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節

當下套上頭盔抓起佩劍大步走出主帳,各位副将也已聞訊起來,一群衛士簇擁着他們向糧草營奔去。

守衛糧草營的副将趙樸正帶領手下在救火,熏得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嗓子都有些叫啞了。也難怪他這麽緊張,上一次他負責押運的糧草才剛被南軍劫走,現在他可還是在戴罪立功期間。

趙樸望見主将,急忙撇開手下前來請罪。曹俨彎腰扶起他,一邊說道:“救火要緊——”

一語未完,曹俨的身子突然一僵。

一柄短劍自下而上貫穿曹俨的盔甲未曾遮擋住的左肋,徑直插入他心髒部位。

左右将士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一呆,趙樸已經拔出曹俨的佩劍,唯恐方才一劍未曾致命,又是一劍勒斷了曹俨的咽喉,随即回劍劃過了自己的咽喉。

鮮血四濺,兩人同時倒在地上。

一片混亂之中,幾位副将心中不約而同都閃過一個念頭:“原來火燒糧草營為的其實是暗殺曹俨!”

燕軍常年與蒙古作戰,又經三年靖難之役,自是訓練有素,曹俨雖然被刺,幾名副将立刻分頭整頓軍營、撲救糧草營的大火,最重要的是防備南軍的趁火打劫;同時派人向二十裏外的前軍統帥朱能的大營報信。

朱能派來處理此事的是張玉的一個族侄張範。

張範首先要弄清的是,趙樸跟随曹俨多年,去年還在戰場上救過曹俨的性命,按理來說,絕不可能是南軍的奸細,為什麽突然會刺殺曹俨?如果連趙樸這樣的人都會反叛,廣寧衛大營中還有什麽人是可以信任的?

他們的疑問很快有了解答。第二天午後,十幾名前次南軍劫糧草時俘虜的燕軍士兵被放了回來,與他們一道放回來的,還有趙樸。

刺殺曹俨的趙樸,其實是趙樸那位一直在南軍任職的同胞兄弟趙相。

趙樸跪在曹俨與趙相的屍體前痛哭。他的一名親兵禀報說,抓住趙樸後,南軍一名将領以趙相的妻小為人質,逼他替換趙樸來刺殺曹将軍;趙相臨行前要求,如果他此行成功,以後不能再加害他的家人,連趙樸也要放回去。

趙樸哭完之後,便紅着一雙眼請命出戰,見張範沉吟不語,趙樸的臉色立時變了,忿忿地道:“好,張将軍不發兵,我哪怕一個人,也要将那賊将斬于陣前!”

與他交好的兩名副将拼命按住他,趙樸猶自不肯甘心,全力掙紮。張範瞪他一眼,厲聲喝道:“沒頭腦的東西!有你這麽打仗的嗎?先給我弄清楚對手是什麽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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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俨并不是第一個被刺殺的将領。三個月來,燕軍中已有六名将領被刺殺,行刺的手段真是花樣百出:一人被随軍醫官毒殺,一人被貼身親兵刺殺,一人在戰後巡視戰場時被僞裝成屍體的南軍死士刺殺,一人被趁夜潛藏在自家營門了望塔上的南軍神射手射殺于點将臺上,一人在押運糧草時被藏在糧車中一天一夜的刺客擊殺,還有一個竟是在重重守衛中被人潛入帳中半夜裏割了腦袋。那些刺客,被圍困後立即自殺,雖然知道必定是南軍派來的,竟是無從追查其詳細的來龍去脈。

曹俨是第七個。

而曹俨的糧草營,也是第五個被燒的糧草營。

張範向朱能複命時,不無憂慮地道,種種跡象表明,南軍中有一支精于藏匿蹤跡、常在夜間行動的精銳小部隊,專門負責行刺與燒糧等事項。

這一支潛伏在黑暗中的部隊,對他們的威脅委實太大。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不早日解決掉,等到哪一日連燕王也被暗殺,那就悔之晚矣。

朱能皺起了眉頭。

這樣狠辣娴熟的殺人手段,倒很像是錦衣衛的風格。只是錦衣衛在辦完藍玉一案後,鳥盡弓藏,已經解散,前任指揮使沈光禮都跑到烏斯藏的雪山中出家修行去了;建文帝又向來讨厭錦衣衛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辦事方式,應該不至于重建一個類似的衙門。

不過也不能一概而定。畢竟洪武帝當年在太子死後借藍玉謀反一案發動的大清洗,令得朝廷直接控制的軍隊裏,勇武剛強之士死傷殆盡,以至于靖難之役一起,南軍面對燕軍時只好節節敗退;東昌一役後,形勢雖有好轉,但南軍仍是敗多勝少。這種時候,建文帝也許會無可奈何地重新動用錦衣衛的舊部人馬來打破僵局。

