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 殿下

那是齊長鶴記事起第一次見到江叢。

這個時候他才四歲出頭,對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只模糊的有個念頭,這偌大的皇宮裏面,沒有人喜歡他娘,也沒有人喜歡他。

齊長鶴的母親死在一年春天,破舊的木窗外是剛抽條的新枝,一點點嫩綠點綴在枝頭。

而他的母親,那個據說是被打入冷宮的女人,死在了一張合歡塌上,死不瞑目。

宮裏死個人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卷張草席往宮外一丢,便算作她的墳墓。

這是她最後的歸途。

齊長鶴哭得很傷心,他伸出手去想要推醒母親,入手是一片冰涼。

空蕩蕩的宮殿裏,回蕩着他稚嫩的哭聲,裏面含着絕望。

他懵懂之中産生了一個念頭,要讓所有他恨的人給齊母陪葬。

齊母不在了之後,這冷宮裏就空無一人。

皇後大抵是怕他身為一個皇子真死在冷宮裏頭,又或者是一生做盡了壞事臨到頭來想要做點好事積德——為她肚子裏剛懷上的未來的太子。

皇後派了個小太監來照顧他。

那個太監就是江叢,他那個時候的名字并不是江叢,而是和青。

齊長鶴一開始十分抗拒他,從不肯跟他多說一句話,小小的孩子活得像是啞巴一樣。

那個時候齊長鶴就發現了,他可以半個月都不和外人說一句話。

只不過他到底是個孩子,年幼喪母的悲傷籠罩着他,夜夜夢回都會哭濕蓋在身上并不保暖的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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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江叢夜裏起夜的時候撞見了他哭泣。

齊長鶴瞪着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死死的咬着被子,死活也不肯讓江叢看見自己這幅哭花臉的樣子。

身後的江叢嘆了口氣,似乎是打算走。

齊長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險些落下來,他狠狠地想,為什麽不肯再堅持一會兒,再多堅持一會兒,他就給他看了。

萬萬沒想到,身後伸出了一雙手,将他攏入懷中。

江叢盡量放輕柔聲音,用上了并沒有多少的全部溫柔和耐心,細聲細語的安撫着齊長鶴。

他說:“殿下啊,不哭了,在這兒呢,我在這兒呢,我們不哭了好不好?乖殿下,哭花臉就不好看了,我們殿下這麽可愛的人,怎麽可以哭成大花臉呢?所以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齊長鶴的眼淚如同開閘的洪水,止不住的從眼眶裏跑出來,他發出的細小的嗚咽聲,這哭聲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第一次,他哭出了聲。

很久以後,齊長鶴都還記得那個溫柔至極的懷抱,那柔聲的細語。

江叢以和青的身份陪伴齊長鶴一直到了他十歲,六年的時間。

後來,他死了。

因為齊長鶴。

齊長鶴小小年紀就表現出了超過同齡人的聰慧,被上書房一向頑固的老頭子稱贊為神童。

甚至連當今也開口誇贊了他幾句。

正恰恰是這幾句看似微不足道的誇獎,讓某些躲在陰暗處的人着急了。

那人是皇後,她沒能夠生下一個兒子,她的生的全部都是公主,不可能繼承皇位的公主。

皇後心裏有鬼,總覺得皇上會冊封齊長鶴為太子,總覺得齊長鶴要搶自己未來兒子的皇位。

她仍舊做着她的太後夢。

皇後派出了人來刺殺齊長鶴,卻在關鍵時刻被江叢擋了下來。

齊長鶴至今仍然記得那種感覺。

江叢就倒在他的懷裏,鮮血灑了他一身,口中還不斷有血噴湧而出。

齊長鶴呆愣楞地保持着抱住江叢的姿勢,整個人從頭涼到了腳。

江叢附在他的耳朵邊,用上了殘餘的氣力,語不成句地說:

“殿下,跑。”

江叢死了,死在他懷裏。

齊長鶴抱着早已涼透的屍身,淚水奪眶而出,他茫然無措地喊着江叢的名字。

江叢沒有應,他再也不會應了。

也再不會有第二個,如同江叢這樣不存其他心思對自己這般好的人了。

齊長鶴想起了齊母,當年就是這樣,他觸手地肌膚永遠都是冰冷的、毫無聲息的,宣告着這人的死亡。

齊長鶴把江叢葬在了城外的将林寺附近,那裏山清水秀,他想他會喜歡。

沒了江叢,齊長鶴就變了。

他變得更加陰翳,眼底是萬年不變的冰冷,他親手殺了那個對江叢出刀的人,他把他五馬分屍,他讓他死不瞑目。

他明明只是個孩子。

可這也只是于事無補。

江叢不在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江叢死後的第二年。

這一年,齊長鶴有了自己的伴讀,叫魏先的少年,剛剛十四歲。

齊長鶴覺得自己瘋了。

因為他居然在魏先身上看到了和青的影子,他和和青太像了,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齊長鶴自虐般的告訴自己:他不是和青,他是魏先。

可随着時間一長,他就越來越這麽覺得,他甚至天馬行空的想着,說不定魏先同和青是兄弟也說不定。

沒過多久,魏先也死了,同樣為了他擋刀。

齊長鶴只覺得天地之大,沒有一處是他的歸處。

他的歸處,走了。

魏先死後不過一月的時間,齊長鶴得了個貼身小厮。

一段時間過後,齊長鶴詭異地發現,他的貼身小厮,和魏先,和和青,太像了。

齊長鶴真以為自己瘋了。

再然後,這個貼身小厮也死了,同樣是為了他擋刀。

齊長鶴開始起了疑心。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偶然,三次呢?

