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遇剛從國土局出來便接到了陳薇的電話,也沒什麽大事,就找人唠嗑來了。
看在對方邁入離異人士隊伍不到半個月的份上,何遇應下了,夾着一堆文件緊趕慢趕的趕了過去。
見面地點約在近郊的一個綜合性商場,半年前剛開,平時沒什麽人氣,很有點半死不活的意思。
一樓中間有個兒童游玩區,何遇到的時候就看到陳薇趴在那邊的護欄上,臉對着裏面,身子掉了一半。
“你這是幹嘛呢?”何遇走近了,朝她背上輕拍了下。
“哎呦媽,你吓死我!”陳薇猛一轉身,“作死呢你!”
“不是,你這幹嘛呢?大庭廣衆玩雜耍一樣。”
陳薇朝裏一揚下巴:“做口頭訓導呢。”
裏面站了個五六歲的小孩,戴了一頂粉色頭盔,身上綁着帶子,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安全确認。
邊上緊挨着的是一系列龐大的童子軍游玩項目。
“兇殘,”何遇啧了兩聲,不敢茍同的搖頭,“這才幾歲,你讓她玩這個?”
“這話說的,搞得來像我在虐待她,到最低年齡限制了好嗎!”
“別說,我還真感覺你在虐待她。”何遇忍不住将回憶往前撥了撥,“前兩天跟你通電話,那個背景音,感覺你家屋頂都能被這孩子給哭掀過去。”
“你懂個屁,”陳薇說,“是個孩子都得哭,誰在她這個年齡能沒有一點哭聲?玩笑!”
正說着,那邊的前期工作結束了,陳薇喊了聲:“陳藍天,過來!”
何遇兩眼睛差點吓掉:“你孩子不是一直叫盧珊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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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剛改的,我的孩子怎麽可能冠那人渣的姓。”
何遇聽的有點不适應,很顯然的那孩子也還沒習慣,愣是沒給反應,低着頭還在那撥弄腰上的帶子,等陳薇又一聲吼之後,才颠颠的跑了過來。
小姑娘有點胖,五官看過去自然而然也帶了點憨厚。
跟他父親長得很像。
何遇敏銳的察覺到陳薇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她扯着小孩的領子讓她在原地轉了兩圈。
“好好爬,今天要是順利爬完了,你何遇阿姨請客吃好吃的。”
陳藍天扭頭不确定的看何遇。
“沒事,不管你怎麽玩,阿姨都帶你去吃好吃的。”何遇說。
陳藍天立時咧嘴笑了,兩個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瞬間高興成了一條縫。
何遇伸手進去拉了拉她背上的保護裝備:“不過這個怎麽感覺有點大,确定沒問題嗎?”
“沒問題,”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工作人員說,“保護設備都是按實際身高配套的,請你們放心。”
這是個男人,穿了一身迷彩工作服,踩着褐色短靴,身量高,臂膀寬厚,身材相當不錯。
他的左胸別着工作牌,名字叫段孟。
何遇說:“你們會全程跟着嗎?”
“如果小朋友膽子小,後面的攀爬項目不敢進行的時候,我們會過去幫個忙。”
簡而言之會作壁上觀,等蘿蔔頭卡在那了才會出動一下。
何遇笑了下:“我家孩子太小了,能不能麻煩你全程陪同?”
今天不是節假日,商場游客極少,相對的這邊來玩童子軍的小孩也就連個影都沒。
營業員工資是跟每月銷售額挂鈎,有一個是一個,多一分是一分。
段孟看了何遇一眼,點頭:“好的。”
他搭着陳藍天後背爬上了木梯。
小孩子第一次接觸這類活動,胖胖的臉上滿是新奇,難免左右張望。
陳薇眉頭一緊,吼了聲:“你胡亂看什麽呢!專心爬你的障礙物。”
陳藍天連忙低頭,一聲不吭的抓住邊上的繩索,慢慢超前走動。
“挺聽話的。”何遇說。
“這叫什麽聽話,不是應該的嗎?”
何遇戳了戳陳薇的肩頭:“同志,過分了啊,大人的矛盾不該殃及到孩子,父母離婚,最受罪的不就是她嗎?”
陳薇性子犟,何遇都做好了被她狠怼的準備,結果對方沉默了好半晌。
“她跟那個男人長得太像了。”陳薇諷刺的勾了勾嘴角,“長成這樣居然還能搞小三,我眼瞎也就算了,那女的腦子也不好使。”
陳薇跟她前夫相親認識的,想着反正找不到喜歡的,家裏又催的緊,索性就找個老實憨厚的過日子,哪怕沒有什麽激情,至少還能有點平靜。
但鬼知道會陰溝裏翻船,直接把那男人給抓奸在床了。
陳薇刺激受很大,腦子倒還很清爽,第一時間将床上那兩人的衣服一抓,生生從二樓窗戶給扔了出去。
在女人驚恐的尖叫聲中,又操起邊上的椅子朝那縮成一團的窩囊男人給砸了過去。
三天後,陳薇幹淨利落的離了婚,并相當順利的得到了陳藍天的撫養權。
何遇沒在這問題上火上澆油,轉了話題:“珊……陳藍天轉到另一邊去了,我們換個地。”
“懶得去看,”陳薇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敲着盒身抽出一根,“我去抽根煙。”
“什麽時候學會這玩意的?”
