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眼睛被水流蒙住了, 那只不斷将它往下拉的胳膊(總不可能是水草)堅韌的要命。中島感覺自己的耳朵裏進了水, 那水甚至還要鑽進他的腦子裏去。他的眼睛酸澀的要命, 疼痛的壓迫感讓他面部的五官也被扭曲了。
那是誰?誰生活在水底下?是水中的妖精還是可怕的敵人?腳腕被拉住時的那股恐懼令這個男孩感到深深的害怕害怕。他想起自己在綠眼睛下的那種無助與無措,他的四肢像是灌了鉛一樣的塌在地上, 其實它們仍然軟趴趴, 只是他無法感受到而已。
中島很久以前就對這樣的, 會對孩子做出那種事情的人表示深惡痛絕。有人說孩子的天性是善良的,有人說人性本惡。但他既不支持善的也不崇尚惡, 他只是覺得性-愛(事實上他認為性和愛這兩個詞排列的順序不同實際結果就會天差地別)這種東西之所以創造出來, 是為了供成年人解決生理需求作用的。
《聖經》裏的伊甸園, 在夏娃和亞當并未聽信蛇的讒言而去使用上帝不準食用的善惡果之樹上的果實之前, 他們沒有羞恥心,對男歡女愛之事沒有一丁點了解。他們兩個視對方為朋友, 家人或同一個人, ——誰讓夏娃是亞當取了自己的肋骨造就的呢?但當他們有了良知,懂得羞愧與否之後, 兩人看見對方的身體便産生了荷爾蒙的碰撞物——性-愛。被上帝趕出了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并開始結婚生子。
……
所以說這種東西并不适用于孩子,那是侵犯,是玷污。他們尚未明白快樂是什麽,能夠感受到的只是痛苦, 他們只會發出哀鳴。
這種知識不是中學的時候大家都學過了嗎?雖然小學生時代也會講上幾句, 但會聽的人寥寥無幾吧。關于人口結構圖大概中學生們已經很清楚了,生物老師開始一本正經的講解人體結構知識的時候,底下就會傳來一陣一陣的哄笑聲。
會提出諸如“男女為什麽會分化成這種形态”這種問題的學生, 想必已經細細的看過一遍男性與女性的下-體圖了吧?然而即使是不想聽這種“污言穢語”的同學也會因為想要拿到某個叫人出乎意料的填空的分數而把內容背下來。
那麽不曉得下-體這一部分的人便是傻瓜了吧。男人與女人不同,大人與小孩也不同。
日本《刑法》你不是有說嗎?在國際內做出殘害未成年這種事情的人是要被判處10年以上的刑罰的。但僅僅是這樣的話,出于同為弱小群體的考慮,對于犯罪者的厭惡和憎恨便會更上一層樓。
現代社會不是誇耀着被判處死刑的犯人越來越少了嗎?其實這并不是因為犯大罪者減少了,而是那些人被判處的刑罰減輕了而已。說什麽“當今社會一派和平”“今年的犯罪率比起往年又下降了”……這些都是空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現社會的文明人不都是秉承這樣的宗旨去辦事的嗎?
依他看來,這樣的大人是死不足惜的。對于自己難得的妄想,中島表現出了極大的痛苦。
社會是不會聽他的一面之辭的。而且,他也有責任不是嗎?他懦弱了,他逃跑了。
屍體屍體屍體!血血血血!