張範建議應該專門撥一批人馬來對付這支部隊。

朱能明白此中要害,當即令張範負責,于全軍抽調人手,務必盡快解決此事。

【四、】

亂葬崗上,某一個墓碑突然動了一動,然後慢慢向一旁移開,露出黑忽忽的洞口,兩名衛士小心地将床子弩擡了出來。

他們在這裏已經潛伏了一夜。雖然號稱土行孫嫡系傳人的莫懷衷挖的洞很有水平,通風通氣狀況良好,但是不見天日的地方到底還是氣悶,是以一出來都不由得長長籲了一口氣。

遠望對陣的燕軍與南軍,旗幟飛揚,人聲馬嘶,一場大戰,立刻便要開始。

兩名衛士不免極其敬佩地望一望跟在他們身後鑽出來的孟劍卿。莫懷衷能在燕軍巡邏隊的眼皮底下挖出這樣的洞固然不簡單;但是孟劍卿能夠如此準确地選定挖洞的地點與潛伏的時間,那就更不簡單了。

孟劍卿伏在一旁,舉起千裏鏡搜尋自己的目标。

燕軍先鋒是韓笑天。這個天姿傑出、憤世嫉俗的年輕人,當年以第一名從講武堂畢業,被燕王召至麾下,獨領一軍,號為“辟易”,每戰必為先鋒,所當無不辟易。若是能殺了他,燕王想必會心疼得很吧。

兩名衛士蹲在地上調整好方位。本應五人踏開的強弩,因為衛歡改裝時加上的扳機,現在僅由兩名衛士一齊踏開。孟劍卿上滿五十枝箭,剛剛塗上藥汁的箭頭烏藍烏藍,在秋陽中湛湛閃亮。

燕軍擊鼓,韓笑天和他的辟易軍開始沖鋒。

孟劍卿度量距離,低聲下令。五十枝毒箭應弦而發,取的是韓笑天的正前方位置。燕軍中已有人看見這破空而來的箭枝,大叫起來,韓笑天雖然也已看到,然而飛馳之際,一時間根本無法勒住奔馬,更無法及時加快速度逃離那蓬弩箭的籠罩範圍,緊跟在他身邊的數名親兵,同時從鞍上跳起,撲過去想要用自己的身軀為主将擋住來箭,但是已經來不及。

韓笑天舞動長槍,一連擋掉了十幾枝弩箭,但仍有三枝射中了他。

他搖晃一下,終于絕望地跌下馬來。

深秋的天空碧藍如洗,這樣澄清透明,仿佛正是他心中那潔淨無塵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軀突然間變輕,向上飛升,一直飛升向那明淨的天空,融入一片白光之中,心中充滿寧靜的喜悅。

韓笑天慢慢閉上了眼睛,臉上的不甘與絕望也慢慢消失,平靜得就如熟睡。

遠處的千裏鏡一直追蹤着他,直至此時,确定他已死去,方才放下。

孟劍卿暗自吐了一口氣,心中忽地生出無名的感慨,甚至于一絲惆悵。

同時中箭的二十餘人,也先後落馬,只留下無主戰馬仍是向前飛馳。

南軍主将立刻抓住這個機會擊鼓進軍。

兩軍混戰之中,即使有人想抽身來追尋殺人暗箭的來處,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吧。這正是他們撤退的大好時機。

但是孟劍卿突然仰頭望向天空。

藍天之上,一只蒼鷹正在他們頭頂盤旋飛舞,身姿矯健而優美。随着鷹舞,一支燕軍迅速插入亂葬崗與南軍之間的空地,截斷了他們退往南軍最便捷的道路。另一支燕軍則正從另一面包抄過來。

孟劍卿臉色微微一沉,下令撤退,同時一刀斬斷了床子弩的扳機。兩名衛士會意地将各個組件盡可能毀壞。他們帶不走的武器,也不能留給他人可乘之機。

躲在一裏開外的小樹林中看守馬匹的另一名衛士聽到哨聲,已帶着四匹馬飛馳而來,四人堪堪趕在燕軍合圍之前沖了出去。只是最便捷的歸路已經被截斷,他們只能向東面奔去,東面山丘起伏,時有樹叢,正可以阻擋燕軍時時射來的亂箭。

他們在狩獵燕軍将領的同時,自己也成為了燕軍狩獵的目标。

孟劍卿的目的地是三十裏外的那一片群山。只要搶在追擊的燕軍之前進了山,便是他們的天地了。

追擊的燕軍穿過一片稀疏的榛樹林時,兩棵大樹之間突然拉起一根細繩,沖在最前面的那名偏将猝不及防,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跌倒在地上;隐在樹後亂草叢的一名衛士斜刺裏掠了出來,左手抱住那名偏将的頭,右手一刀割斷了他的咽喉。緊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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