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李總過獎了。”
孟玉成聽到金石川在他身側低聲笑着,他的膝蓋抵着他的腿側,身體的溫度渡過來,燙的孟玉成渾身都不自在。他咬着牙齒壓下心頭的慌亂和緊張,轉頭望向李總,他沖他笑着,眼神卻沒有看他。
金石川指着他問李總:“這位是?”
李總眼神在孟玉成身上停留了半秒,很快挪開:“我們公司的孟玉成經理。”
孟玉成轉頭沖金石川勉強笑了笑,金石川挑着左邊眉毛,往他身邊挪了半個身位,兩人腿側挨到一起。
燙得孟玉成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他小心地往一側動了動腿,勉強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金石川很輕地笑了一聲,沒有繼續緊追不放,轉頭叫蔣夜的短發男給他倒茶。
蔣夜從桌側取了一個月白釉色的茶杯,開水燙洗後倒滿新泡的茶湯,帶着木質茶托放到他面前。
金石川聲音很響地啜了一口茶,抿嘴品了片刻,說:“好茶。”
蔣夜抿嘴一笑:“那可不,從李岩那裏硬搶過來的,能不好嗎?”
孟玉成發現李總提到李岩這個名字時,眼睛都亮了。他細細想了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李岩好像是省教育廳的幹部,官職不大,他在浏覽資料時看過,略有印象。
金石川和蔣夜開始旁若無人地聊茶,從這泡武夷山的二十年老枞說到茶舍剛到的雲南三十年普洱,從茶葉說到茶器,讓李總和孟玉成沒有插話的機會。
兩人像傻子一樣,坐在一旁聽着。李總偶爾還能附和幾聲,賠上一些笑,而孟玉成完全跟聽天書似的。
好在蔣夜沒有忘記給兩人上茶,不然更尴尬。孟玉成在李總的眼神逼迫下勉強喝了兩杯後,便再也不碰茶杯了。他看着侃侃而談的兩人,又看着滿眼讨好與急切的李總,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夏青常說的沒意思。
當夏青給他演出門票時,他才知道夏青是音樂劇演員,還是主演。他本來打算不去的,但還是忍不住偷偷去了,他好奇舞臺上的夏青是怎樣的。
舞臺上的夏青真的很不一眼,光芒四射讓人挪不開眼。他以為夏青很熱愛舞臺,沒想到在一起後每次聽他提起表演最常說的居然是“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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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成一直無法理解他說的“沒意思”,覺得他少爺脾氣,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此時此刻突然懂了一點點。
其實孟玉成挺後悔那次去看演出的,人就是這樣,在暗處待久了,總會對發着光的東西産生奢望。
“你不愛喝茶?”
金石川猛得轉頭問他,孟玉成盯着他和夏青非常相似的五官,足足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一時錯亂,忘了回答。
金石川挑起左邊眉毛笑了:“很多人第一次喝茶,都喝不慣。”
孟玉成再次有種見到夏青的錯覺,他想不通為什麽兩人會如此相像。
李總見孟玉成呆愣,趕緊接話附和:“那是那是,我們家小孟平時不喝茶。”
金石川的膝蓋再次碰到了孟玉成:“多喝就好了。”
孟玉成這次移開腿的動作有點大,李總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頓了半秒才僵硬地笑着附和:“是,茶得多喝,得多喝。”
金石川看起來倒不是很在意,伸手取了孟玉成喝過的杯子,讓蔣夜給他倒上剛泡的金駿眉。
“這茶柔,好喝。”他把茶杯放到孟玉成身前的方木茶托裏“你喝一口。”
孟玉成垂着眼拿起茶杯喝了半口,甘甜柔和,比剛剛的茶順口多了。他又喝了半口。
金石川見他嘗到了滋味,笑道:“是不是很好喝?”
孟玉成默默點頭,李總見他不說話,趕緊幫腔:“金總的茶肯定好喝!”
