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節

了一聲:“看來這兩年你還是太順利了,所以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孟劍卿心知沈光禮當面與他談這些話,便是意味着不會再另行處理此事,繃緊的心弦不覺輕輕松了一下,擡起頭道:“大人明察秋毫,劍卿的确還需要磨練。”

沈光禮轉動着手中酒杯,又嘆了一聲:“看來沈某這兩年似乎也有些老了,心軟了。要是前兩年,你和高平,此時都該送到慎刑司去了。”

孟劍卿不敢再說,以免失言。

送走沈光禮,他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疑問忘記問了。

段司明算是土番子弟,朝廷對這些土司番王向來優容,若是段司明真要不給沈光禮面子,沈光禮只怕也不便貿貿然以勢相壓,為何他的語氣還如此肯定?

不過他的疑問很快便有了解答。

半個月後與段司聰同時進入國子監的,還有一批西北番王子弟,其中便有江無極——他的舅舅是駱河羌王。朝廷為表示恩寵,加封了一批官員的女兒為縣主,賜婚于其中幾名尚未訂婚娶妻的土司番王子弟,其中便有江無極、段司明與段司聰。賜婚給江無極的,自然是沈慕塵。

據說洪武帝審閱名單時笑眯眯地說沈和尚這一回總算有點兒人味了,知道公私兩便地替女兒打算打算。自然這番話沒人敢亂傳。

至此,孟劍卿心中那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才算真正落地,料想高千戶也是如此。

同時也不免對沈光禮此次的行為暗生疑惑。沈光禮究竟想幹什麽?為什麽會做出這樣一反常态的安排?

賜婚诏書将段司明打了個措手不及,楚碧天倒是挺高興,覺得與段司明的交情又深了一層。段司明覺得郁悶又納悶,郁悶是因為自己毫無選擇的餘地,挑挑揀揀耽擱到現在,居然來了個賜婚;納悶則是因為,他的消息比較靈通,知道孟劍卿這個容貌出衆的妹子早先似乎已在太子府的人選名單上,現在怎麽落到自己頭上了,不會是被人擠下來的吧?以孟劍卿的手段,怎麽就眼睜睜地看着妹子被擠下來?無論如何,太子府總是一條青雲捷徑吧?

賜婚诏書甫下三天,太子病重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四月,太子朱标病逝。

段司明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太子一死,大明的局勢只怕要大變了。

楚碧天的第一反應卻是:幸好孟劍卿将妹子許給了段司明,要不然這下子可要守寡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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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消息則震得他們目瞪口呆。

洪武帝居然诏令太子府中無子妾侍,一律殉葬。

殉葬……這樣野蠻殘酷的風俗,在中原不是早已經廢除了嗎?孔夫子那時,不就說過,即使是以人俑殉葬,也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嗎?

古怪的是,段司明居然會産生了另一個念頭:以孟劍卿的耳目通靈,不會是早知道太子快要出事,才會吃個悶虧讓妹子從選秀名單上被劃下來吧?

他看看楚碧天,楚碧天很顯然也在轉着同樣的念頭。

若真是如此,孟劍卿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若是讓洪武帝知道,只怕會以為他早就斷定太子會很快病死,所以才想方設法将妹子從太子府的選秀名單上劃了下來;以洪武帝此時的傷心,孟劍卿絕沒有好下場……

段司明兩人不敢再繼續猜測下去。

為太子治喪是國家大事,錦衣衛全體動員,其他的各項事體暫時都停了下來。孟劍卿正好與高千戶輪到前後班巡視。半夜換班之際,兩人視線相接,停了一停,高千戶說道:“令妹出閣在際,何時請我們喝一杯賀酒啊?”

孟劍卿答道:“高千戶這一杯酒,自然是絕不能忘記的。”

高千戶眯縫了眼瞧着他:“一杯酒便算謝我?”

孟劍卿聲色不動:“我會繼續努力,做好高千戶的對手。”

高千戶愕然,盯着他良久,忽地嘆道:“是極,是極,有些事情,還真是非得自己的對手才能辦得了的!”