他這麽告訴自己。

如果,真的有第四個和和青、魏先以及這貼身小厮相像的人出現,那他就……

就什麽呢?他不知道。

果不其然,一月後,齊長鶴發現了。

此時他已經可以确定一件事,這些所有的人,都是最初的和青。

不,不是和青,和青只是這個人的代號,這個人的真名到底是什麽呢?

齊長鶴發了瘋的想要知道。

終于有一天,他知道了。

這是第九個一模一樣的人,他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叢。

這個人叫叢。

齊長鶴無聲的笑了,笑得像是個瘋子一眼。

少年情犢初開,夢中的人正是叢。

夢裏的人,用來哄他的溫聲軟語變了調,像是貓兒在叫,細細的聲音在低低地哭泣,裏面卻都是愉悅的意味,像把小勾子一樣,輕而易舉勾走了齊長鶴的心。

齊長鶴開始厭倦了。

他從前覺得只要江叢在自己身邊,不管他是誰,都好,他漸漸不滿足于這樣單純的陪伴。

他想要江叢,全部的,完整的,不會消失的,心裏只有他,眼裏只看得見他的江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第十八個叢的軀體出現。

齊長鶴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傻乎乎的江叢什麽都沒有意識到,每天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好像從來沒有看見他有過什麽煩惱,嘴角永遠都是上揚的。

齊長鶴真的喜歡死這樣的江叢了。

他一步一步,編織出了一個完美的網,守在暗處等待着自己的獵物一頭撞上來。

果然,江叢毫無知覺地一頭撞進了陷阱裏,被他打包帶回了心裏。

齊長鶴以為這次江叢不會再走了的。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江叢又死了。

廣成侯府的那個二小姐江月明這樣說,她眼裏是悲憫的神色,似乎是真的悲哀。

一開始齊長鶴還不當回事,他想着,江叢總會回來的。

可是三個月過去了,天地間沒有任何地方有他的身影。

江叢離齊長鶴最遠地時間,也不過是兩個月而已。

齊長鶴發了瘋,他直接弑父登基,所有不服從的人,以及所有曾殺過江叢的人,全部死了。

金銮殿前的血洗刷了三天三夜才淡去。

齊長鶴從不在他的宮殿住,他還是最喜歡待着東宮。

江叢所有的痕跡都在裏面,這樣就仿佛,他還在。

齊長鶴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人,這是他夢見了無數回、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看了一會兒,齊長鶴自嘲地想:這個夢還挺真實的。

他轉念一想,既然是夢,那他又為什麽不能夠親吻江叢,擁抱江叢,他為什麽連在夢裏都不敢為所欲為。

齊長鶴吻了上去。

嘴唇相接的地方,第一次傳來了溫熱的、真實的觸感。

齊長鶴呆住了,随即他便被江叢推開,江叢紅着臉叫了一聲:“殿下。”

當時齊長鶴腦子裏就只有一個念頭。

親他,狠狠地親他,然後再幹他,讓他再也離不開自己。

江叢睡着以後,齊長鶴把他抱到塌上,用早就打造好的鎖鏈将金絲雀鎖在牢籠裏。

他知道這樣沒有用。

既然江叢可以複活這麽多次。他又怎麽可能是被區區鎖鏈困住。

可齊長鶴太害怕了,他不得不這樣做來讓自己擁有一些安全感。

他抱着江叢坐了整夜,快要天亮時才去端了一碗粥回來。

回來的時候,江叢已經醒了。

齊長鶴捏着碗壁的手猛地用力,随即又松開到正常的力度。

他沉默不言的給江叢喂了粥,随後一字一句的,把江叢所有的身份,全部說出來。

江叢似乎早有預料,并不害怕,只是心虛,像是從前無數次他偷吃了糕點一樣,心虛的盯着被子,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齊長鶴近乎哀求的說,讓江叢告訴自己他的名字。

江叢說:“就是江叢,我的名字,就是江叢,沒有騙你。”

齊長鶴總算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正準備往後退,和江叢恢複正常的距離,然後出門。

他害怕他多待幾秒,就會控制不住的給江叢解開鎖鏈。

他又怎忍得下心。

卻沒想到,江叢再次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

他說:“可以鎖一輩子的。”

“殿下想的話,就讓殿下鎖一輩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齊長鶴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随即他才反應過來,眸子裏是欣喜若狂。

江叢說,願意讓他鎖一輩子。

齊長鶴當真打算鎖一輩子。

江叢很害羞,臉燒得通紅,不住地叫着他殿下,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齊長鶴嘴唇微揚,笑了笑。

江叢叫一聲殿下,他應一聲。

“殿下……”

“嗯。”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幼小的孩童縮在青年的懷裏,害怕又絕望的叫着他的名字。

而那個青年,同樣不厭其煩的答應他。

這是他的江叢啊。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應該就,沒有番外了。

完結撒花花!!!!

現在在開的是《影帝今天也自戀》,破鏡重圓,小虐的那種,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瞅一瞅。

接下來要開的是《真的不想嫁入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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