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青——20家中的風波

葉染在離家八天後, 終于回家了。

回到家後, 她安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蕭戰宇送給自己的紅色羽絨服收起來, 她想等天更冷一些的時候再拿出來穿。又把自己往日買的參考資料整理了一番, 準備再溫習下功課。

她雖然在記憶和邏輯分析上都很有天分, 但上次期中考試只考了536分，距離滿分還很遠, 這說明到了高三這個階段，只靠看書是不行的, 可能還需要多練習, 熟悉題型，這樣才能在高考這個獨木橋上走得最好最穩。

她必須利用剩下的這些時間好好練習，争取考出更好的成績來。

她并不會像蕭戰宇那樣賺錢, 也沒有理財投資的天分。目前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這是除了投胎拆遷中彩票外自己唯一的逆襲途徑了。

整理好了這些書後，她聽到了外面葉建國的聲音, 知道葉建國回來了，便出去下樓，去打個招呼。

葉建國和霍紅英見了她，都是一愣。

葉建國先拉下臉：“這幾天你到底去哪裏去了？上次來咱們家的那個女的到底做什麽的？你和她是什麽關系？你怎麽會認識這種人？”

葉染也不知道張勇找的那位妹子做什麽的，只好淡淡地道：“以前就認識的，她恰好來B市打工就聯系上了，這次我不太舒服，就去她家住了幾天。”

葉建國不高興了：“你跑出去之前好像也感冒了？你就不怕給別人添麻煩嗎？再說你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嗎？就這麽跑去別人家？還有, 你知道家裏出了什麽事嗎？你知道卓卓發燒嚴重得都要住院了嗎？卓卓是你親妹妹，你就這麽跑出去瘋玩了？有你這樣當姐姐的嗎？”

葉建國平時其實是溫和的脾氣，有着高級知識分子特有的溫文爾雅，至少在他們大學裏，老師同學都一致認同葉建國是一個很有風度和涵養的人，待人親切，脾氣溫和，可以說是謙謙君子。

葉染來到葉家後，就她的觀察來說，自己這位父親确實也算是脾氣不錯的。

但是現在，他對自己連珠炮地開始質問。

葉染擡起頭，無聲地望着葉建國。

她發現人是複雜的動物，就像一個多面菱形，不同的面反射出不同的光。

你永遠無法簡單地用一個詞來概括總結出一個人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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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建國一番質問後，卻見女兒竟然用這種平靜到不可思議的目光望着自己。

那種目光好像完全看着一個陌生的人，在冷靜地打量審視着。

他一驚。

突然間，腦中浮現出一個人來。

曾經下鄉那會，他要娶的那個姑娘，當時生産大隊隊長的女兒，還是生産大隊的勞動模範。

記得離婚後，她大着肚子來城裏找他，問他為什麽，就曾經用過這種目光望着自己。

那種目光，像是在拷問他的靈魂。

那是他這輩子最陰暗的一段時候，陰暗到午夜夢回時偶爾想起，便不能入睡，茫然地躺在那裏一直到天亮。

他不敢回顧，不過又會努力地安慰自己，從那段歲月裏走來，誰身上能清清白白沒有污點呢？

那是一段不見天日的歲月，能走過來就很好了。

再次面對這樣的目光，他沉下了臉，用更高更冷的聲音質問：“你到底有沒有反思自己？”

葉染嘲諷地笑了下：“爸爸，我沒做錯事，為什麽要反思，需要反思的是那些心裏埋着陰影的，是那些半夜被噩夢驚醒再也睡不着覺的人！”

這話一出，葉建國再也受不了了。

他擡起手來，給了葉染一巴掌。

“趴”的一聲脆響，旁邊的霍紅英和葉卓都有些驚到了。

葉卓意外地看着爸爸，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爸爸，爸爸在她記憶中一向是溫和慈愛的，她沒想到他竟然會打人。