看着他悄然離去。孟劍卿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長長籲了一口氣,望着屋梁出神。燈光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模糊不清的陰影。

太子這一去,不知要牽動多少明裏暗裏的人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洪武帝立太子嫡子允炆為皇太孫。錦衣衛指揮使沈光禮自請出家,遠赴烏斯藏雪山修行,為皇太孫祈福。沈光禮這一招懸崖撒手,不知打亂多少人的全盤計劃。

洪武二十六年,錦衣衛新任指揮使蔣業告大将藍玉謀反,連坐被株者一萬五千餘人。洪武帝随即下诏,“內外獄無得上錦衣衛,大小鹹經法司”。曾經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悄然湮滅。

二十七年,洪武帝殺定遠侯王弼、永平侯謝成、颍國公傅友德;二十八年殺宋國公馮勝。至此,朝中軍中,位尊名高、勇武剛強、幼帝将來難以駕馭之士,誅殺殆盡。

三十一年五月,洪武帝病逝,太孫繼位,次年改元建文。

孟劍卿早在沈光禮出家、蔣業接任時便被調往秦有名處,協助秦有名掌管庫房,實際上閑置起來。對此大家都不感到意外。一朝天子一朝臣,作為沈光禮的得力助手,與蔣業素無來往,孟劍卿被閑置是意料中事;蔣業将孟劍卿調往以前與他關系密切、絕對不會為難他的秦有名屬下任職,說起來還算是給足了沈光禮面子的。

錦衣衛衙門撤銷之際,庫房移交應天府後軍都督府。建文帝繼位時,秦有名因老病而請辭,孟劍卿繼任,升任千戶。與此同時,章大盛也升任後軍都督,雲燕然正式任福建水師提督。

升職令下之際,燕王于北平起兵,號為“清君側”,靖難之役開始。

一心訓練水師的雲燕然,述職之後又匆匆返閩,對前線軍務不置一辭。

孟劍卿則依然守在庫房中,靜觀燕師自北而南橫掃齊魯之地,勢如破竹。

建文二年春,南軍又一次大敗之後,焦頭爛額的兵部,向建文帝提起了他向來嫌惡的錦衣衛,以為錦衣衛雖然不是堂堂正正之師,但兵者,詭道也,錦衣衛作為偏師應該還是勝任的。

建文帝躊躇良久,指令不可起用錦衣衛之名號。

國人聞風生畏的這個名號,在建文帝心目中,同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兵部心領神會地布置下去。

沉寂數年的孟劍卿的名字,第一個被提了出來。

比起錦衣衛其他富有經驗但趨于老成保守的高級官員,孟劍卿的履歷證明了他更有破陣殺将的勇氣和能力;而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輕新人,很明顯又缺乏他的經驗。

孟劍卿接到诏令,走出庫房時,仰望浩蕩長空,天高雲淡,北雁南飛,一時之間,只覺心懷開闊正如這天空一般。

傳诏的兵部左侍郎審視着他鎮靜自如的面容和眼中熠熠閃耀的光采,心中忽地冒出兩名毫不相幹的話:“猛虎出于柙,天高任鳥飛。”

【三、】

秋色已深,北方平原的夜風淩厲呼嘯,燕軍廣寧衛大營的“曹”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這便是有名的悍将曹俨的駐地了。

這已是靖難之役的第三年。去年濟南一役,南軍重占運河上的重鎮德州,德州南北交通便利,燕軍自河北南下,始終處在德州的監控之下。燕軍南攻時,南軍或自德州橫出斷其歸路,或襲擾其補給線,或乘虛北攻。燕王謀士為此十分煩惱,不下德州,燕師始終難出山東。

而東昌一役,濟南都督盛庸擊殺燕軍大将張玉,若非朱能拼死相救,燕王幾乎也要被生擒。這也是燕王興師以來的第一次大敗。事後燕王曾感嘆,東昌之役,接戰即退,前功盡棄。今年二月,燕王再次率軍出擊,于滹沱河、夾河、真定等地連敗南軍,又攻下了順德、廣平、大名等地。但是燕軍雖屢戰屢勝,南軍卻兵多勢盛,攻不勝攻,燕軍所克城邑旋得旋失,不能鞏固;能始終據守者,不過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

這樣的拉鋸戰,究竟還要打到何時?

夜風之中,後寨的糧草營突然間飄出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守夜的四名士兵來不及報警,已經被人自身後捂住了嘴,短刀随即勒斷了咽喉,四具屍體輕輕地放倒在地上。

糧草營起火的喊聲傳進大帳時,曹俨正靠在榻上打盹,驀地驚醒,聽明白外面的喊聲是什麽意思後,罵罵咧咧地跳了起來。這已經是他的糧草第三次出問題了。前兩次還是在路上被劫,這一次他總算将糧草平平安安運回了大營,居然還是出了問題!

曹俨暗自慶幸自己最近警惕性夠高,夜不解甲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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