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語氣不佳, 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何遇愣住了, 有點想不明白是什麽狀況,
她思忖片刻, 才謹慎的解釋:“最近太忙了,所以沒聯系你。”
“是嗎?”段孟似乎站在風口,手機那頭傳來明顯的風聲, 混合着他淡漠的聲線, “我前後已經打了你幾十個電話了,你居然能忙成如此地步。”
“怎麽可能!”何遇下意識說,“你來電話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像你說的太忙了吧, ”段孟說,“忙的連來電都聽不到。”
何遇蹙眉,脾氣跟着升了上來:“你有話就直說,陰陽怪氣的做什麽?”
段孟沉默了下, 說:“那個男人是誰?”
“哪個?”
“前天下午打你電話,是個男人接的,原先以為是你同事, 結果他告訴我是你男人。”
何遇心陡然往下一沉,咽了下口水, 不用再多問,她都知道是個什麽事了。
能在她身邊擅自接聽她的電話, 并且開口說出是自己男人的人,除了餘一洋,再找不出第二個。
加之那個晚上餘一洋莫名其妙的反常, 終于也明白了點原由。
“沒話說了?”段孟開口。
何遇張了張嘴,卻一時真找不出什麽合适的說辭,她沒法為自己去申辯,錯了就是錯了,事實就是事實,不可能因為自身的隐瞞,或者不作為而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說話!”段孟暴怒的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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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遇呼出口氣,話音不是很穩的說:“是有這麽個人,他沒說錯。”
那邊靜了會,随後直接顯示通話中斷。
何遇臉色很不好看,她把手機死死的拽在手裏,過去很久才頹然的放松下來,整個人都感覺很無力。
她倒是沒奢望過這件事能一直瞞下去,但也沒想到會暴露的這麽快,并且毫無征兆,全無緩沖。
以前沒心沒肺設想的很好,覺得關系沒說明,能理所當然的把自己往外摘,還可以給自己留那麽一個不怎麽站得住腳的借口。
可真到了眼下的地步,何遇發現自己內心的愧疚感比預期的要濃重的多,她甚至都不敢去想段孟現下心中自己已經落得了個什麽樣的形象。
她可以辜負很多人,但她獨獨不願辜負段孟。
真是造孽了!
何遇煩躁的抓了把頭發,之後便坐那在發呆。
餘一洋回來的時候發現何遇的點滴已經空了,回血嚴重,他連忙叫來護士重新換上。
“嘴巴淡不淡?要不要吃點東西?”餘一洋坐她邊上,伸手将何遇耳邊的頭發挂到耳後。
何遇不耐煩的躲了一下。
“怎麽了?”餘一洋察覺到她跟剛才有異的情緒,“怎麽突然間又有脾氣了?”
“你接我電話了?”何遇冷眼看他,擡起手晃了晃手機,“還把人拉黑?”
餘一洋臉上原本關懷的表情也瞬間淡了下去,他坐正身體:“噢,你沒署名,我以為是騙子呢,就給拉黑了,怎麽?原來不是?”
裝,接着裝!
何遇真想把他這副虛僞的模樣給撕了,卻又生生的忍着了。
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惹怒他,因為對大家都沒什麽好處。
不管怎麽樣,這一步确實是她走錯了。
“一個號碼而已,你這麽激動做什麽?”餘一洋這時又說。
何遇擡頭看電視,裏面重播着周末綜藝:“我不喜歡別人接我電話。”
“包括我?”
何遇:“包括你。”
餘一洋湊過去,輕輕貼着她的耳朵,說:“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回答,你不該抗拒我。”
“我需要隐私。”
“隐私當然給,但太多的自由我不願給你,容易跑。”
何遇緩慢的轉頭看他,餘一洋微微勾起嘴角,沖她笑了笑。
“就憑你現在的德行,還想讓我跟你結婚?”
