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劍卿這麽一步步逼下來,也會緊張得很。現在總算可以走了。

但是孟劍卿接着說道:“還有一個小問題。誰是青桑?”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就如魔咒一般讓剛剛放松下來、猝不及防的李漠怔在那兒。

孟劍卿注視着他突然間失去了血色的臉孔。過了好一會,他的臉色才慢慢地恢複過來。然而他整個身體的僵滞,卻還需要更多時間恢複。

透過他茫茫然睜大的雙眼,孟劍卿清楚地看到自己說出的這個名字,如一柄利刃般正插在他的心口,讓他疼痛到無法感到疼痛,甚至于無法呼吸。

他當然知道誰是青桑。然而那個從小就依在他的羽翼下一天天長大的愛哭女孩,已經永遠不會回來。青桑。張青桑。她不該姓張。蘇州城破後被俘的張姓一族,被貶為賤民,男子世世為優,女子世世為倡。他總覺得那是非常遙遠的事情,直到這一天真的來臨。這一回他再不能護翼青桑。

孟劍卿再一次問道:“誰是青桑?”

但是李漠說不出話來。

孟劍卿注視他良久,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他想知道的,不過是青桑這個人、這個名字對于李漠究竟意味着什麽,在他的心中究竟有什麽樣的份量。

現在他已有答案。

李漠似乎是勉強拖着自己的身軀離開兵器庫。

孟劍卿審視着他的背影。

青桑現在的名字是紅雪。她的冷與豔,讓整個蘇州城都為之瘋狂。

孟劍卿秘密搜查她的住處時,曾經在她枕下發現一個布偶,寫的正是李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布偶制作得極其精美,可以想見她花了多少心血。然而布偶身上的每一個要害處都密密麻麻布滿了針孔——實際上孟劍卿搜到這布偶時,它的心口上還殘留着一枚斷針。

孟劍卿可以想像到青桑,或者說紅雪,一針針插入那人偶的要害處時,心中切齒齧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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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對李漠寄予了最大的希望,所以在這希望破滅之後,才會這般恨之入骨?

李漠心中是不是也同樣對自己恨之入骨,所以才會那樣麻痹自己?

這樣深刻的恨意,是不是也會轉移到別的人、別的事物身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現在的這個世界中,他永遠也無法再庇護青桑。

除非他改變這個世界。

他會這樣做嗎?

孟劍卿無法肯定,但是更無法否定這種可能。

在遲緩、平靜、溫和的外表之下,李漠其實更像一片随時會掀起驚天大浪的海洋。

與韓笑天相比,李漠是不是更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三、】

徐朝海伸手推開兵器庫沉重的大門。

門扇雖然沉重,門軸卻極其光滑,是以大門打開時竟是悄然無聲。兵器庫內又尚未點燈,黑沉沉的寂無人聲。

這詭異的氣氛令得徐朝海在門口外停了一會才跨進兵器庫。

守在門外的兩名衛士立刻又将門關了起來。兵器庫中更是漆黑一片。

寂靜的黑暗中,徐朝海似乎都能聽見自己慢慢變得急促的血流聲與心跳聲。

然後,燈光在他面前數步處忽地亮了起來,燈下露出一張眉毛濃重得令人一見難忘的臉。

徐朝海“啊”地一聲向後連退數步,直到後脊撞到了大門上,才停住腳步。

那人将燈放在長案上,擡起頭來看着他。

燈光自那人下颌處照射上去,越發顯得他整個人有如鬼怪一般可怖。

徐朝海經過最初的震驚之後,已經鎮定下來,跨前一步,拱手說道:“徐朝海這廂有禮了。請問是哪一位要見我?”

孟劍卿自一排長槍架後走出來,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徐朝海,你應該猜得到的。你不是已經認出了這個人是誰嗎?”

徐朝海看了那人一眼:“恕徐某眼拙,不能認出這位兄臺。方才被吓一跳,委實是因為這情形太過怪異。”

他已認出孟劍卿的服色。錦衣衛找上門來,絕不會有什麽好事。但是他仍然站得筆直,鎮定自若地面對着這位目光銳利的校尉。

孟劍卿打量着他。

徐朝海的年紀比其他二年生都要很大一些,身量中等,甚至于有些過于瘦削,貌不驚人,放在人堆裏,只怕誰也不會特別注意他。不過他身為一名小小十夫長的兒子,居然能夠從寒山衛那個窮鄉僻壤一步步走到講武堂,這份志氣與能耐,當真是不可小觑。

