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話
“都說紅顏禍水，世人把所有的過錯都推于我，又有誰來為我這荒謬的一生負責？”伊妍用質問的口氣念完這句臺詞，緊接着就是一陣陰森森的大笑，“我定要除盡天下所有負心之人才罷休！”
“小妍，這一句再來一遍，中間的笑聲壓着點氣，‘負心之人’更咬牙切齒些。”
伊妍對孟哥比了個‘ok’的手勢，清了清嗓子再錄了一遍。
一上午伊妍都呆在錄音室裏，中午從錄音室裏出來時，陳墨欽喊住她，她頓住腳步回頭等了會兒。
陳墨欽走近，問她：“早上錄音還順利麽？”
伊妍聞言點頭：“挺順利的。”
陳墨欽聽她嗓音帶着低啞，關切道：“感冒還沒好？”
“已經好多了。”
“這季節最容易感冒，你注意點啊。”
伊妍沖他一笑。
“一起去吃飯吧，下午我們還有對手戲要配，正好能聊聊劇本。”
伊妍正要應好，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對陳墨欽抱以歉意的一笑：“我接個電話。”
電話是伊母打來的，伊妍有些疑惑，母親很少在這個時間點給她打電話。
她只當母親刻意打來電話叮囑她吃飯，于是很随性地接通：“媽。”
“小妍，你快來醫院，你外公突然暈倒了。”
伊母語氣慌張，帶着伊妍的心也跟着不安起來，她安撫母親：“媽，你別急，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去。”
“市一，在市一。”
伊妍應道：“我知道了，你等我。”
挂了電話，陳墨欽見她面有焦色，又聽到了她剛通話中有‘醫院’二字，不由問道：“怎麽了？”
“我外公住院了，我現在得去趟醫院。”
“沒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伊妍搖頭：“我自己去就行，你幫我和孟哥說一聲。”
“伊妍……”
伊妍說完回身頭也不回地疾步往外走，陳墨欽沒能喊住她，唯有嘆口氣。
……
伊妍出了大樓，在附近路口處攔了輛的士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市一院，又一路趱步趕往院內。
途中她給伊母去了個電話問明位置，伊母回說在住院樓。她攔了個護士詢問了下大體方向後就一刻也沒耽擱，匆匆趕到那。
伊妍照着伊母的指示到了相應的樓層找到了病房，推門進去就看到母親站在病床邊上，床上躺着外公。
伊妍看見外公臉上罩着氧氣罩，整個人仍是昏迷狀态，不由皺了下眉頭。
伊母見她到了，忙走到她身邊。
“媽，外公怎麽樣了？”
伊母做了個手勢，把伊妍往門外帶：“出去說。”
到了病房外，伊母說：“老毛病，這次發作得厲害些。”
伊妍面露擔憂：“現在情況怎麽樣？”
“剛醒過一次，現在又睡了。”伊母說，“醫生說留院觀察幾天。”
伊妍懸着的心沒落地，愁眉未展。
伊母反過來寬慰她：“沒事的，到時候聽聽醫生怎麽說。”
伊妍點了點頭。
“吃飯了嗎？”伊母問道，“我這麽急把你喊過來肯定還沒吃吧，先去吃飯。”
“不是很餓。”
“不餓也得吃，你的胃不能挨餓。”伊母輕訓她，“是不是又想去一趟消化科啊？”
伊妍聽到“消化科”微晃了下神。
“走，你去吃飯，你外公這我照看着。”伊母推了下她。
伊妍沒走，定下身子說：“媽，你也沒吃吧，你先去吃飯，我留下來照顧外公。”
伊母猶豫了下略做考慮，讓伊妍自己去吃飯也不知道會不會真的聽話，倒不如她去打包了飯回來盯着她吃。
思及此，伊母點頭：“那也行，我給你帶吃的回來。”
“嗯。”
伊母走後，伊妍就坐在外公床邊，他還昏睡着，一點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在病房內坐了段時間，陳墨欽打來電話，伊妍拿着手機看了眼外公後就出門接電話。
住院部病人多，不允許喧嘩，因此走廊上人來人往卻也相對安靜。
“喂，墨欽？”伊妍下意識地壓着嗓子。
陳墨欽在那邊問：“伊妍，你到醫院了？”
“到了。”
“你外公怎麽樣？”
“還昏迷着。”
陳墨欽關切道：“嚴重嗎？”
“醫生說留下來觀察幾天。”
“那你下午……”
伊妍有些為難，之前她感冒已經耽誤了很多工作，下午的配音任務她如果缺席的話那就有點誤事了。
陳墨欽從她的短暫沉默中似乎明白了她心中的疑慮，主動開口說：“這樣吧，我和孟哥說一聲，下午先錄其他人的，之後再安排你的部分。”
伊妍考慮了下，也覺得目前只能這樣。
“好，麻煩你了。”她說道。
“別太客氣了，多少年搭檔了。”陳墨欽笑道。
伊妍也笑了下，道了聲謝：“改天請你吃飯。”
“你說的啊，我等着。”
“嗯。”
