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孟玉成重新回到游戲,沒玩幾分鐘,金石川又發來微信:“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孟玉成心不在焉地玩完了一局游戲,退出游戲回複金石川:“什麽忙?”
“小忙!”金石川回了一個笑臉。
周日難得出了一點太陽,孟玉成看着天氣不錯,後悔答應金石川幫他忙了,挺想反悔說今天他去不了了。他想帶孟玉嬌出去玩。孟玉嬌來上海大半月了,他沒怎麽帶她出門過。
不過他也就想一想,哪敢真放金石川鴿子。金石川能找他幫忙,已經給足了他面子,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出門前,他再一次跟孟玉嬌交待,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不要随便跑出去,有事給他打電話。孟玉嬌認認真真地聽完,認認真真地告訴他:“記住了。”
末了還拉着他的手安慰他:“哥哥,放心,好好的,我,沒事的。”
孟玉成心口一酸,把她拉到懷裏緊緊地抱住,告訴自己很多事沒那麽重要,不管是感情,還是自尊。比它們更重要的事,太多太多了。
孟玉嬌雖然傻,但異常敏感,察覺到他的情緒後仰着頭問他:“哥哥,哭了。”
孟玉成捏捏她的臉,掩飾地笑道:“玉嬌才愛哭鼻子呢,哥哥不在家,不準哭鼻子哦。”
孟玉嬌乖巧地搖頭保證:“不哭,不哭鼻子,我不哭。”
孟玉成看着她的模樣笑得眼睛疼。
從家裏出來後,孟玉成收到金石川的微信,問他出發了嗎。
孟玉成回:“已經在路上了。”
金石川發來笑臉表情:“等你。”
孟玉成一路開進舊法租界,在上汽文化廣場四周轉了兩圈,才找到一條單行道進入金石川微信定位的舊別墅後門,又繞了一圈後才到了前門,特別不起眼的一處紅磚別墅,門口的老梧桐被砍了頭,光禿禿的大枝丫像人的手臂一樣,一前一後滑稽地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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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川問:“你到了嗎?”
孟玉成回:“到了。”
“按門鈴!”金石川指揮他。
孟玉成照他說的,下車走到別墅的舊镂空雕花大銅門前,找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個紅色的像是門鈴的圓按鈕,輕輕按下去。
金石川問:“你按了嗎?”
孟玉成回:“按了。”
“多按幾次,那門鈴有點舊,要用力。”
孟玉成翻着白眼用力地連續按了好多下,然後回金石川:“聽到了嗎?”
“等我。”金石川說。
孟玉成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縫隙朝裏看,似乎裏面還有一道門,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他轉身面朝街道,馬路對面也是一排舊別墅,臨街的牆面被破開了,做了店面,炸雞店、好德便利店、理發店……什麽都有。而他站的這一邊舊別墅,有院子圍着,裏外都有高大的梧桐樹,矮處種着四季常青的青松。裏面住着什麽人,應該沒什麽人知道。
單行道的馬路上偶爾有車,孟玉成無聊地踢着腳,金屬相撞的聲響在背後響起,他回頭看到了金石川,今天他穿着長款的黑色羽絨服,戴着包頭的黑色棉帽,藏起了一頭長發,方框的眼鏡架在臉上,看起來挺路人的。
金石川看到他,露出笑容,往前加快了幾步。孟玉成看到了跟在他身後的人,半長頭發,黑色機車皮衣外套敞開着,米色薄毛衣的領口很低,破洞牛仔褲下是一雙髒兮兮的黑軍靴。他的臉色很青,嘴裏叼着煙。兩人視線相撞之後,那人拿掉了嘴裏的煙。
“你怎麽在這裏?”夏青幾乎脫口而出,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瞪着眼睛掃向金石川。
金石川扶着眼鏡退到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人。孟玉成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夏青。他轉身望向街對面,好德便利店裏走出一對年輕的小情侶,穿過馬路時,男孩緊緊抓着女孩的手,将她護在身邊。兩人的影子擠成了一團。
他聽到夏青的笑聲,像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嘎吱嘎吱地帶着寒意。他微微擡頭,陽光刺眼。
夏青說:“嗬,本事不小嘛!”
孟玉成更加不敢回頭看他了,他知道夏青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嘲諷的,看不起的。他向來如此。
夏青等了一會兒,孟玉成始終沒有轉身看他的意思。偏偏金石川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瞪着孟玉成的背影,各種難聽話都堵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種!”他說完轉身就走,冷風迎面撲來,吹得他眼睛發酸。他只能加快腳步。
等夏青走到五十米開外後,金石川喊孟玉成:“走了。”
孟玉成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神先落到遠處。金石川看到他發紅的眼睛和額頭上凸起的青筋,勾了勾嘴角。
“走吧。”金石川伸手去拉他手臂,被他偏身躲開了。金石川微微一笑,收回手插進兜裏,靜靜地看着他收回視線,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向路邊停車處。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往前走,是金石川先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他一回頭,便被拳頭擊中了臉,打掉了眼鏡。他捂着臉剛站直了,腰上迎來一腳,踢得他後退很多步,撞到路邊的樹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孟玉成回過神來,他已經條件反射地擋在了金石川身前。夏青的拳頭停在了他的嘴邊,他看到夏青眼底的難過,像水一樣,從他的眼底漫到了他的心裏,很快淹沒了他,讓他無法呼吸。
孟玉成脫口而出:“那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了。”
夏青眼神一滞,瞳孔緊縮。孟玉成看着他咬着牙齒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臉低吼道:“你行,你行!”
