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次貼近

“朵朵。”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沉悶。

鏡中人一哂:“我想我們的關系, 恐怕并不适合這樣的稱呼。”

袁成沉默了一下:“林朵, 方便出來見一面麽?”

林朵道:“不了, 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我沒有別的事,只是單純見一見你。”他的聲音與從前不同,帶着些微苦澀, “也許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面。”

林朵只當這是他的托詞:“我認為沒有見面的必要,以後也不必見了。”

她把手機從耳邊移開, 就要挂斷電話。

手指剛要觸上屏幕, 聽筒傳來袁成的聲音, 一字一句,回蕩在洗手間裏, 格外清晰:“我要去美國了,以後不會再回來。”

她靜了一瞬,沒有回應。

袁成道:“我這次見你,是有話想對你說, 如果……如果你真的那麽讨厭我,那……對不起。”

平心而論,從客觀條件上來說,他的确是一個不錯的人。

他高高帥帥, 頭腦聰明, 成績優異,自小被女生追求到大。學校那些競賽項目, 科研項目,只要有他參與, 必拿第一。

各個教授手底下的最青睐的學生,實打實的學霸。

她對他的回避,只是因為關靜怡。他劈腿誰不可以,偏要找她最讨厭的人。

如果沒有這件事,也許他們現在的感情也不錯,仍舊是人人羨慕的校園情侶,或者已經平淡分手……倒是也好,任何一種情況,都不會像現在這般,互相尴尬,避之不及。

林朵吸了口氣,問:“你想什麽時候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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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現在?”她微微失聲,“不,改天吧,我今天……”

“我是淩晨的飛機。”

“……”

林朵半晌無語,在心中衡量一番,她道:“我今晚有事在身,不方便。算了,祝你一路順風。”

“你在哪?”

“你要幹什麽?”

“我去找你。”

“不了袁成,你……”

“聽我說,林朵。”他鄭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我想見你,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五分鐘就足夠,不會耽誤你太久。”

她想起曾經的時光。

就算有再多過不去,他們也曾相愛過,何況還是最後一次見面。

她的心在一點點變軟。

她聽見自己這樣說:“我在保羅花園。”

袁成松了口氣:“不遠,我現在過去。”

挂斷電話,林朵把手機裝進包裏,看着鏡子裏猶豫不決的自己,不禁閉上眼睛。

她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重回席間,江禮已經講話完畢,各界人開始欣賞江氏的新款珠寶,互相交流,品評。

記者媒體們再次拍個不停,林朵回來時,就看到他被一堆人圍住,她拿着手包,靜悄悄回到座位上,并不想惹人注意。

才剛坐下,就聽那邊江禮似乎連說了幾聲抱歉,她聞聲回過頭,臉部剛好撞進一個懷抱。

擡起頭,江禮順勢捧住她的臉,拇指與食指輕輕揉捏她的耳垂,他低頭注視着他:“才多久不見,就往懷裏鑽?去哪了?”

林朵認為這個姿勢太親密,周圍又這麽多人瞧着,她拿下耳邊的大掌,不想反被他握住,與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又大又有力,翻手即是風雨,此時牽着她,卻格外溫柔。

“去了洗手間。”林朵柔聲回答。

江禮笑了笑,剛要開口,這時突然有人過來敬酒,打斷了他的話。

“江總,提前說一聲恭喜了!”

來人也是西裝革履,個頭不高,油頭粉面,大腹便便。他端着一杯酒,笑呵呵地走了過來,作勢要跟江禮碰杯。

林朵連忙從他懷裏分開,纖細手指一點點滑過他的指縫,在指尖即将溜走時,他突然收手緊握,抓住了她。

他霸道地不讓她走,她擡頭去看他,他恍若未覺,俯身越過她的肩頭,極其自然地拿走她放在右前方的酒杯,随後直起身來,轉身與來人碰杯。

“馮總這聲恭喜,恐怕為時尚早。”

“江總無須自謙,相信過了今晚,維納斯系列就會成為另一個傳奇。”

“借馮總吉言。”

玻璃杯相撞,清脆動聽,江禮微笑與面前的中年人舉杯對飲。

林朵注意到好多人在看這邊,尤其,她與江禮牽着的手格外惹眼。

不遠處還有名媛們聚在一起,一邊交談一邊看向這邊,不用說,她一定是談話的中心。

馮總與江禮喝罷酒,這才看向他們兩個握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笑嘿嘿道:“江總,這位是……”

江禮微微挑眉:“你說呢?”

