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人總算有了一點自知之明。

方斛說:“跟你去幹嘛,當個正常的Omega給你生孩子?去Omega保護協會求助,因為被家暴、被歧視,被不公正對待,向別人乞求幫助?你以為這些機構,我們這裏沒有嗎?”

從一開始,袁峤跟方斛描述的時候,方斛就意識到了。

“沒有哪裏有真正的自由,去哪裏都找不到。每個地方都有人在被區別對待,得不到公平,但解決的辦法不該是逃走。我不想去當一個Omega。”

他說的事情當然很重要,但袁峤被別的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袁峤說,“你要給我生孩子?”

“……”方斛快要窒息,但又有些慌亂,“你這個人,是不是以前語文考試都是拿零分?”

分數的确不高,但袁峤要澄清:“我差一點就及格了的!”

可語文不好的袁峤,也的确無法回答方斛的疑問。

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呢?

袁峤是個有點遲鈍的直A,只想賺錢和買鞋打游戲,沒關心過O權運動,雖然相親屢次失敗也沒有絕望過,他的設想裏,自己是總有一天會和一個Omega結婚生孩子的,然後有一個雖然吵吵鬧鬧但也平凡幸福的家庭。

哪怕這三個月他被丢到男德學校裏洗腦,突然地位驟變,也很難切身體會到方斛這麽多年以來的感受。但他有些理解了方斛的做法。

“除了摧毀學校,你還想做些別的是嗎?”袁峤問,“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我需要的就是你回去。你沒有發現嗎,你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淡了。”方斛卻說,“你這個蠕蟲病毒如果再不走,就要被安全系統查殺了。”

方斛這麽一提醒,袁峤也發現了不對勁。

照理說,方斛發情的時候,那麽濃烈的信息素,他早就該失去理智也被迫發情了。原本袁峤還以為是自己毅力夠強,現在想來可能并不是。

Advertisement

如方斛所說的話,他這個來自外部的病毒,就快要被殺毒軟件消滅了。

“那我走了啊。”袁峤說。

“嗯。”

“我走了!”

“我真的走了啊!”

“你有完沒完!”方斛原本背對着袁峤,終于忍不住轉過頭罵他。

“我會回來的,等我找到解決的辦法。”袁峤認真地說,“我還要回來給你送抑制劑呢。”

方斛的眼睛有點癢,他極力忍住:“知道了。”

“還有,”袁峤的話還沒說完,“其實不生孩子也行,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他飛快地走了,只留下方斛在原地發愣。

【一周後】

來上班的方斛心情不是很美好。

他發現自己的辦公室裏多了半面牆。

貨真價實的,磚頭砌起來的牆。只有半人高,他側身還是能走進去。

但是為什麽會有牆在這裏,還有袁峤。

“這麽快就回來了,”方斛面無表情,“那我的抑制劑呢?”

“沒有抑制劑,”袁峤說,“我沒有回去,鏡子上的裂痕不見了。”

發現的時候,袁峤反而松了一口氣,他還有一種內心深處的恐懼,如果自己回去了,那留在這裏的那個原本的袁峤呢?會認識方斛嗎,又或者愛上方斛,畢竟他們才是最早認識的。

“但我研究了半天,覺得還是這個鏡子搞的鬼,”袁峤說,“我發現這個鏡子拆不下來了,牢牢地粘在了這面牆上,所以只好把牆拆了。”

“你整整一周都在拆牆。”方斛明白了。

“對。”袁峤說,“還有一件事,我脖子上的腺體也消失了,變成了一道普通的疤痕。所以我有一個猜想。”

他很是緊張,還去把門反鎖上,才深吸一口氣,打算對方斛說出來。

袁峤指着鏡子說:“這是一面鏡子。”

方斛期待了半天等袁峤組織語言,就等來這麽一句廢話:“我知道這是一面鏡子。”

袁峤急了:“我這是個比喻!鏡子裏其實什麽都沒有,只是你把什麽東西放在它面前,就反射出來什麽東西。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不同的鏡子,有放大的縮小的,也有變形的哈哈鏡。但前提是,要有個事物放在鏡子前。”

“你覺得這裏是鏡中的世界嗎?”方斛問道。

“我原本以為是這樣的,所以才想帶你回去正常的世界,”袁峤指了指鏡子,“但是回去,站在鏡子前,我突然覺得,我憑什麽這麽自大呢?也許我們那邊,才是鏡中人。”

他想繼續演示,但卻找不到道具了,問方斛:“你有另一面鏡子嗎?”