餘一洋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
“籠中鳥,”何遇哼笑了聲,滿是嘲諷,“傻子才做。”
“不,”餘一洋擡手拖住她的後腦勺,極為寵愛的捏了捏,“結了婚就又是另一種态度了,生活狀态不一樣,心态也會不同,你何不試試?”
“試錯的類型有很多,你說的這一種我看不上。”
“錯?”段孟收回手,聲音冷了下來,“你這說法真是讓人很不愉快,不過撇開這些不談,既然是在協議期內,你是不是應該遵守規則,與其他男性保持距離?”
之前為了讓那份協議具有法律效力,很多內容都是打了擦邊球寫的,裏面并沒有明文規定何遇不能與第三方戀愛,雖然如此,但彼此雙方卻是默認的,餘一洋費心費力為的也不過是這點。
何遇抿着嘴,沒說話。
餘一洋:“我說錯了?”
“沒有,”何遇說,“游戲規則,該遵守的确實要遵守。”
這次出差整整用了十二天,期間何遇再沒有聯系段孟,當然段孟也沒有犯賤的來找她。
段孟的水果店已經開業了,何遇讓陳薇過去看過一眼,據說開業那幾天生意非常火爆。
陳薇在電話裏說:“我早就勸過你的,你偏不聽,現在沒法收拾了吧。”
何遇說:“無所謂,被餘一洋控制了這麽多年,我還不能為自己活一次了?”
“那人家段孟難受是欠了你的?”
何遇沉默了下:“這一點我沒話可說。”
“性別互換一下,你就是妥妥的渣男,”陳薇又說:“那你打算怎麽辦?”
“等時間到吧。”他們也只有這條路能走了。
“你怎麽還這麽天真!”陳薇在那邊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的說,“到現在都還沒認清現實嗎?餘一洋費了大功夫大金錢把你圍了這麽多年,你真覺得時間一到能走得掉?”
“不然呢?”何遇說,“我難不成要被他困一輩子嗎?”
餘一洋或許是很多人眼中不可多得的情人,但是對何遇而言卻是無福消受。
陳薇不理解。
何遇說:“你要是被人逼着來這麽一遭,你就會懂了,當然,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懂。”
陳薇說:“你現在這麽騙餘一洋,萬一被揭穿,後果有想過嗎?”
“這麽多年,你以為我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嗎?”
陳薇:“最好是,別到時候一點效果都沒有,反而把自己害的更慘。”
何遇輕笑:“那就是命了。”
回去後何遇好好休息了兩天,之後駕車特意去段孟的水果店繞了一圈,如陳薇所說生意很好,還雇了幾個員工,人影綽綽,店門口也擺了一個貨架,至于段孟,沒瞧見他人。
或許是在店內,何遇當下沒勇氣進去,她還需要時間做點心理準備。
有人這時突然敲了敲她的車窗,何遇猛一回頭,跟車窗外面無表情的段孟視線相對,他剪了板寸,五官全部顯露出來,以前略還有點秀氣的味道,當下則都被粗犷所覆蓋了,整個人更有了男人味。
他穿着黑色薄薄的線衫,袖口撩到手肘處,露着精壯有力的小臂,胸前挂着工作圍裙,之後也沒了別的舉動。
兩人對視片刻,何遇降下了車窗,說:“開業大吉!”
段孟勾了下嘴角,帶着諷刺:“我是不是得說聲謝謝?”
何遇沉默了下,說:“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段孟撇過頭,抽了根煙出來叼在嘴上。
誰能想到難得的一次主動找上門,會捅出這麽大一個洞,這個打擊是巨大的,段孟甚至都有些怕了。
他讓自己變得很忙,從早到晚不留一點空閑的時間,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好過一點。
然而該來的躲不掉,看到樹蔭下那輛紅色馬自達時,段孟一點都不意外,他有預感何遇會出現,他們兩不可能就這麽沒頭沒尾的結束了。
“我比較想不通的只有一點,”段孟吐出一個煙圈,目光複雜的看着何遇,“你把我當什麽了?”