他終于放開她的手,在她的臂膀上親昵地拍了拍。

馮慶國恍然大悟,随後拍了一下腦袋,說:“原來是江總的女朋友,江總豔福不淺哪!哈哈哈,那一定要喝一杯了!”

侍應生連忙過來,為他們添了酒。

江禮反複咀嚼這句話,輕輕眯起眼睛,雖然笑着,嘴角的笑意卻冷了下來:“豔福不淺?”

馮慶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是什麽東西,也配在江禮面前開這種玩笑?江禮的女人,是他能随便看的?

他的冷汗都要下來了,礙于顏面又不好低頭,只得尴尬地打着哈哈,給自己臺階下:“我這喝多了,口誤,口誤!來,少夫人,這杯酒當我給您賠罪了!”

他一飲而盡,林朵沒覺有什麽,端起自己被江禮用過的酒杯,就要飲酒。

杯子剛離開桌面,被江禮輕輕按住杯口,壓了下來,沒有讓她飲酒。

等馮慶國喝光,看到這一幕,臉色又是一變。

“呵呵,江總,這……”

“她不會喝酒,這一杯還是算了吧。”江禮收回手,笑容重新攀上他的眼底,模樣斯文有禮,“馮總怎麽流汗了,還流到了眼睛裏。”

馮慶國伸手一摸,他額頭的确汗如雨下,可沒有流到眼睛裏啊?

“江總,我這眼睛好好的,也沒有……”

“沒有?也就是說,馮總的眼睛,天生就那麽髒?”

話是笑着說的,可江禮的眼底,卻仿佛淬了冰。

馮慶國再笨也明白了,他趕忙借坡下驢:“是、是,這裏太熱,我這就去洗手間,洗、洗眼睛。”

言畢,拖着有些肥碩的身軀,逃也似的離開了大廳。

江禮斂了視線,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坐在周圍的人都感受到了江禮方才的威壓,這一方角落瞬間的安靜,實在與這熱鬧的晚宴氣氛不符。

林朵明顯察覺到了,她站起來,牽着江禮到一邊去,悄聲問他:“你幹什麽!那麽吓人。”

江禮從路過的侍應生懷裏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酒,淡淡飲了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我讨厭他那樣看你。”

“啊?”

“除了我,任何人看你都不行。”

林朵一噎,覺得他的占有欲有些過分,便說:“那你把我關起來好了。”

江禮側過頭,眸色幽深盯着她:“你以為我沒想過?”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但我不想幹涉你。”江禮看向別處,“也不舍得。所以,只好去管別人的眼睛。”

林朵松了口氣,她真怕江禮會做極端的事來。

見半米之內無人,她薄嗔道:“你剛才好可怕。”

“吓到你了?”江禮擡起她的下巴,微微低頭審視着她這張漂亮的臉。

林朵在他大掌的鉗固下,弱弱點頭。

江禮輕笑一聲,收回手來,說:“那以後都蒙上你的眼睛,這樣就不會吓到了。”

他擡手,遮住她那雙水杏般的眼睛,那張小巧的臉,只剩下精致光潔的下巴,和嫣紅的唇。

她笑嘻嘻的,擡臂去拿他的手:“少騙我了,掩耳盜鈴。”

江禮仍舊捂住她的眼,卻俯身,快速在她唇上親了一澤。

暫時失去視覺的她,卻讓其他感官都被放大。

譬如他侵略過來的酒的香氣,混合着冷冽香水味,包圍着她。

唇上觸感柔軟溫熱,卻在分開後,變得極為滾燙。

他收回手,她卻怔怔的,僵硬着伸手去觸碰自己的嘴唇,好像被他親走了智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比嘴唇還熱。

“你,你……”林朵漲紅了臉,聲如蚊吶,“你怎麽就知道親我啊。”

“嗯?我去親別人,人家也不讓啊。”江禮笑眯眯的,像一只靠偷腥而飽餐的狐貍,甚至餍足地舔了舔嘴角。

林朵道:“你怎麽知道人家不讓,你親過啊?”