翻了半天,才勉強在抽屜裏找到一面小鏡子,袁峤拿起來把小鏡子和牆上的鏡子相對。

“意識到我回不去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我們那裏的一個Alpha科學家的故事,那個科學家叫愛迪生,”袁峤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支筆放在兩面鏡子之間,“這個故事好像是假的,但很有意思。說他母親需要做手術,但是房間裏只有一支蠟燭,光線太暗了,他就找來很多面鏡子,蠟燭放在中間。”

“老師那時候說,鏡子中有了無數支蠟燭,我聽不明白,一面鏡子不就是反射了一支蠟燭嗎?老師說不是的,兩面鏡子相對的時候,會有無數只支蠟燭。蠟燭反射在了這面鏡子上,那面的鏡子又在反射這面鏡子上的影像,這就是為什麽,Omega的信息素會被我帶到這裏來,而我又會被這個世界的鏡子反射出另一個自己。”袁峤說,“因為我們都是鏡像中的人,打碎鏡子,才能看到真實的人生。”

“如果我不願意呢?”方斛安靜了半晌,卻這樣問。

“那我就把這個鏡子搬回去,”袁峤說,“繼續去找工作、上班,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并且讓它變得稍微好一點,和你一起。”

“我不知道……”方斛擡眼看着袁峤,“我花了這麽多的工夫,才擺脫了禁锢我的枷鎖,真正開始做我喜歡的事情。”

但是現在可能一切都是泡沫。

如果袁峤繼續重複那一套跟他走,去正常世界的言論,或許方斛會直接拒絕,但袁峤說他願意留下來,以他根本不适應也不習慣的身份。

“其實我有研究過,”袁峤說,“我們這兩邊的社會結構其實都是相似的,這也是我為什麽會這麽想的原因之一。你放一個蘋果在鏡子前,再誇張也變不成梨子。安康魚的世界裏,母鮟鱇魚的體型是公鮟鱇魚的十幾倍,最後公鮟鱇會被吸收,與母鮟鱇魚融為一體,以方便随時交配,而母螳螂交配的時候會吃掉公螳螂,這些社會生态,我們所在的人類社會都沒有。人的地位和關系有了奇怪的轉換,但是基本的構造其實是一樣的。”

“就像美術課上放了一個蘋果,”方斛也開始跟着袁峤胡亂比喻,“有的人用了水彩來畫,有的人素描,還有的人展示的時候把畫紙拿倒了。”

可問題在于,袁峤和方斛都不知道,真實是會更好還是更糟。

“走嗎?”袁峤又問了一次。

“可能跟着你打碎這面鏡子,我又要失去所有了。”方斛說,“誰知道我又會變成什麽呢。”

“那走不走?”袁峤只會問這一句。

“等等吧,”方斛走回辦公桌,從抽屜裏拿了個盒子出來,“你把鞋換了。”

那雙限量還高價的醜鞋,也不知道袁峤為什麽會喜歡,被關進去都心心念念着要搶。他原本以為這會是袁峤唯一留下的痕跡。

袁峤換上鞋,繼續煞風景:“那我回頭把錢給你,你真是幫我大忙了。”

“還回頭,”方斛嗤笑了一聲,“回頭說不定你就不記得我了。”

“我會找到你的,”袁峤把手伸過來握住方斛的,方斛沒有收回去,“你忘了嗎,我總會找到你的。”

“其實我們也不用擔心這麽多,說不定等會敲碎鏡子什麽都沒發生,你還要負責打掃殘渣。”袁峤又說。

“你……”方斛話還沒出口,眼前白光一閃,是袁峤赤手空拳擊碎了鏡子。

他很快醒來。

“方主編?”有誰在叫他,不對,是他嗎?方主編。

對了,是他,大學畢業以後,他就進入了雜志社,現在已經當上了雜志社主編。馬上就要去開會。

而袁峤,袁峤就在他的聯系人列表裏面,剛給他發了個游戲。

袁峤:生日快樂啊!我專門給你做了個小游戲,夠意思吧,快去玩。

附帶了一個鏈接,方斛點開一看,幾乎氣絕。

這明顯就是一個打地鼠改變的劣質游戲,而專門之處就在于,游戲名字被改成了“打方斛”。

這尼瑪是什麽人才能想出來專門當生日禮物送人的。

操作屏幕一個個按下去,出現的都是方斛的照片,各式各樣,方斛越打越氣,不知道自己遭什麽罪還在玩。

打到最後一關順利通關,才迸發出燦爛的煙花,還有一句:

陪你闖關很開心,永遠愛你。

果然還是來自直男的,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們回到了鏡子外的世界,既不算好,也不算差,不公平仍然存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抗争。

還有就是,他和袁峤原來在一起,他們是一對戀人。

方斛慢慢地給袁峤敲字: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不過夢裏也有你。

袁峤很快回複了:原來你記得!我也是,我還怕你全都忘了!

他又打字過來:不是夢,一直都有你。

作者有話說:本來想寫個短文結果拖拖拉拉,好抱歉!袁峤、方斛的名字來自《列子·湯問》: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峤,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 來自海上的無根仙山,兩個活在映射之中的人,在機緣巧合中相逢,會有美好的結局,因為在哪個世界裏,都不會改變人的本性,去追求愛和自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