人。龍金山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能他自己都沒有親自點過糧庫裏究竟有多少。”

陸觀擡頭看了一眼天,是一個大好晴天,不像要下雪。

“先問吧,有多少搶多少,先發下去給災民吃。我修書一封,你讓你弟兄親自送進宮,出京之前,我已面呈皇上,若是不出意外,戶部應該已經做好了開倉放糧的準備。一來一去,用黑狼寨的糧先頂着,應當不成問題。”說完陸觀匆匆就走。

周先看着他的背影,頗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這位秘書省的新上官,竟像是真的惦記着百姓生計,這樣的人,放在秘書省,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周先又想到,陸觀是有案底的罪人,即便開恩科,也是不能參加考試的,那就斷了他的升遷之路,也只有秘書省能容他。

周先倏然眼底一亮。

不,還有一個地方。

宋虔之醒來已是晚上,感覺好受多了,就是餓,陸觀扶他起來,喂他吃粥。

屋裏燈光昏黃溫暖,宋虔之試着動了動手指,感覺到塗上去的藥膏很清涼,沒有那麽痛了。他黑亮的眼珠轉到陸觀的臉上,見他臉色嚴峻,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就想起在馬車上,陸觀在他額頭上親的那一下。

宋虔之臉色發紅,不敢看陸觀,混亂地想:他喜歡我?

“你手指這幾天就不要動了,那天晚上你到底想幹什麽?”陸觀眉頭擰着,不太高興。

“……”宋虔之嘴裏吃着粥,含糊道,“他們給我喝的參湯有問題,我就想看看到底他們要幹嘛。”結果誰知道險些被壓,總之就是倒黴吧。

“你行事一直如此莽撞嗎?”陸觀語氣近乎責備。

“也沒有一直啊……這次運氣不好,我将匕首藏在枕下,誰知道闫立成行那事還能顧得上戒備,加上走背字……反正就那樣了,本來我還打算跟他虛與委蛇一會兒,看能不能套出話來,那就不用打了。那家夥跟幾百年沒洩過火一樣,上來就親,我就想先給他一刀。”

“結果他給了你一刀。”現在想起來陸觀仍覺得後怕,要不是昨天晚上他早有打算,宋虔之被人喂了軟筋散,怕是就會讓闫立成給辦了。那厮性情暴躁,一匕捅死了金順,陸觀當時在房上看着,還以為宋虔之留有後手。

宋虔之心裏一動,見陸觀神色中又是後悔,連忙示意他繼續喂啊,邊吃邊鼓動腮幫子說:“你不是來了嗎,他也沒捅我,這次是我行事欠妥,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陸觀把勺子一摔就想發火。

“沒有了沒有了。”宋虔之叫苦不疊,本還想問問陸觀是不是喜歡他,不然親他做什麽,現在看來,這麽兇,必然不能是喜歡他。媽的,占小爺便宜。

吃得差不多了,宋虔之想起來個事,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我睡了多久?什麽時辰了,外面情形如何?”險些都忘了。宋虔之恨不得給自己兩拳,多耽擱一天,百姓沒有糧吃,就要出亂子。

陸觀一把将他按回去,說:“我讓沈玉書把單風調回來,周先帶着一名麒麟衛也跟去,按龍金山繪制的地圖,和闫立成供出的糧倉位置,上山打劫去了。”

宋虔之一愣:“這麽快?那何太醫呢?”

“府衙已閉,何太醫就住在你隔壁,我親自看着,不會有事。駐軍已經出發兩個時辰了,若是手腳快,天亮之前就能回來。龍金山也随隊去,所以讓麒麟衛跟着,免得把人弄丢。闫立成在牢裏關着。”

宋虔之心想,得找個時候去好好嚴刑拷打闫立成一番。

陸觀似有些猶豫,他把碗放到一邊,給宋虔之擦嘴,然後說:“你知不知道,六年前麒麟衛除名了一個人?”

宋虔之仔細想了想。

“像有這麽回事,我四年前才到任秘書省,可能在書庫裏見過這一檔,不過沒太留神,怎麽?”宋虔之眼神一動,便即想到,“闫立成是麒麟衛?”

那就說得通了,怪不得這麽能打,不過麒麟衛個個是從麒麟冢九死一生殺出來的硬漢,而陸觀竟能将闫立成制住。

“你拜的誰做師父?”宋虔之忍不住問。

陸觀:“關你什麽事?”

宋虔之讨了個沒趣,道:“随便問問嘛,不說算了,你傷就好了?”

陸觀摸了摸左臂,淡道:“無事。”

“我看看。”宋虔之坐起身就去扯陸觀的袍子,陸觀體熱,素來不好好穿衣服,宋虔之一扯就扯了下來,臉紅地對着陸觀鐵打一般的身軀,看到他左臂上傷口纏着繃帶,是新換的。

“崩裂了。重新上的藥。”陸觀把袍子重新拉上。

“你又救我一次。”宋虔之往懷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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