戀愛中的女人慣愛給男朋友出一些死亡問答題,就愛看他們因此苦惱的樣子。

江禮卻将問題抛了回來:“我說的人家,是你。”

他們旁若無人地在這邊調着情,明明有人想舉杯過來跟江禮搭話,見此情況,都識趣的沒有過來。

林朵哼了一聲,說:“我又沒說不讓,你想親,親就是了,你別賴在我頭上。”

江禮就喜歡她這副口不對心的樣子,他心下暗笑,聲音低沉:“那怎麽行,我要求很高的,只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林朵已經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嘴角的笑容無法抑制地在上揚,她強咬着嘴唇,控制自己別太丢人。

她的甜蜜已經順着聲音溢出來了:“哦,那你就去親啊。”

江禮也笑,再次貼近她,聲音又低了幾分,簡直就是用氣音在講話,魅惑又性感。

“不是已經在親了麽?”

他捏住她的下巴,再一次吻上她的嘴唇。

都說陷入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其實并不是,只是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再幼稚的事情,再無聊的話,都會因那個人的陪伴變得鮮活有趣起來。

有些甜言蜜語早就知道,可我就是喜歡你親口說給我聽。

他們在此處蜜裏調油好一會兒,終于有人鬥着膽子來找江禮,他才不得不去處理一些生意場上的事。

林朵也端了杯酒,靠在牆邊遠遠地看着江禮,看他站在一群男人之中,仍舊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看他言笑晏晏,談笑風生,魅力四射。

她微笑着,忽然想放下一切,那些患得患失的想法。

她愛他,他也愛她,那為什麽不能在一起,正式開始這段關系。

等宴會結束,回家之後,她要告訴他,她也像他愛她那樣,在愛着他。

就在這時,手包裏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想法。

林朵接了電話,一手捂着耳朵,确保自己能夠聽清電話另一端的聲音。

“林朵,我在樓下。”袁成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喘。

林朵悄悄瞥了一眼江禮,見他還在跟人談話,她嗯了一聲,回了句“我下去找你”,便挂斷電話,趁人不注意,離開了大廳。

乘坐電梯下到一樓,建築之外的媒體早已散去,只留下空蕩蕩的紅毯。

此地之所以被稱為保羅花園,因為這座建築被百花包圍,紅、白、粉三色玫瑰占了大片,半人多高的綠植到處都是,令人心曠神怡。

林朵微微提着裙擺,從建築樓宇中出來的時候,袁成正在一片紅玫瑰的花園下,徘徊等待着。

他穿着寬大的白T恤,下面是淺藍色牛仔褲,一雙運動鞋,穿衣打扮,都還是學生的樣子。那張帥氣臉龐寫滿憔悴,失了往日意氣。

見到她,他不覺中蹙起的眉頭,才稍微舒展幾分,眉目也有了變化,像是看到了什麽希望。

“林朵!”他三步并作兩步,到她近前來,想去握她雙手。

她把手背到身後去,留他伸過來的手停在半空,微微尴尬。

他只得收回去,專注地望着林朵,濃眉大眼含着深情:“你還願意見我,真好。”

林朵不想跟他念舊情:“你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

她态度如此冷淡,也在袁成意料之中,但親眼見到,他嘴角笑容還是有些泛苦。

“是。我來的目的,是想跟你道歉。”他微微垂眸。

“道歉?”

