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秦宇從張應岘辦公室退出來後,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的易繁。
他握着透明的玻璃杯站在走廊上,微微側着頭望向窗外,像是在窗外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眼神一亮,嘴角下陷了些許,勾了個笑容挂在臉上,眼眶卻是有些紅的。
夏季的午後連風都帶着令人厭煩的溫度,從窗口吹進來,把他的劉海吹亂了些許,幾縷發絲被吹得翹到頭頂,等風停下後才緩緩落下來,卻偏了位置。
他專注地望着窗外,有人專注地望着他。
“你在看什麽?”秦宇忍不住出了聲,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易繁的身子僵了僵,顯然是被忽然出聲的秦宇吓了一跳,眨眨眼睛緩過神來,看着秦宇,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些:“外頭有只貓,是我第一次打表演賽回來自閉的時候遇見的,我還和它說了好多話。後來我再去找他的時候就找不到它了,還以為它離開這兒了。”
易繁停了會兒,等秦宇走到自己身邊來後才指着窗外,輕聲道:“它回來了。”
“它不會一直呆在這裏。”秦宇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見了那只貓,走在斑駁樹影下,尾巴上灑了點兒金色的陽光,“也不會一直離去。”
“嗯。”易繁眯起眼睛笑了起來,“雙排嗎?”
“好。”秦宇沒怎麽猶豫,擡手拍了拍易繁的肩膀。
電競對他們來說是工作,而隊友朝夕相伴的情誼卻不像職場中那樣魚龍混雜,相比起來,隊友更純粹——或許是因為奮鬥目标相同的原因——相伴努力拼搏的日子也更珍貴。
将過去沉澱,迎接和容納未來,才是對這些日子最好的尊重。
夏季賽NK的成績實在不理想,打完升降級賽後休息了兩三天,全隊又進入了與新輔助沈争磨合、全隊加訓的日子。好容易逮着個休息日,隊裏幾個人自然不會再看LOL一眼,什麽4399黃金礦工坦克大戰掃雷飛行棋都玩了個遍,再躺到床上睡個覺,起床後也不去食堂,點了快樂肥宅套餐到基地來吃,宅男的快樂不過如此。
沒過多久,NK便應着贊助商的要求要去外地打一場表演賽,主辦方安排住宿,張應岘嫌住得不舒服,又幫幾個人重新訂了單人套房。
“就當出來玩兒兩天呗,”張應岘說,“這次表演賽教練不跟着,你們就當放個小假。”
“回去以後要閉關特訓,”彭離當了隊長以後了解部分教練的訓練計劃,“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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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麽?”易繁舉着甜筒,悲憤道,“死刑犯上刑場前,都得吃頓好的。”
“就你皮。”張應岘翻了個白眼,幾步走過去順走了他手裏的甜筒,反手丢進垃圾桶裏,“今天第三個了,不準吃了。”
“我靠!”易繁瞪大了眼睛,“你這什麽手速?順得夠快啊!”
“不明白了吧,我高中在人群裏偷教導主任假發的時候你還在念小學呢。”張應岘沖他呲呲牙,帶着幾個人拿了房卡進了酒店。
“還能偷教導主任假發啊,”易繁倒吸一口氣,震驚地看着走在前頭張應岘的背影,“這也太叛逆了。”
“你就聽他扯吧。”秦宇搖搖頭,“怎麽什麽都信啊你?”