兩人一個站在外面,一個坐在車內,隔着一定的距離,視線受阻,感覺很不好。
何遇索性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身邊。
“我并沒有耍你的意思,而且我們在一起很放松很開心,這一點我也裝不出來。”她說。
段孟心裏一股子氣,都不知道要怎麽發洩,夾着煙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着。
“不是耍我?”他輕笑了聲,隐忍的低聲說,“那是什麽?你難道敢說你沒有腳踏兩只船嗎?”
段孟直直的盯着她,他簡直要鄙夷自己,因為他內心居然分外渴望着何遇能理直氣壯的承認這荒唐的說辭。
能大聲的告訴自己:對,她沒有。
但何遇說:“我不敢,我确實腳踏兩只船。”
她停頓了下,然後豁出去一般的開口:“那個男人叫餘一洋,我跟了他近十年。”
段孟痛苦的閉了閉眼,但下一秒又很快收起了這份失态,将手上的煙一丢。
“滾吧!”他說,然後轉身就要走。
“段孟,我跟他是有協議的!”何遇大聲說,“我并非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跟他的關系也并非表面的這麽簡單。”
段孟腳步又停了,他都恨自己的不争氣。
然後便聽何遇言簡意赅的将原由說了一遍。
“距離協議時間還有一年不到。”何遇最後加了一句。
“嗯,”段孟說,“我的時間挺寶貴的,一分也不想耽擱。”
何遇愣了下,緊接着點了點頭:“我知道,理解的。”
她有什麽資格不理解,錯全在自己,沒理由讓別人陪自己白白耗着。
只是想到往後可能就此沒了聯系,何遇還是忍不住惆悵,人一旦有過陪伴,就很難再回到一個人,孤獨不是人人都願意享受的。
何遇很難受,但這個難受還在接受範圍內。
段孟這個時候突然往前快步走去,何遇擡頭發現水果店門口停了一輛小貨車,有員工跳上去準備下貨。
段孟跑到那頭,在下面做接應,他表現的連看何遇一眼都嫌多餘。
何遇站了會,便上了車。
紅色馬自達很快消失在這條馬路盡頭。
段孟眼角餘光一直有留意,而直到這時才擡頭看過去一眼。
“老板,撤手啊!”有人喊了聲。
段孟遲了一步,塑料箱蹭着他的胳膊落下來,生生扯下一塊皮。
“沒事吧!”那人連忙跳下來,看到段孟慘不忍睹的胳膊,牙疼似的皺了皺眉,“怎麽辦?這有點嚴重,要麽去醫院吧?”
小夥子叫小柯,年紀還不大,瘦瘦小小一只,平時幹活倒是很利索。
段孟忍着疼,搖了搖頭:“沒事,我上點藥就行。”
“不行吧,創口太大了。”
“沒事。”段孟擺手,徑自轉身去裏面上藥。
藥水碰到傷口傳來的刺痛讓他身體緊繃了下,等緩過這一陣之後,又如自虐一般的更使勁往上搓着,恨不得再蹭下一塊皮來一樣。
小柯不放心,跑進來看情況,見段孟在那一副不要命的樣子,瞬間就吓着了。
“老板,你這是幹嘛呢!”他一把拽住段孟的胳膊,見鬼一樣的看着他。
是啊,他這是做什麽呢?
為這麽一個輕佻的女人,搞得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是不值得。
段孟将夾着棉花的鑷子一扔,搖頭:“沒事。”
“看你臉色不像沒事啊。”小柯歪頭瞅他,“你要身子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我們這幾個人也夠了。”
段孟搖頭:“回家會更難熬。”
“怎麽會?睡一覺不就行了?”
