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宋錦程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這麽多年, 他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算少,有意向交往的也不是沒有, 只是總感覺少點什麽,在最後都變得不了了之。
這也是為什麽他在對待何遇的态度上變得極為謹慎,哪怕相談甚歡, 甚至交往過密, 也不曾有過任何越軌的行為,因為難保最後會發生什麽變故,導致彼此關系太過複雜而不好處理。
果然好的不靈, 壞的靈,莫名其妙就真的多出了點事來,還是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
他心下懊惱,覺得還不如兩個人真發生了點什麽呢, 想要悔婚也至少多個一道坎。
宋家父母邀約的飯局,最終因着宋錦程強力反對,而取消了。
飯局沒有, 不代表就碰不上面。
事關獨生子一輩子的事情,做父母的沒有置之不理, 聽之任之的道理。
宋母在一個早上找了過來,這是她第一次來何遇所開的花店, 進門時笑容滿面,好似真的順路經過,進來瞧一眼。
她還誇贊那些花長得好, 說何遇一個人在這料理真是辛苦了,勸她應該招個小姑娘幫襯着。
何遇笑着陪在她身側,禮貌點頭回應。
她想,上了點年紀的人就是不一樣,閱歷不是白攢的,這個時候還能笑吟吟的說家常,不容易。
一圈逛下來後,宋母輕輕嘆了口氣,說:“我們宋家就錦程這麽一個孩子,從小到大他想往東,我們一般也不會硬壓着他往西,尊重他大部分的選擇,極少插手過問什麽。”
終于要來了。
何遇點頭:“你們是對極開明的父母。”
“開明沒用,該攔的時候,我們還是得做一對惡人。”
何遇:“道理在那,你們就算做了,以後他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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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頂着微胖的一張臉,看何遇的表情稍稍變得有些複雜了,她說:“你來我們家的時候,其實我是挺喜歡的,長得文質彬彬,言行得體,哪怕家裏情況不太好,我跟他父親也不覺得是大問題。”
花店進來的地方擺了鐵藝桌椅,此時她們兩就在這面對面坐着,何遇抽空還給她倒了一杯茶。
“不好意思,我這裏只有花茶了。”何遇說。
宋母壓根不在意這些,又接着說:“告訴我們情況的是錦程父親的至交好友,他本也不願提,只是他也看着錦程長大,這事着實嚴重了些。”
何遇微微垂着頭,目光定在一片枝葉上,好似在出神。
“我們跟錦程說的就單單是車禍的事,可若真只是車禍我們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了,誰開車沒點意外啊,你說是不是?”
“可你那不單單是車禍啊,你跟了那個男的那麽多年吶,我們這……”宋母羞恥的欲言又止,那些暗地裏的,被人當作談資的身份細節,就這麽在這未盡的話語中被涵蓋的清清楚楚。
一個情婦身份,對于任何清清白白的家庭來說,都是一個無法接受的事實。
何遇沒什麽好解釋的,若換位思考,她也會有跟對方一樣的做法。
“我理解的。”她說。
宋母搓了搓手,面對何遇平淡的态度,也有點不是滋味,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完。
“好在結婚喜帖還沒發出去,索性時間不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別人來問,不搭理就是,一般人也不會不識相。”
“總歸認識一場,你跟我們宋家沒緣分,希望未來你能碰到了好男人嫁了,以你的條件再找一個不難。”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何遇基本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了。
訂婚那會儀式盡管簡單了些,但是該走到的步驟一個沒少,那些戒指金器都已經到位,放到了何遇這。
訂婚戒指在之前何遇就已經摘掉收起來了,既然今天宋母過來了,她索性就把這些東西也還回去。
還給宋母比還給宋錦程要容易的多。
何遇起身走去櫃臺,再回來時手上便拎了不少禮品袋,上面印着金器店的店名。
“這個還給你們,□□也都在的,時間離的不遠,不管是自己用,又或者是退掉,都來得及。”
宋母臉上有點尴尬,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她發現這麽大的事情,何遇卻比預想中的要平靜的多,也說不清心裏頭是個什麽滋味。
她燙手山芋一樣拎着那堆東西,嘴上又接着提另外一些事。
“因為我們沒把實情告訴錦程,那孩子可能一時沒法接受,又或者還會跑你這來,所以我們的想法是,能不能拖你幫個忙,在錦程過來的時候跟他……”宋母又開始點到為止。
何遇掀眼看她,笑了笑:“如果這麽為難,你們大可以把實情告訴他,直接讓他打消某些念頭。”
“這些實情說出來對他總歸是個打擊,這麽多年了,你是錦程帶回家的第一個姑娘。”
何遇:“這就是你們不想做惡人,讓我來當劊子手的理由?”
被這麽直接的道破原由,宋母被弄得愣了下。
何遇說:“我的過去,我不否認。雞湯文都說一個人的過去跟現在無關。但現實往往告訴我們,過去不單影響現在,還能影響未來。你們選擇退婚,我接受,這是我一開始就需要承擔的風險。”
“但在你們否決了我之後,又不願擔起棒打鴛鴦的職責,讓我來主動去拒絕你的兒子,這話說出來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一邊瞧不起我,一邊又要我幫着你們做好人?合适嗎?”
