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三十場雪
第三十場雪
車子駛進北錦園小區的時候, 付忘言透過車窗意外地看到了一輛黑色路虎低調地停在路燈下。車身澄亮光潔,泛着冷光。
她心下一驚, 顯然是沒料到小叔叔今天會來找她。
顧疏白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輛黑色路虎, “你小叔叔?”
“嗯。”付忘言點了點頭,“顧醫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
她忙不疊解了安全帶, 拿起包下車。
身後男人及時叫住她:“別忘了藥。”
“哦。”她一把接過塑料袋,抓在手裏, “顧醫生你開車小心點。”
“知道了。”
透過擋風玻璃他看到女孩子小跑着奔向那輛路虎, 軍綠色的羽絨服一晃一晃的,背影纖瘦。
只見她敲了下車窗,年輕男人的從車裏擡腿出來。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話, 付今年扭頭朝他這個方向看過來。
離得不遠,付今年的表情他看得分明。
眼神銳利,眉眼間寒光四起。
他看得出來,付今年對他充滿了敵意。
***
付忘言沒料到付今年今天會過來,“您來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呢?”
付今年的聲音淡淡的,“我給你打了, 你沒接。”
她想起剛才在車裏一直顧着和顧疏白說話了, 手機放在包裏, 沒接到小叔叔的電話也是正常的。
“我剛去了趟醫院配藥,口腔潰瘍又犯了。”付忘言小聲解釋,末了問他:“您今天下午是不是也去醫院了?”
付今年心下驚了驚, “你看見我了?”
“真的是您啊!我在醫院北門看到一個和您很像的男人,沒看到正臉。您去醫院幹嘛?”
“為了淮淮的事情。”
“這事兒處理的怎麽樣了?家屬那邊怎麽說?”
“還能怎麽處理,拿錢消災呗。”
“付淮呢?”
“被他媽鎖在家裏。”
叔侄倆乘電梯上去。
密閉的空間裏付今年說:“小九,本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小叔叔不該過問。但是你也知道,你媽媽把你托付給我,我需要對你負責。你和那位顧先生到底怎麽回事?”
“小叔叔,我是喜歡他沒錯,不過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
“是普通朋友最好,他不适合你,以後不要再接觸了。”
“為什麽?”付忘言有些不解。
“因為我不放心他。”
***
日子平淡無奇地過着,轉眼間就到了付忘言母親的忌日。
每年一到母親的忌日,小叔叔都會陪着她去青陵給母親掃墓。
頭一天晚上付忘言特地回了一趟付家。因為要準備一些東西。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母親的死始終是紮進她心裏的一根刺。随着時間的推移埋得越來越深,難以拔出。
每年一臨近母親的忌日,付忘言就容易心情不好。壓抑,難受,狀态很糟糕。
不像往常的不聞不問,全權交給付今年打理,今年父親付峥年居然破天荒向她提起了母親的忌日。
“小九明天是你媽媽的忌日,明天我陪你回青陵吧?”
“不用了。”付忘言想也未想,直接回絕:“您工作忙就不麻煩您了,讓小叔叔陪我去就行了。再說這麽多年來,也都是小叔叔陪我去的。”
付峥年:“……”
付峥年聽完面露不悅,挑眉,“你小叔叔就不忙了?”
“沒您忙。”
付峥年:“……”
“小九,這麽多年了你還在怪爸爸?”他搓了搓手,口氣聽上去很無奈,“你媽媽的事情怪不得我……”
“是怪不得您。”她直接打斷她,語氣沉涼,“我也不敢怪您。”
付峥年:“那就讓我陪你去吧,我也好久沒見你媽媽了。昨晚兒做夢我還夢到她了。”
“不必了,我想我媽應該不想見您。您還是讓她在那邊舒服點吧。”
付峥年:“……”
這麽多年不聞不問,如今又何必裝模作樣追憶?
這樣的人付忘言實在不願他去膈應母親。
付峥年卻直接沉下了臉,拍了拍桌面,“小九,你怎麽跟你爸爸說話的?你這什麽态度?”
有些事情埋在她心底埋得太久了。她一直不願說,原本是打算爛在肚子裏的。可今天看到父親這樣虛僞的态度,她胃裏翻江倒海,惡心透了。決定回敬一下她的“好父親”。
她微微擡頭,直視付峥年,“其實當年我媽媽早就被診斷出了卵巢癌晚期,可她一直很樂觀,也積極接受醫生的治療。那麽漫長的化療她都熬過來了,偏偏最後一個月就堅持不下去了?您知道為什麽嗎?”
付峥年明顯是沒想到付忘言會突然提起譚辭當年的病情,一時間有些茫然,“為……為什麽?”