段孟還是搖了搖頭。
水果店一般早上八點開門,晚上九點結束,段孟自開業到現在都是第一個到的,也是最後一個走的。
店內的清潔工作全部都是他親力親為,因為老板勤快,員工更不敢犯懶,水果出貨快,腐爛果實又能及時挑出,加之每日換新的促銷活動,實惠的價格加上新鮮的果實,漸漸的客源也就穩定了,銷售額更是逐步上升。
然而後面幾天身為老板的段孟臉色卻越來越沉,盡管不會遷怒于店裏員工,但看着那張好像欠了他幾百萬似的臉,大家也着實難受的不行。
小柯手上有兩張電影票,中午吃飯的時候跑去賄賂段孟。
“老板,要不要看電影?”他拿着票往他跟前湊,“就當換個心情,消遣一下。”
段孟眼都不擡的說:“沒興趣,你要想去看,我可以放你一天假。”
“不不不不不,”小柯連忙擺手,“完全沒興趣,我就是跑出來打工的,賺錢是首位。”
“沒事,讓你們帶薪休假,兩張電影票正好。”
店裏員工有三個,一個今天輪休。
就這樣,老板沒給忽悠出去,他們自己白白撿了一天假。
下午人少,段孟一個人也足夠了,他挑揀了一下水果,做了幾個果盤,然後在工作號上發了個朋友圈。
沒多久就有人轉賬來預定,他把果盤分批放好,又把水槽裏的刀具收拾了一遍,之後就沒什麽事了。
他在收銀臺後坐了會,拿出手機翻了翻,他朋友少,一天下來都不會有人找他,除了以前工作時關注的幾個公衆號信息,剩下的就只有何遇。
跟她的聊天記錄框還在,段孟鬼使神差的點進去看了看,內容不多,很平淡,聊聊天氣,談談吃喝,有時候何遇也會發個搞笑的段子過來。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普通,那麽的平常,何遇從來沒有抱怨過她的生活,她的遭遇,看起來好像她過的是那麽無憂順遂,可事實上卻完全相反。
她經歷着常人所難以承受的生活,可她看過去卻還是挺樂觀。
她沒有依靠,沒有訴求,只有在那段晚間相處的時間裏,能稍稍感知到她小女人的一面。
段孟胸口驀然疼了一下,反複看了很久之後,将何遇的聊天框設置了置頂。
這簡直就跟自虐一樣。
他想何遇,随着時間的延長這種想念越來越明顯,最開始敢信誓旦旦的讓她滾,現在就有多打臉。
可他跟何遇認識才多久?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他每天都這麽問自己,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今天的近乎忍無可忍。
這種不斷加重力道的克制,讓他感到疲憊不堪,又痛苦的不行。
晚上兩個員工終于浪回來了,段孟把工作交接了一下之後,第一次率先離開了水果店。
他先在外面逛了一會,随後打車去了何遇公司附近。
當晚何遇正巧在公司熬夜開會,她近期也不好過,自虐一樣的變成了工作狂,餘一洋看在眼裏,什麽都沒說。
會議結束後一夥人起哄去吃夜宵,都是部門領導,對于敲詐老板這件事還是有膽子做的,何遇沒興趣跟他們同流合污,但架不住多數人的慫恿。
一夥十來個人,一起下電梯,出了公司大門。
夜裏風有點大,何遇拉緊外套,側頭打了個噴嚏。
然後發現了站在樹下的人影,起先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辨別了好幾秒,才确定确實是段孟。
居然是段孟!
何遇驚的腳步下意識停了停。
走在身邊的餘一洋注意到了,問:“怎麽了?”
随後扭頭順着何遇的視線看過去。
何遇吓了一跳,連忙擡手将他的腦袋掰了過來,說:“沒什麽,風沙過來容易進眼。”
餘一洋順杆子往上爬,摟住了何遇的腰,快速在她臉龐親了一口。
何遇陡然睜大眼。
餘一洋低低的笑了笑:“難得見你主動,我一下沒把持住。”
何遇沒什麽表情的松手,往後退了步,視線錯開,重新往那個方向看去時,已經沒了段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