霍紅英雖然不喜歡葉染，甚至厭惡葉染，但是她認為自己有自己的格調，不會去打人，那樣的繼母太俗氣太惡毒。

她只是不會去照顧葉染而已，哪怕她生病了，也輪不到自己來照顧，所以她問心無愧。至于葉建國沒去照顧，那就是葉建國的問題，和她無關。況且就是這樣，她也覺得委屈，憑什麽葉卓不能得到全心全意的父愛？憑什麽葉卓生病的時候，葉建國還要惦記着其它的女兒？

現在看着葉建國打了葉染，冷冷地旁觀者這一切，一句話都沒說。

她這個繼母反正是不會打人的，是葉建國自己打自己的女兒。

而葉建國自己，在打出那一巴掌後，頓時呆了。

他望着自己顫抖的手，他剛才做了什麽，伸手打了葉染？

為什麽？因為葉染那一刻的眼神像極了十七年前站在臺階前那個大着肚子的女人的眼神嗎？

霍紅英看着這樣，勸了句葉建國：“她就是再不學好，你也不能打人，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是我這個當繼母的從中挑撥呢！你好歹為我想想行不行？”

說着又勸葉卓：“帶你姐上樓吧。”

葉卓點頭，陪着葉染上樓去，她正好有話要和葉染說。

其實雖然是姐妹，年紀也只差幾個月，但彼此之間實在是不熟。

之前葉卓還會笑着對葉染叫姐姐，一臉親昵的樣子，但是現在，她望着葉染，怎麽看心裏怎麽難受。

她當然知道，邱開楚幾次三番找葉染。

她不知道這其中具體怎麽回事，很想知道邱開楚和葉染到底是什麽關系。

邱開楚對葉染說過什麽嗎？葉染是不是也覺得邱開楚很好？

畢竟邱開楚家境地位都很好，葉染這種，必然是巴不得邱開楚喜歡自己吧？

葉卓望着被打了的葉染，眼睛裏就是打量。

葉染被打了一巴掌，其實倒是沒有什麽委屈難過。

這一巴掌，基本也把殘留的那點父女之情給打沒了。

這讓她更沒有任何顧忌了。

等她考上大學後，這個父親，這個所謂的家，也就和她沒什麽關系了。

此時的她，聽到葉卓這似是而非隐約其辭的問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我和邱開楚的關系？”

葉卓在那裏含蓄了那麽半天，沒想到葉染上來就挑明了。

她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不過還是道：“是，我想知道。”

葉染挑眉，淡淡地說：“如果我沒忘記，你考試名次大幅度下滑，就是因為你日記本上寫的全都是邱開楚。”

葉卓的臉頓時漲紅了。

這是她的恥辱。

這件事發生後，葉建國和霍紅英發了大脾氣後就開始和她談心，各種談心，她像做了監牢一般難受，以至于大受打擊之下得了流感，發燒，身體虛弱，引發心肌缺血，直接進了醫院。

現在她好了，父母那裏态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聽到過父母在那裏竊竊私語，意思是只要自己能不影響學習，哪怕是和那個邱開楚接觸下也沒什麽。說現在是高三，關鍵緊要時候，如果一味地管着，反而怕她逆反，更影響學習。

甚至于爸爸那裏已經和邱院長約定了寒假裏一起去三亞旅游過冬。

葉卓當然知道，邱開楚也會去三亞的。

機會就在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而對于葉卓來說，她更關心的是葉染的态度，葉染會不會記挂着邱開楚，她和邱開楚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被葉染這麽直接地一語道破，在片刻的尴尬後，葉卓終于咬咬牙，說：“我的事，爸媽自然會安排，你不用管這些。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會不會糾纏着他？”

糾纏？

葉染突然覺得很好笑。

她望着葉卓，發現葉卓果然和霍紅英很像，骨子裏都認為自己的東西是最好的，最好的，別人都是觊觎着要搶的。

她嘲諷地笑了下：“你放心好了，我沒有父母給我安排，但是我也不會觊觎別人的東西。你能拿到手的，那就是你的，我不喜歡搶別人手裏的東西，我只對我自己能把握的東西感興趣。”

是，她的目的是逆轉葉染的人生。

可是逆轉葉染的人生，從來不是以打壓別人的人生為目的。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誰有多少本事就撲騰多大的事。