孟玉成撇嘴放下茶杯,金石川斜眼望向李總,李總趕緊賠笑:“金總——”
金石川截斷他的話:“你們公司的東西我看過了。”
李總期待地看着他,孟玉成也轉頭等着他往下說。
金石川将滑到臉側的頭發撥到耳後:“還不錯。”他沖孟玉成眯眼一笑。
孟玉成臉微熱,又有片刻的晃神,金石川和夏青何止長相相似。他讓孟玉成想到了剛認識夏青時的情形,強烈的不安與恐懼,,無法抑制的向往與好奇。
不過金石川給人的感覺更危險,他比夏青年長。孟玉成對他只有不安和恐懼。
金石川說完轉了話頭,繼續聊茶,給孟玉成介紹這泡金駿眉有多珍貴。
孟玉成一言不發地聽着,像塊木頭。可急壞了旁邊的李總,一邊附和着金石川,一邊有意的把話頭往孟玉成身上引。
孟玉成看着他着急的樣子,心裏百味雜陳。他知道這只是一份工作,很多人都經歷過,他見過很多女銷售被男客戶吃豆腐的場景,哪怕心裏一萬個不願意,還不是得笑臉迎人。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怎麽說,但好像有人捆着他的手腳捂着他的嘴,他無法掙紮。
喝完金駿眉,金石川讓蔣夜泡水仙,水仙泡完改大紅袍,都是茶舍裏數一數二的珍藏,一泡接一泡,一杯接一杯,孟玉成喝到要上洗手間。
孟玉成去洗手間時,發現金石川也跟過來了。廁所只有兩個小便池,挨在一起。
孟玉成雖然非常尴尬和別扭,但還是硬着頭皮站到了便池前。金石川占了另一個便池,先解了褲子,孟玉成盡量讓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西褲的門襟和休閑褲的門襟略有差別,他磨蹭地解着褲子。
水聲響起時,金石川開口說話了:“你這身西服不錯,武康路那邊定制的吧?”他說了那家店的名字。
孟玉成盯着小便池上的出水孔,輕輕“嗯”了一聲。
“有考慮過跳槽嗎?”
金石川話鋒陡轉,吓得孟玉成手一抖,終于解開了褲子,他能感受到金石川馬上看過來的視線,不加掩飾,明目張膽。孟玉成別扭極了,尿得很不順暢。
金石川低聲哼笑,孟玉成尿得更不順暢了。金石川穿好褲子後突然湊到他耳邊說:“你穿這身特好看!”
吓得孟玉成急忙歪頭躲他,沒想尿歪了,射到了小便池外。金石川拍拍他的肩膀,揶揄地笑着:“我建議你換份工作。”說完他大聲笑着洗手離開了。
等孟玉成郁悶地回到茶室,發現金石川和蔣夜都不在了,換了一名女工作人員泡茶,李總臉色不好地望着他,想要說點什麽,但瞥了眼正專注泡茶的女工作人員,最後只是搖頭嘆息。
離開有山茶舍後,李總問孟玉成:“金總有跟你說什麽嗎?”
孟玉成搖頭,總不能告訴他金石川調戲了他,還勸他跳槽吧。
李總緊緊盯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孟玉成無奈地苦笑:“他能和我說什麽!”
李總被他的語氣堵住了,盯着他看了好大一會兒,欲言又止。
兩人沉默地走到附近的停車場取車,上車前,李總終于憋不住了,喊住了已經拉開車門的孟玉成,說:“金總說會再約你見面的,我把你微信給他了。”
孟玉成回頭,隔着幾輛車遠遠地看着李總,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只知道心裏很涼,比刮在臉上的冷風還要涼。
李總繼續說:“我知道你來公司是渴望做出成績的,我知道你也是有理想有野心的,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争取幫公司搞定這個項目。”
他用的是懇求的語氣,孟玉成知道他對這個項目寄予厚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開發這個項目的初心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和他女兒的老師們進行溝通。同時,他也是個敢于冒險的商人,認為未來的教育市場潛力無限,想要搶占先機。
要比能力和眼界,孟玉成自知肯定不如李總,面試時說的那些理想抱負都是走過場,騙騙老板,也騙騙自己。孟玉成清楚自己的野心,不過是想爬得高一點,多掙點錢,維持在這個城市體面的生活,幫助他的家人們過得更好一點。不管是郝凡還是李總,都認為他野心大,只有夏青罵他膽小鬼。
“李總,如果你早點跟我說今天要見的是金石川就好了。”孟玉成苦笑着坦白。
李總懇切的神情瞬間變成了愧疚,但孟玉成坦白的目的不是讓他愧疚。他嘆了口氣,繼續道:“你說這是工作,那為什麽不按工作的程序走呢?”