“是的,朵朵。”他苦笑一聲,擡頭看她,“請原諒我這樣叫你,我想這樣叫。朵朵,對不起,我知道我誤會了你,如果再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那樣做去惹你傷心,更不該說那樣的話……”

他忽然停頓了下,大概是回憶起曾經分開的那一幕,他覺得可笑:“我知道你一定非常讨厭我,我也不奢求你原諒,我只是想說出來。如果我今天不來當面道歉,恐怕今後再也沒機會說。”

她沒想到,他特意來此,就為了說這些陳年舊事。

“你為什麽突然想通了,你不是一直覺得我背叛了你?”林朵自嘲地笑,“還有,你出國了,關靜怡怎麽辦,她将來會跟你一起去?”

“我們已經分手了。”

“哦,已經分手了,那将來你們——”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說了一半才意識到,袁成方才說了什麽。

她驀地停頓,收了聲,盯着袁成瞧。

他覺得嘲諷,一副不想再提的痛苦樣子。

夜風拂過,寂靜無聲。

“是她先提的,剛開學不久,她就變了一個人,就好像……從前那些溫柔,都是裝出來的一樣。他怪我沒用,對我沒有任何耐心,不管我做什麽都是錯……最後我才發現,她早就出軌——她已經有了別的男人,被我發現後,她向我提出分手,還告訴我,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林朵聽他說起這些,只是沉默。

他繼續說下去:“我突然發覺自己很可笑,尤其在知道院長跟你爸的關系時,我覺得……我非常虛僞。當初她跑來吹耳邊風,我問都沒問過你,就信了她的話。我是真的愛你嗎?還是她殷勤獻得太及時,我沒有抵擋住她的誘惑,而那件事,恰好給了我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都過去了。”她說。

“是我意志不堅定,還把分手的過錯歸咎到你頭上,我算什麽男人?”

“如今她甩了我,我才清醒過來,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這句對不起,是我欠你的。”

“沒關系,都過去了。”林朵綻出一個笑容,“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真的。”

袁成看着林朵,抿唇未語,表情難言。

林朵看着遠處盛放的粉色玫瑰,聲音輕松:“分手的根本原因,是我們在一起并不合适。如果沒有這件事,我與江先生也就不會有什麽現在。”

袁成的神情更痛苦了幾分,卻還是艱難地,讓自己笑了一下:“你現在過得很好。”

“是的,我非常好。”說起江禮,林朵整個人都變得溫柔起來,目光中飽含幸福,“他讓我知道了,被人捧在掌心裏愛着是什麽感覺,除了他,在這個世上,我恐怕找不出第二個,能比他對我更好的人。”

袁成垂眸,心中酸澀,他驀地想起當初在宿舍樓下,江禮對他說的話。

他說:“她幸福與否,你,說得不算,我說得才算。”

他确實是說到做到了,起碼比起自己,他能給林朵的東西,遠比自己要多。

人生中第一次嘗到無力的感覺,竟是因為沒能抓住心愛的女人。

袁成聽見自己這樣說:“只要你過得開心,我就放心了。”

“那,祝你到了美國,學業順利。”她的聲音是那樣真誠,溫柔。

兩人相對,彼此凝望,袁成突然伸臂将她攬入懷裏,緊緊摟住了她。

“袁成!”她急了,想掙紮,卻被他用力按住。

“別動,朵朵,就當是最後一次。”

她身子一僵,便不再動了,嗅着他身上幹淨的味道,輕輕閉上眼睛。

學生時代的這段錯亂的感情,到今天,終于有一個了結。

他出國留學,她在國內,遇到了自己的愛情。

分開之前,袁成放在她背上的手,忽然托住她的後腦,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林朵頭皮一麻,後退一步,瞧他:“你……”

袁成微笑:“朵朵,你一定要幸福。”

他徹底放下了,說完了這些話,結束了這個擁抱,他已經沒什麽遺憾了。

面前這個女孩,将有一個更好的人,代替他去守護她。

“我走了,再見。”他故作輕松地說。

“好。”她沒有多言。

他向她揮別,随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必再看了,向遠方前行,那裏有新的人生。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林朵才松了口氣。

她轉回身,一手提着裙擺,另只手去撫額頭,被袁成親過的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在袁成吻上她額頭的那一刻,有人站在旋轉門的門內,望着這一幕,眸光幽暗。

黑沉沉的眼睛望不見底,有野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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