孟劍卿在長案後坐下,揮揮手,那人立刻躬身退出了兵器庫,大門重又關上。

他示意徐朝海在長案對面坐下。

徐朝海走近時,孟劍卿心中忽地一動。

他感到了某種熟悉的氣味。

一種隐隐約約、無可名狀、無可捉摸又令他本能地提高了警覺的血腥氣。

幽暗之中,徐朝海的眼睛,恍惚如同山林裏灼灼閃耀的獸目一般。

徐朝海坐了下來。那張眼睛現在正對着孟劍卿。

孟劍卿微微一笑,他看得到那雙嗜血的眼睛背後的緊張。

他慢慢說道:“寒山衛雖然窮山惡水,出産不豐,但是靠近秋風嶺這個交通要道,南來北往的客商與行人,歷來多得很,也是盜賊剪徑的好去處。不過那些山賊,倒還講究幾分盜亦有道,得了錢財便肯罷手;但是最近十來年,這條路突然變得更不太平了,來往客商行人,竟常常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刑部積壓了大量無頭案,累得兩任堂官都受了參劾。前年刑部終于想了一個法子,派出一名得力捕頭,假扮客商也走了那條道;又在沿途設置暗哨,節節跟蹤,要查出案子究竟發生在什麽地帶。”

徐朝海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校尉以為問題是出在寒山衛?”

孟劍卿淡然說道:“不是我以為,而是刑部查出來的。那名捕頭身手不凡,與襲擊他的賊人纏鬥了許久才被擊倒,所有財物都被搶走,人則被拖到秋風嶺東側的山谷裏掩埋起來。刑部後來僅僅在那條山谷中就挖出了二十七具屍體。”

徐朝海揚起了眉:“秋風嶺距寒山衛還有二十裏路程。屍體在秋風嶺一帶發現,并不能證明與寒山衛有關。更不能證明與我有關。”

孟劍卿微笑:“我以為你看到方才那個人時應該就已經明白了。”

徐朝海脫口說道:“不可能——”

他驀然驚悟,閉緊了嘴。

孟劍卿盯着他道:“什麽不可能?因為你早已殺掉了那名捕頭、将他深埋在地下、他不可能還會活着出現在你面前,是吧?”

徐朝海立刻答道:“校尉方才也說那名捕頭是被深埋在地下。人若斷絕呼吸,至多能夠支撐多久呢?一刻,兩刻?我想至多不過半個時辰吧?前後接應的捕快,恐怕不會那麽快就發現出了問題、并及時找到那個地方、找到那名捕頭的埋身之處,将他及時挖出來。”

孟劍卿注視他一會,轉而說道:“刑部挑選這名捕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曾習練過天竺的瑜珈術,埋在地下,最少可以支持一天一夜。”

徐朝海一時無話可答,停了一停才道:“既便如此,事隔兩年,那位捕頭又有什麽根據指認我?”

孟劍卿道一笑:“因為當時你是蒙了面的,是吧?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刑部才花了兩年時間來找那個獨行大盜,将秋風嶺方圓百裏內所有稍有嫌疑的人都查了一遍,直到有人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符合條件的人沒有查,這才發現,你離開寒山衛這兩年間,秋風嶺上再沒有發生過這麽多的無頭案。”

徐朝海嘴角浮上一絲譏諷的微笑:“也許是因為刑部查這個案子時鬧的動靜太大了、那個獨行大盜避風頭去了?我想傻瓜都知道不要去觸這個黴頭吧。”

孟劍卿輕輕嘆息一聲:“那位捕頭與賊人厮殺之際,拼着受傷,在那賊人身上留了一個特別的标記。現在,脫下你的上衣,轉過身來,讓我看看你的後背。”

徐朝海霍地站起身來。

孟劍卿看着他道:“現在已經入夜,寒風已起,你後背上留下的五鳳朝陽手的傷疤,想必已經開始發青,開始刺痛吧。”

徐朝海握緊了拳,一言不發地直視着孟劍卿。

孟劍卿輕聲說道:“我想要知道,為什麽?”

徐朝海驀地低吼般說道:“為什麽?你也說過,寒山衛窮山惡水,出産不豐。我受夠了那種日子!”

孟劍卿注視着他。

徐朝海家境貧寒,這他是知道的。但是究竟貧寒到什麽程度,他卻沒有更具體的資料。

是因為貧寒,還是因為徐朝海自己的欲望,才使得他從十年前就開始走上這條道路?

孟劍卿轉而說道:“我還有兩個問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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