他頭昏眼花,他頭暈目轉。
在他瀕臨死亡之際,他終于又再度呼吸到了空氣。他眼中出現的并不是剛才那條水勢平緩的河流,在近似昏迷的時間裏,他被什麽東西帶到了一片海上。
Advertisement
他身處孤島之上,孤島僅可站下一個成年人的雙腳。他坐在那上面,雙腿淌在水中。海水是冰涼的,但與手相觸時還會感受到溫和的溫度。
原本蕩着水環的海面微微漾起,某個生物從水中探出了裏面。
中島感覺自己的理智值掉了好幾個,從他小腿那邊的水面下面浮出一張怪異的臉來。中島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麽動物的臉,它長得像是那種扁平形狀的魚,可它牙又尖尖,像是某種銳齒動物。對方兩個圓如燈泡的眼珠挂在臉部,從額頂開始的幾絲如海藻般的頭發卡在那嶙峋的後背(那裏全是突起的尖刺)裏。
這是一只。另外一只小小的只露出了一對眼球。
——請原諒他用只這個量詞去形容它們。中島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
“我是船山。”那張醜陋的魚臉上面兩顆泛黃的眼珠動了動,“這是我的妻子,小惠。”那只小小的魚臉怪物往水下縮了兩分。
“我……我是中島。”白發的男孩沒想到它們竟然是有名字的……啊,應該是他和她。兩位竟然是夫妻關系。
船山吐了個泡泡,“我知道。不過我以為你已經是個高等體了……沒想到你居然一口都沒有吃上啊。”對方說出了沒頭沒腦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他一開始把對方拉進水裏的時候,還想着男孩會自己呼吸呢。畢竟它們身上都長出了能夠在水裏自由行動的器官。
“什麽?”中島不太明白對方在講什麽。
船山與他的妻子惠對視了一眼,“我說,人魚肉。”
這個白發的男孩露出了片刻的恍惚,“可那不是野記裏存在的人物嗎?”雖然老師經常說她見過被殺死了世界上最後一條人魚,但中島向來是當笑話聽的。
船山的魚臉上依舊是那副呆滞的表情,一個可見的疑問從他的頭頂飄出,那個由水泡做成的問號一下子就破滅了。
“你不知道嗎?十六年之前,那個叫做津島的女人來到我們的村子,把人魚一族的最後一位給殺死了,還把它烤了吃了。” 這時小惠伸出那只布滿了藍色鱗片的長着魚鳍的“手臂”,遞給中島一個貝殼。
中島頗為受寵若驚的接受了。
“我們村子裏的老人從來是禁止我們去捕獵人魚的,雖然傳說裏講有個叫做八百比丘尼的尼姑吃了人魚肉之後以不變的容貌活了八百年,可那只不過是特例而已。” 船山沉默了一陣,從水中站了起來。
中島這才發覺對方身體的真正恐怖之處,他有着兩條幾近一米六的長腿,每一個部分都布滿深色的鱗片。大概是尾椎骨那塊兒的地方生出了一條長長的上面長滿了倒鈎的粗壯尾巴。當這個身高超過兩米的怪物面對他的時候,中島聞到了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
“吃下人魚肉的大多數人其實會變成我們這種樣子,還有些會當場一遍後死去。”
小惠一直沉默的聽着,她只有幾根頭發浮在水面上。
“你們……也吃了?”中島忍住了尖叫,但牙齒卻在打顫。
船山說:“是的,所以我們被人魚詛咒了,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但是你難道沒發現這麽多年了,津島那女人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嗎?”船山和他的妻子惠是去年在一片人工湖裏游蕩時發現了在邊上散步的津島。即使那麽多年過去了,船山也不會忘記對方的臉,更別提容貌不曾改變的臉了。
當年發現那個外來女人殺死了人魚之後驚慌失措逃走後的船山又半路折返了回來偷偷把那僅剩的肉帶走了,他原以為自己也能擁有他人的殊榮成為長生不老的存在,可他卻和妻子便做了這樣的怪物。
中島啞聲了一陣:“……我以為這是什麽個性。”個性,即為超能力。這個世界上的個性簡直是五花八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不存在的。其實說來,他對老師根本就不了解。
中島所得知的太宰治是用表面的形象和窺視所得的殘破碎片所堆積出來的人物。他甚至不知道老師的個性是什麽,仍天真的以為和他臉上的作用效果是一致的。
無知的男孩!
“那……為什麽?”男孩擡起了頭近日顯得昏昏暗暗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為什麽會認為我也吃了人魚肉呢?最後一條人魚不是已經被殺死了嗎?”
“其實吧,像津島那樣吃下肉反而不老的存在,她的血肉也是有一部分功效的。在受到人魚詛咒的人當中,她才是那個被詛咒的最深的人。”
小惠用細細的嗓子開口了,“你想啊,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不老也不死,周邊的人世代更換,那樣子不是很可憐嗎?我們雖然變成了怪物,但是我們兩個一直待在一起。”
“你是津島最親近的人,她不把肉給你吃還能給誰吃呢?”船山又重新藏進了水中,太陽光讓他深感不适。
“畢竟他都為了你而殺了人了,難道不是嗎?”