陳薇:“最近。”
跨越這些障礙物實際上沒什麽難度,為了鍛煉小孩的膽量,架的有點高而已。
另一邊是梅花樁,每根相隔十幾公分的方形立體柱,逐次往上,最矮的差不多兩臺階的高度,最高的則有五六米。
陳藍天站在最矮的一階上,頂着一張通紅的臉看何遇。
何遇靠在護欄上,沖她笑了笑:“怕不怕?”
陳藍天擡頭看了看,懵懂的搖頭:“就是有點高。”
“那累不累?”
“有點。”
這孩子長得肥,體能消耗自然更大,額上有了明顯的汗跡。
“你要是累了就別爬了。”
陳藍天猶豫了下,胖臉上顯出一絲糾結,最後還是搖頭,說:“不行,媽媽要罵的。”
“你媽經常罵你嗎?”
“就做錯事了會罵。”
“比如說呢?”
她想了想,說:“就是衣服沒放好,還有鞋子啊,碗洗不幹淨也會被罵。”
“你媽挺苛刻啊!”站在邊上做旁聽的段孟突然插了一句進來。
陳藍天扭頭看他:“苛刻是什麽意思?”
何遇說:“他說你老媽真壞。”
陳藍天嘴巴一抿:“那不是壞,那也是為我好,大人都這樣的。”
段孟輕輕的挑了下眉,緊接着引導陳藍天開始往上爬。
“你自己怎麽舒服怎麽來,等會要是不敢了,就雙腿并攏往前坐好,雙手拽住你眼前的繩子。”段孟扯了把陳藍天連着腰的那根繩索,“就是這根,雙手要放在這裏,聽明白了嗎?”
陳藍天點了點頭。
“上去吧。”
何遇盯着那一小坨肉團慢慢的往上蹭,到中間拐彎的時候停頓了下,扭來扭去嘗試了好幾次才登上去。
“這東西看着好像挺有難度的。”何遇說。
“玩這個畢竟都是孩子,稍微有點恐高的就上不去。”
何遇扭頭看他,段孟正專注的關注着陳藍天的動向,她說:“掉下來的很多?”
“我讓他們掉下來的很多。”
“什麽意思?”
段孟扯了下嘴角:“等會看着。”
離終點還有五根,何遇不知道挂在半空中的陳藍天是什麽心情,反正就她一個看客來說還是蠻緊張的。
何遇不自覺的搓了下手說:“這個成人能玩嗎?”
段孟用一種你逗我的表情賞了她一眼。
何遇笑道:“我就是好奇問問,不能玩就不能玩呗。”
“你要是對這個有興趣,可以去後面的農莊,有個戶外鍛煉的項目。”
何遇說:“我恐高,玩這得死,除非有像你們這樣的全程跟着。”
蹲在倒數第二根的陳藍天已經靜止了快半分鐘了,目測已經到達了極限。
何遇喊:“還能往上嗎?”
陳藍天沒說話,人都沒動一下,連個眼神都沒敢甩過來。
段孟跟着喊:“還有最後一階,馬上就到終點了,加油!眼睛不要往下看,往前看,盯着你前方的那個臺階,跨上去!”
幾秒鐘後,陳藍天依舊無動于衷。
段孟說:“那你往前坐好,剛才教你的那個姿勢!”
這句話一出,陳藍天終于有反應了,記性挺好,這是知道自己能下來了。
她磨磨蹭蹭的要開始往前坐,屁股還沒落穩,抽了半天煙的陳薇終于回來了。
“你敢!”陳薇一聲吼,目光冷冷的盯着上面的陳藍天,“你今天敢不給我爬完試試!”
動作到不上不下的陳藍天瞬間呆住了,臉上滿是無助。
陳薇:“你今天就給我爬完了!”
何遇猛一拽她:“你幹嘛呢!沖個孩子吼什麽,你瘋了!”
陳薇一把掙開她,盯着上面的陳藍天:“你爬不爬!”
陳藍天停了兩秒,之後嘴巴一咧,開始哭了。
那張還是幼童的臉看過去特別的痛苦和可憐,詭異的是哭聲卻沒怎麽聽到,仿佛是電視屏幕,畫面是生動的,卻按了靜音一樣。
就這麽僵持了有五分鐘,在陳薇無動于衷的情況下,陳藍天接着哆哆嗦嗦的開始往上爬。
始終沒表态的段孟突然開口說:“人需要用很大的力氣來克服自己的恐懼,梅花樁中途停下來的小朋友基本都沒力氣再往前的,這位小朋友很可憐。”
陳藍天這時跨上了最後最高的那根柱子,維持着爆哭的表情,吃力的坐穩,抓住了眼前的繩子。
段孟喊:“坐好了,現在要下來了!”
随後一拉繩子,陳藍天整個人都蕩了出來,從五六米的高處,晃蕩着往下,直到踏上平地。
小孩壓根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滿頭的汗,手依舊緊緊拽着那根繩子,望過來的眼神充滿驚恐懼怕。
何遇轉頭看陳薇:“這樣為難自己的孩子,有意思?”
陳薇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發抖的手:“我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