和陳墨欽說了幾句話後挂斷電話，伊妍把手機揣着回身要進病房，餘光瞥到走廊盡頭的一抹白色，她若有所感扭頭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就是奚原颀長的身影。
他正往她的方向走來，微微偏頭去聽身邊護士的話。
伊妍手搭上門把想躲進去，不知怎的心裏卻隐隐有些躊躇，怕他看見她又期望他能看到她。
就在她猶豫的片刻間，奚原擡頭往前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不過兩秒，伊妍就心虛地收回視線。
她忖道，既然看見了就打個招呼吧，這是基本的禮貌。
打個招呼而已，并不是什麽非分之舉吧？
随着他走近，伊妍的心跳愈加劇烈，她暗自捏緊了手中的手機，在他走到面前時生疏地問好：“奚醫生。”
奚原自然認出了她，但在住院部見到她仍是有些意外。他站定，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護士後就讓她先去忙，護士應了好，走之前還特意看了眼伊妍。
奚原見到她，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奚沫。最近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在微信上哀嚎說伊妍大大好久沒冒泡了，不知道生病好了沒，那熱乎勁頭比關心他這個親哥強多了。
“感冒好了？”奚原開口第一句話就問道。
伊妍沒料到他還記得她生病的事，心頭一時有些小雀躍，面上仍是腼腆：“好多了，你開的藥很管用。”
奚原微颔首，看着她身後的病房門問：“家裏有人住院？”
伊妍點頭：“外公病了。”
這一層基本上都是神經外科的病人，老人家的病情奚原大體能猜出一二。
伊母出去吃飯，她擔心伊妍餓着胃了，自己沒吃多少就急着給她打包一份回來，還未到病房就看到伊妍和一個醫生相對而立。她以為是老人家又出什麽狀況了，趕忙小跑上前，待見到那名醫生的臉時，微微一愣。
“是奚醫生啊。”伊母松口氣，“我還以為我們家老爺子出什麽事了。”
“阿姨。”奚原問好，随即看到她手上拎着的打包盒，他看向伊妍問道，“還沒吃飯？”
伊妍抿了下唇微微點頭。
“你胃不好還是要按時按點吃飯。”奚原溫和地說了句。
伊妍呆呆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是出于職業操守随口提了句，可話落進她耳朵裏卻勾出了她的絲縷妄想。
伊妍沒應話，伊母卻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忙接道：“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說她多少遍了，她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所以這胃病一直好不了。”
伊母用斥責的目光看了眼伊妍：“她高中的時候非要參加學校什麽社團，每天中午沒按時吃飯，最後胃落了病——”
“媽！”伊妍聽她越說越遠了，唯恐她說漏了什麽，趕忙攔住她的話口，“奚醫生還要忙呢，我們別耽誤人家的時間了。”
伊母這才若有所覺，歉然道：“奚醫生很忙吧，不好意思啊還浪費你時間。”
“沒關系。”奚原仍是一派溫和，對着她們說，“在醫院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他頓了下看着伊妍問，“我的號碼存着嗎？”
伊妍耳根發燙，含糊地應道：“……存着。”
“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
奚原最後和伊母道了別就走了，伊妍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還有些出神。
伊母拍了下她的肩問：“你怎麽會有奚醫生的電話？”
伊妍支吾答道：“就之前、拿胃鏡報告去看病的時候留的。”
“你主動要的？”
“……啊。”伊妍十分不自在。
伊母笑道：“你總算是對自己這胃病上心了。”
伊妍一聽，心裏算是歇了口氣。
母親以為她對病上心，卻不知道她是對看病的人上心。
伊母自言自語了句：“這奚醫生人挺好的，每天看那麽多病人還能記得你。”
伊妍心旌驀地一動，一時有些發癡。
剛剛滋生出來的妄想歹念就如同星星之火，被春風一吹又恣意旺盛起來了。
她還能奢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