“不是他自己說的麽,”易繁咂咂嘴,回味了下剛才巧克力甜筒的味道,“我得信任我們領隊啊。”
“當心他把你賣了。”秦宇笑了笑。
“賣了我還能跑回來。”易繁說。
“跑回來幫忙數錢麽?”秦宇看着他。
“我看着特別像傻.逼麽?”易繁也擡眼看着他。
兩個人對視了會兒,最後也說不清是誰先忍不住樂出來的,反正一直樂到張應岘把房卡遞給他們,一臉擔憂地看着上野生怕他們熱壞了腦子的時候,兩個人才止住了笑。
一行六個人,房間都在同一層,房卡都是順便拿的,他們這陣兒剛下飛機,都想休息一會兒再出門吃飯。秦宇和易繁的房間恰好是對門兒,易繁還琢磨着晚上閑着沒事兒的時候去約着方遲找秦宇打游戲,哼着歌兒刷了房卡推門走了進去,也沒注意到身後人的動靜。
幾聲門鎖聲落下後,走廊裏只剩下了方遲和秦宇,方遲的房間在秦宇隔壁,他沒有刷開門卡,只是看了會兒秦宇,然後嘆了口氣:“你見過燈管麽?”
“嗯?”秦宇愣了下。
“就這麽長,”方遲伸手比劃了下,“學校裏裝着的那種。”
“知道。”秦宇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易繁就跟那燈管似的,”方遲看着秦宇的眼睛,緩慢地說,“直,還易碎,你撩他的時候悠着點兒。”
“哦。”秦宇還沒反應過來,等方遲開門進去了,才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回過神來。
什麽叫撩他的時候悠着點兒?
我撩他幹什麽?
秦宇推開房門的時候還有點兒震驚,方遲和夏至居然是他媽同一個腦回路,他們都覺得他喜歡易繁。
喜歡他麽?秦宇有點兒不清楚。但這麽些日子下來,那份不清不楚的感情也一直被放在心底,它談不上明亮,但心裏一直都有它的位置。
從最初的峽谷相遇再到烏龍戀愛,秦宇的态度從逗着好玩兒到不耐煩,期間從未有任何好感流露,可不知道那點兒不存在的好感什麽時候從小話痨鋪好的土地裏冒了個尖兒,時不時地刺一下秦宇僅存的良心,使得他沒有辦法去和小孩兒攤牌,只能一味避開。
再然後,那點兒好感在見面之後一發不可收拾,那莽撞又帶着一腔熱血的身影,就像挂在泥濘沼澤上空的太陽,他只望了一眼,就被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我喜歡他麽?
秦宇進屋後,靠在了門上。
沒有一個特定的時間地點人物關系;沒有一眼萬年的宿命感;也沒有大風大浪心悸難捱。他們只是相識相遇,并肩作戰,日積月累下來那丁點兒情誼,足以被定義為喜歡麽?退一步說,因為旁人兩句話,自己就要承認喜歡他了麽?
可終究是當局者迷。
他的視線和笑容早就鎖在了易繁身上,就像有個開關似的,易繁往他面前一站,啪的一聲,開關就打開了。
我喜歡他?
用什麽去證明呢?
他們壓根兒沒有來得及經歷太多的浪漫心悸,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日常和賽場上的并肩。
身後的門板被敲了兩下,秦宇回過神,将手中的背包丢到床上後搓了搓臉,拉開門,易繁站在門外,搓搓手看着他:“我有點兒餓,我們先去吃飯再回來休息吧。”
他根本就是個小孩兒。
秦宇聽見自己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
“你喊方遲了麽?”秦宇低頭看着他,語調輕柔得像是另一個人發出來的。
易繁也愣了下:“沒有啊……我靠,我忘了,就出門就想着往你這兒走了,我去喊他一聲,不知道他去不去啊。”
“別喊了,”秦宇拽住要往隔壁去的人,手指在他的掌心勾了一下,被拉住的人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秦宇的手頓了頓,像是有電流順着指尖一點一點流淌進血液裏,再流遍全身,“剛下飛機都累了,我陪你去吧。”
“那我們再吃點兒冰的吧。”易繁點點頭,笑了起來,“夏天就是要吃冰的嘛。”
“想都別想。”秦宇說,“再吃該鬧肚子了。”
“不會不會。”易繁大咧咧地擺擺手,“我鐵打的。”
秦宇笑了笑。
是的。
我喜歡他。
秦宇低頭看了看握住的手,懊惱又無奈的想。
此時的心跳可以證明。
作者有話說: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