“她自殺前看了一份《橫桑日報》,上面報道了您砸重金替婧姨過三十歲生日。”
***
第二天叔侄倆坐飛機到達青陵。
付忘言的母親譚辭葬在了彩雲之南,那個美麗的南方城市。
江南水鄉,小橋流水,還有些無數挺拔的梧桐和銀杏。
一下飛機,天空就飄起了濛濛細雨,細密的雨絲拍打在臉上是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天空昏暗無光,空氣中透着一股窒息的壓抑,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付忘言的印象裏幾乎每年母親的忌日都是這種天氣。酥酥小雨映稱着昏暗發黑的天空,整個世界在人眼裏都是晦澀慘淡的。
第七個年頭了,不知不覺母親已經離開她七年了。
叔侄倆撐着傘來到位于登舟郊區的墓園。細密的雨絲一點一點地落在黑色的傘面上,很快便凝聚成小水滴簌簌下落,只要撐傘的人有輕微的傾斜它就會潤濕他們的肩頭。
墓園裏荒涼肅穆,總有一股神聖而不可冒犯的力量壓迫而來。付忘言的胸口悶悶的,感覺壓了一塊大石頭,特別難受,但是又難以擺脫。
母親的忌日又恰好撞到了她來大姨媽。肚子陣陣絞痛,疼得厲害。
昨晚和父親鬧得不歡而散,她被父親虛僞的态度刺激到了,一夜夢魇不斷。第二天一早醒來,大姨媽就提前找她來報道了。
月初剛來的大姨媽,月底又來了。她的內分泌真是越來越紊亂了。
墓碑上的女人笑容明媚,容光煥發,全然不似她離世前那般面黃肌瘦,形如枯槁。
這張照片是譚辭剛結婚時照的。那時她和付峥年新婚燕爾,恩愛有加。被愛情滋潤着的女人自然明豔動人,傾國傾城。
付忘言的思緒就像澆了油的齒輪,飛速旋轉起來。
那是一個大晴天,天空湛藍,雲淡風輕。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病房內,空氣裏有條條光柱懸浮。
母親靠在床頭,溫柔地對她笑,“小九,媽媽今天特別想吃醫院對門那家早餐店的小籠包,你去給媽媽買一下好不好?”
她不疑有他,高興地答應下來,“媽媽,我這就去給您買,您等着我,我馬上就回來。”
她退出房間,病房門被徹底阖上之前,透過門縫,她回頭,看到母親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在對着她笑。笑容可掬,無限溫柔。
她不知道,那一眼竟然成了永恒。
她乘電梯到一樓,出了醫院大門一摸自己口袋,她才發現忘記帶錢了。于是又趕緊跑回去拿錢。
等她再跑回到病房,卻并沒有看到母親。她到周圍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她就立馬去問值班的護士。一個小護士告訴她,好像看到母親往天臺方向去了。
她一聽頓時就慌了,拔腿去追。一口氣爬到頂樓,就差沒跑斷氣了。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她親眼看到母親終身一躍,她從身後跑去拉她。卻是連衣角都沒碰到。
十八層,嗖的一下,一下子就到底了。
然後她的世界徹底就爆炸了。
被醫生帶到手術室外,麻木地簽字。看到醫生沖進去搶救。她蹲在醫院冗長的走廊裏冷得發抖,連哭都忘記了。
四目所及之處皆是一片了無生氣的慘白,白茫茫的光線,醫生的白大褂,雪白的牆面……
最後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戴着醫用口罩,沖着她搖了搖頭,“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節哀順變……”
她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樣痛恨父親。痛恨他始亂終棄、喜新厭舊。若不是這樣,她的母親也不會積郁成疾,早早離世。她更不會年幼喪母,從此孤零零地存活在這世間。
她孤身一人在晦暗的太平間送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時候她心裏其實很痛,但是她哭不出來,更不敢哭。因為她覺得如果她哭了,母親一定不會安心地走。她想讓她安心。
最後收拾母親遺物的時候,她在床頭櫃抽屜裏翻出一份《橫桑日報》。上頭的黑體字碩大而醒目——
“付家長子付峥年砸重金為愛妻慶生。”
——
“小九?”付今年拍了拍她肩膀。
“嗯……”她猛地回神,從回憶裏掙脫,虛弱地說:“剛有些走神了。”
譚辭的墓前依舊清冷蕭瑟,只是墓兩旁的冬青樹卻一年比一年長得好,高大挺拔,蒼翠欲滴。
年來喬木如許,一樹冬青人未歸。
那樣鮮豔明亮的綠色突然就劃傷了付忘言的眼睑,酸澀難忍。
母親半生流離,無枝可依,死後有冬青作伴,眠于故土,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付今年安靜地站在侄女身旁。他知道她不會哭,即使是在當年大嫂溘然長逝,與世長辭,他在大嫂離世後的三個小時從橫桑匆匆趕來,替侄女打理一切。從頭至尾他都不曾見到付忘言掉哪怕是一滴的眼淚。
這就是譚辭的女兒,哪怕痛到極致,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掉一滴眼淚,在旁人面前顯露半分無助。她總是倔強地扛下一切,從不将自己的軟弱示人。
可就是這樣的姑娘才讓人心疼啊!
大嫂離世前曾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在電話裏跟商量:“今年,我放心不下小九,若是以後我不能陪着她了,能把她過繼在你名下嗎?”
他當時覺得很奇怪。好好的為什麽要把小九過繼到他名下。他自然沒有答應。因為這不是他一個人所能決定的。
末了大嫂對她說:“今年你信不信,我走了以後,除了你,偌大的付家不會有第二個人對小九好。”
大嫂的這個提議自然不會被付家其他人同意。過繼不成,大嫂的話卻一語成谶。
付忘言在墓前放了一束白菊,哽咽道:“媽媽,我來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新開了個幻言坑,古穿今題材,雙十一剛過寫一寫快遞小哥的故事。去看看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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