“我——”李總想要辯解,但估計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辯解。所以他停下來,微張着嘴望着孟玉成。
從背後吹來的冷風掀起了他羽絨外套的帽子,歪扭地扣在他半禿的頭上,看起來滄桑的狼狽。
孟玉成突然想笑。
這個世界光照不到的地方,除了黑,還有灰。孟玉成早就過了計較黑白的年紀,只是被人當成傻子的感覺并不好。以前他不懂,這次總算體會到了。他想,那次就算是他向郝凡告白了,郝凡應該也不會答應他的。
郝凡可比他聰明,他早就看穿他了,告白不過是另一種利用。夏青也看穿他了,他願意和他在一起,不只是因為受到了威脅與強迫。
“我會努力的。”孟玉成沖李總喊道,喊完了又覺得說這種話的自己有點傻。他自嘲地笑了幾聲,假裝輕松地問李總:“會有額外獎勵嗎?”
李總愣了下,鄭重地點頭:“必須的。”
孟玉成笑了笑,沖他揮手再見,轉了一半身後又轉回去問:“那個李岩很厲害嗎?”
他突然想起來就突然問了,屬于沒話找話,并沒有別的意思。
李總倒是挺嚴肅的:“等回去,我發資料給你。”
孟玉成聳聳肩應了聲好,轉身鑽進了車裏。李總同時也進了車裏,兩人一前一後駛出停車場後,李總往東,孟玉成往西。
孟玉成前腳到家,李總的資料後腳就發過來了,同時發過來的,還有金石川的微信好友申請。
孟玉成先看了李總的資料,是一份關于李岩的詳細介紹。孟玉成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發現和之前看的沒有多少差別。他想讓李總提點下,但不知道該怎麽問。
金石川的微信頭像是一杯茶,看起來像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老氣橫秋。這倒是和夏青毫無相似之處,夏青的微信頭像是他自己的臉,眼神銳利,神态張揚。
他嘆着氣點了通過,猶豫了一番後先發了一個“你好”。金石川沒有馬上回複,這讓他松了口氣。他扔了手機換了衣服後,帶着孟玉嬌一起做飯。
他正在教孟玉嬌做飯,想讓她學會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孟玉嬌乖巧聽話,他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雖然切菜切得歪歪扭扭,炒菜控制不好油鹽,但好歹能做熟。最關鍵的是,她學會了用火和用刀。現在他忘記關氣閥,都會被她警告:“會炸,關,會炸!”
吃完飯,孟玉成陪着孟玉嬌看了會兒動畫片,是灰姑娘的故事。當王子出現時,孟玉嬌興奮地拍手,沖着孟玉成大喊:“漂亮哥哥,漂亮哥哥。”
孟玉成明明知道她說的是夏青,但偏偏裝作不知道地反問她:“你是說王子是漂亮哥哥嗎?”
孟玉嬌死命地搖頭,磕磕巴巴地給他解釋,是給她棒棒糖的漂亮,還捏着自己的頭發給他描述:“頭發,長長的,漂亮哥哥。”
孟玉成揉她的頭,說知道了。他突然好奇那天夏青究竟對孟玉嬌做了什麽,竟讓她如此地念念不忘。
可是好奇有什麽用呢?夏青身邊不缺人的。想起之前的那通電話,孟玉成覺得胸悶得厲害。他搞不清楚究竟是難過多一點,還是不甘多一點。可不管是難過,還是不甘,他都沒有立場。擁有這些情緒的他,不過是個可憐的傻瓜。
為了緩解這些不該有的情緒,孟玉成拿起手機玩了會游戲,游戲玩到一半,金石川回了微信。他退出游戲,點開了微信。
金石川說:“周末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