宋母被她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畢竟是有過教育基礎的,硬是沒失了身份。
只說:“何小姐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強求。”
宋母很快便起身走了。
何遇随之将閉店休息的門牌挂了出去,獨自坐在那發愣。
誰能想到這麽久了,餘一洋還能硬生生破她一樁婚姻,真是神奇。
一個人的現在,是由她的過去堆疊的,何遇認。
只是經歷了這一遭,後面要再想對婚姻抱有希望,可能就更難了。
後面宋錦程又跑過來找了何遇幾次,何遇始終态度平平,文人有文人的驕傲,在意識到确實沒有繼續的可能後,他也就放了手。
時間一長,陳薇自然察覺到了不同,過來找何遇詢問,一得知實情,瞬間将宋家人給罵了個面目全非。
何遇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她,說:“有什麽好氣的,人家有這樣的選擇也正常,換你兒子要是找個這樣的,你能同意?”
“這能比嗎?”陳薇擰着眉,臉色非常不好看,“你的情況跟那些女的能一樣嗎?你這不是被迫無奈嗎?”
“不管怎麽樣,事實就是事實,算了。”
陳薇抿着唇,無法釋懷的樣子,不過也正常,這介紹是她做的,現在搞成這樣,心裏不舒服也理解。
何遇撞了她一下:“成了,我都沒生氣,你氣什麽去,過去就算了。”
“我只是沒想到自己看走眼了,宋錦程那男人居然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沒看錯,”何遇說,“他後來又找過我幾次的,是個好男人不假,只能說我們沒緣分,畢竟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不可能像二十來歲的時候,因為一場戀愛就鬧的要死要活。”
陳薇不說話,她無奈,卻又無能為力。
有時候她都覺得何遇這人可能犯了什麽邪了,一遇見跟感情有關的事情,最後都得夭折,三十多年的情路,就沒有順風順水過。
又一個周末,天氣很好,恢複單身後的某段時間,何遇還是有點不适應的,到現在倒是又習慣了。
今天的第一個客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她算的上是何遇店裏的常客了,經常來光顧。
當天買了兩支百合過去,何遇附贈了一支玫瑰。
小姑娘剛走,店門又被推開。
何遇擡起頭,看到了有陣子沒出現的段孟,她眯了眯眼,将裁紙剪刀放到邊上。
男人是頂着日光進來的,光線落在他頭頂,閃着細碎的光亮。
他穿着灰色夾克,裏面是個黑色線衫,臉色不太好,進來沒幾步還咳嗽了幾聲,最近降溫,可能是感冒了。
“正巧路過,所以過來看看你,”段孟将手裏拎着的東西拿上來,放到何遇面前,“也順便給你送個東西。”
他說這些話時一直沒擡頭,微垂着眼,好似只是來完成任務的。
何遇說:“這什麽東西?”
“不是要結婚了嗎?”段孟苦笑了下,“送你的結婚禮物。”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何遇皺了皺眉,看着段孟的眼光也變得不善起來,他依舊垂着眼,壓根沒感受到何遇的情緒變化。
“不用了,”何遇聲音微涼,“我不喜歡收人禮物。”
段孟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我們……不至于到現在這樣吧?”
他畢竟不是餘一洋,也幹不出那些強取豪奪的事情來,盡管心裏多難受只有自己明白。
他們都遭遇了太多,如果能有一個讓何遇有安定下來的想法,那麽他願意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來祝福她,祝福她未來一切都好,哪怕他們往後再無交集。
“我只是不想欠人東西。”
段孟盯着自己手上的禮品袋:“我們剛認識那會我太窮了,沒為你買過什麽禮物,後來又只想着開店創業,又沒給你買過什麽,那會也想象不到你會缺什麽。”
“嗯,”何遇說,“我那時候什麽都不缺。”
段孟:“現在雖然遲了點,但還是想為你做點什麽。”
何遇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但因為紮着丸子頭,着裝也休閑,眼神扔出去的時候并沒有曾經的力度,還是溫和無害的。
“收了吧,”段孟說,“未來,我也沒有送你的資格了。”
他近乎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
送個禮物,還得求着人收的還是少見。
但何遇又不可能直接告訴他,自己的婚禮已經黃了,何況不管婚禮黃不黃,她都不想再與過去的人有什麽牽扯了。
“沒必要的,”何遇說,“如果我知道會在這個城市遇見你,那麽我壓根就不會來。”
段孟的呼吸突然就亂了下。
何遇說:“你不要為難我。”
“我這是為難你?”
何遇:“如果還要一次次出現在我面前,那麽就是為難。”
“你讓我覺得自己活着都是錯的。”
何遇愣了下,段孟的臉上毫無血色,下巴看着也比上次尖了些,薄薄的兩片嘴唇起了皮。
“我沒有這個意思。”何遇說。
“你就有,”段孟不知想到什麽,情緒突然就變得激烈起來,“就憑你不搭理我,拒絕所有我能給的一切,你就是看我不順眼,就是巴不得我死。”
說到激動處,不小心岔了氣,頓時扶着胸口咳得下一秒幾乎要厥過去。
何遇簡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這都什麽情況?
段孟粗喘着氣,難受的蹲到了地上,一個大男人,在狹小的花店內,委委屈屈的縮成了一團。
何遇繞過去,到他跟前:“你人沒事吧?”
段孟還是斷斷續續咳,沒來得及說話。
“你到底什麽情況?”何遇也跟着蹲了下去,歪頭看段孟。
然後赫然發現對方紅了眼眶,裏面蓄滿了淚水,他死死的咬着虎口,沒讓自己太過失态。
老天,她把人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