殺人。
誰?
“深村……叫深村什麽的。”
“深村泷。” 小惠接道。
“昨天我和惠在邊上的人工河裏游泳的時候,有個女人從一百層高的樓上跳下來了。” 船山回想着昨天所發生的那件高空墜落事件,“我看清楚了,是津島那個女人。她真當是不怕死嗎?還是說有絕對的希望能讓生命依舊留在自己的軀殼裏?雖然我們說吃下人魚肉後不老不死,但那只是一種極度誇張的說法而已。人魚的細胞組織有着超高速的分-裂分化能力,它會在你受傷的地方迅速産生新的細胞從而修補死去細胞的那些部分。其實人魚說的這麽玄幻,當成一種超治愈生物倒也合适。所以呀,像津島那樣吃下人魚肉的人并非是不死的。一但人魚細胞的修補能力低于身體被破壞的速率的話,這個人遲早會死的。比如說她在一個房間裏經受幾十輪的轟炸,即使人魚細胞組織再怎麽厲害,她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昨天她從那上面跳下來的時候我和惠真當她在尋死呢。可等路人全部圍過來以後,她又像是瘋子一樣地從地上蹿起來了。”
“哦對了那些話原來是一個研究人魚的科研人員說的,我只是照搬。”像他這樣的鄉野村夫是說不出這種話來的,他連細胞學說都沒有聽過。
中島的身體僵硬了。他聽見自己用嘶啞的聲音說:“老師殺了深村先生……?”
“聽說是她搞了一把qiang藏在裙子裏,和那男人面對面的時候就一qiang崩了他。是為了你,對吧?我最近有觀察過你們兩個,你被那個深村綁架以後再回來的時候,就老是死氣沉沉了。”
船山有時還覺得自己是跟蹤狂。
一股烈火開始在他的腦子裏燃燒,他只感覺渾身上下都是一片冰涼。
“那老師呢?老師怎麽樣了呢?”他出現了幻聽,一聲女性的尖叫在他耳邊炸響;那場血的複仇似乎發生在他的眼前。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老師的呢喃。
“被抓起來了吧。警察都來了。”
船山搖擺着他那條寬大醜陋的尾巴,“喂中島,你要怎麽辦?雖然我不住在城裏,但電視機上總是會播放那種殺人犯被判處多少年多少年刑罰的事情。你覺得津島那女人會被關起來幾年呢?我聽說诶,在監獄裏的女犯人沒有一個好過的。因為監獄裏絕大多數都是男人,但是女子監獄的話……也好不到哪裏去吧。不過長州女子監獄裏,有人說有個女人的臉會發光……”
中島根本沒聽見對方後面講的是什麽東西,他都忘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是浸了水的,帶着一種比生命更加的沉重。
他磨了磨自己的嘴唇,眼珠子不自然地轉了兩下,“請……請立馬帶我回去!”他雙手合十希冀道。
船山停止了他的絮絮叨叨,“可是你能做什麽呢?就算是我這樣的鄉下人也知道像你這種小孩子一點用處都派不上。我看你得找個有權有勢的大人……津島不是認識很多人嗎?我從其它的魚那裏聽說,她可是個厲害人物啊。”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啊。” 小惠小聲地插道。
船山說:“是很厲害的魚長老呀。”
中島緊張地看着交流着的二人。
“行吧,我背你過去。鬥篷要扔掉嗎?我看它很重的樣子。”
中島捏着鬥篷的一角,搖了搖頭。
他們要跨越一片海洋,才能再次回到陸地上去。
與此同時,港口海域。
一名身材嬌小的橘發男子搭上了開往東京的海船。
“盡會扯麻煩。”中原中也嘆息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給自己換了新封面,中間的圖是伊藤潤二老師的太宰治,我覺得這個封面可好看了嘻嘻嘻
解釋了一下我文裏的人魚特點,所以是會死掉的。
寫這章的時候我感覺我的理智值也沒多少呢。
今天也在困難地求作收呢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