你喜歡邱開楚，去追啊，何必跑來質問她。

葉染這麽說，葉卓頓時有些尴尬，她臉皮漲得更紅了，她覺得葉染是在嫉妒她，是在眼紅，也是在嘲笑。

不過她還是昂起頭：“葉卓，其實作為你的妹妹，我想告訴你，你心态應該放平和一些。你——”

她想了想，安慰她：“你總會遇到你合适的人的，而邱開楚，和你并不合适。你并不适合他們家。”

葉染和她雖然是同一個爸爸，但是媽媽卻不同。

自己媽媽的資源和金錢是絕對不會共享給葉染的，那是不公平的，這就意味着自己和葉染注定是不同的路，是天差地別。

想到這裏，她對葉染反而有了些同情。

到底是姐妹，她咬唇：“姐，我就是說句真話，畢竟我們都年紀不小了，我就是想讓你認清楚現實。”

葉染點頭：“是，你更适合他們家，這點我承認。”

所以她趕緊上吧。

以後邱開楚其實發展得還不錯，葉卓如果真能追到邱開楚，和他在一起，應該也是挺好的。當然了，葉卓有那個當媽的當後盾，以後怎麽混也不會差，怎麽都是個白富美混個風生水起。

可是她幹脆利索的回話卻讓葉卓誤會了。

葉卓以為她自暴自棄。

小公主葉卓同情地望着葉染臉上那觸目驚心的紅掌印：“你也真是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和葉染計較什麽。

母親說的是對的，葉染這輩子再撲騰也比不上自己的，就算她和邱開楚有什麽瓜葛，最後也是無疾而終，因為她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進邱家門的。

這就是鴻溝。

誰讓她是鄉下的女人生的孩子呢，她生來就是在泥潭裏掙紮，比不上自己的。

葉卓想到這裏，心裏突然充滿了優越感，她同情地望着葉染：“葉染，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求情，讓爸爸媽媽原諒你。。”

葉染望着這位一臉善良的妹妹，默了片刻，還是道：“謝謝。但是——不必了。我不需要他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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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葉染左半邊臉腫起來了。

早上下樓吃飯的時候，她特意用一條藍色舊圍巾圍住，擋住了半邊臉。

霍紅英盯着她看了一番：“染染你今天是要去上學？”

她的目光銳利，但是聲音卻是溫柔的，那語氣有點像平時和葉卓說話。

葉染點頭：“嗯。一周多沒去學校了，我怕根本不上功課。”

霍紅英聽到她說這話，眼中流露出嘲諷來。

她想起來葉染考了全班第一名，而自己女兒葉卓才考了十幾名。

這讓她渾身每一個細胞都不舒服，對于她來說，女兒的失敗幾乎比她自己的失敗還刺眼。

以至于現在看到葉染，她就像看着一根針。

紮在她胸口的針。

明明本來是一根草，拿捏在手裏，慢慢地塑造，總有一天她會幹枯，但是現在她變成了一根刺人的針。

不過這時候，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她知道葉建國要下樓了，便緩慢地将這種刺痛感咽下，反而笑着說：“你這個舊圍巾也有些年頭了吧？而且我看着顏色也不太合适，我送你一條新圍巾吧。”

葉染搖頭：“阿姨，謝謝你，不過不必了，這條圍巾還是我媽媽當年親手織的，我還想繼續用。”

霍紅英頓時不說話了。

霍紅英這輩子最厭煩的一個人就是葉染的媽，可以說葉染的媽就是她完美人生中唯一的污點。

霍紅英低下頭，吃飯，臉色也變得難看。。

旁邊的葉卓看看葉染，再看看自己媽，沒敢吭聲，也低着頭。

這時候，葉建國下樓來了，他如往常一樣坐在他習慣的座位上，拿起報紙來，就要一邊喝着牛奶一邊看報紙。

可是就在不經意間，他一個擡頭，看到了葉染脖子上圍着的舊圍巾。

他看到的那一刻，神情頓時變了，變得狼狽無措，臉上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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