孟玉成不想說的,像個翻舊賬的怨婦,太難看了。可是他快淹死了,他得爬出來。
夏青氣到嘴唇發抖,他瞪着孟玉成,孟玉成看着他,都說不出話。
被打破嘴巴的金石川默默地從地上撿起眼鏡,默默地戴上,默默地看着兩人,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成功分開了兩人膠着的眼神。
夏青轉頭沖他豎中指:“人渣。”
金石川摸着破皮的嘴輕描淡寫地回了個中指:“彼此彼此。”
“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夏青質問孟玉成。
金石川嗤笑一聲。孟玉成低頭,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夏青恨不得跺穿路面:“他是一個人渣,金石川是一個人渣,他最喜歡玩弄別人的感情了,玩完了就扔,有人為他自殺的!你玩不過他的——”
孟玉成擡頭,靜靜地看向他。我也玩不過你,孟玉成在心裏說。他玩不過任何人,也從沒想過和任何人玩。
為什麽你要闖入我的生活,孟玉成用眼神質問夏青。
夏青看到他的眼神後,吞下了後面的話。他轉身離開,這一次的冷風不止打得眼睛疼,心更疼。他從來沒有這樣疼過。
沒等他走遠,孟玉成主動招呼金石川:“走吧。”
金石川沖夏青離去的方向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後上了他的車。
上車後,孟玉成才發現他嘴角有血:“要去醫院嗎?”
金石川搖頭:“小事。”
孟玉成猶豫着:“對不起。”
金石川反問:“你道什麽歉?”
孟玉成一愣,搖搖頭,沉默地發動了車。
陽光透過車窗,落進車裏。梧桐的樹影在車裏流動。金石川一直盯着孟玉成,看他濃烈的有點雜亂的粗眉,看他下巴沒刮幹淨的胡渣,看他專注開車緊抿的嘴角,看他黑不溜秋的山寨防水沖鋒衣。
和夏青在飯桌上描述的一樣,是個很普通的男人,沒什麽特別的。如果之前他沒見過孟玉成的話,他應該會相信夏青的話。
夏青對夏珞說:“不值得你上心。”
夏青還說:“他早就被我甩了,玩玩而已。”
越是真正在意的人,越是假裝不在意。口是心非大概是金家人的特色之一,夏青也算是半個金家人。想到此,金石川故意長嘆一聲。
孟玉成好像沒有聽到,雙眼直直地看着前方。金石川不得不喊出聲:“孟玉成——”
沒想到吓到了他,踩了一腳剎車,車速猛得降下來,兩人身體跟着慣性同時往前撲。後面的車輛馬上不滿的鳴笛。
“對不起,對不起。”回過神的孟玉成趕緊道歉,重新恢複車速。
金石川這次真正地嘆了一口氣:“我還不想死。”
孟玉成抱歉地賠着笑,剛剛他走神了,因為想夏青,想他沒有說完的話,想他眼睛裏的難過,想他凍得發紅的胸口……
他怎麽穿那麽少?孟玉成還在忍不住去想。
金石川看他表情難過,主動問道:“你不好奇我和夏青的關系嗎?”
孟玉成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好奇又不好奇,因為不敢好奇。不管是夏青還是金石川,他都招惹不起,對他們了解的越少越好。可是他還是豎起耳朵等着金石川回答。
“他媽是我小姨,我爸是他舅舅。我是他表哥,他是我表弟。”金石川說完笑了兩聲,孟玉成覺得他笑得奇怪,轉頭一看,他的表情更奇怪,像是諷刺又像是難過。
“我剛好大他十二歲,生肖一樣,生日一樣。”金石川哼笑:“還真是巧!”
孟玉成聽出了他話語裏的難堪。
金石川拿掉眼鏡,摘下帽子,修剪整齊的半長頭發懸在肩頭。
“是不是覺得我們兩個很像?”他故意晃着頭發問孟玉成。
孟玉成掃了他一眼,無法否認地點頭。
“我還想,你那天是不是被我美貌吓到了,原來是早就見過我的另一張臉。”
孟玉成無語地撇嘴,金石川的自戀倒是和夏青如出一轍。今天兩人站到一起時,孟玉成才發現兩人其實也不是那麽像。
“我們關系不好。”金石川說。
孟玉成看出來了,夏青不喜歡金石川。
金石川趁着等紅燈的機會,湊到他面前問:“想知道我們關系為什麽不好嗎?”
孟玉成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靠,躲着他靠得太近的臉。
金石川不依不饒地往前湊,直到被他推開。
“該走了。”孟玉成皺着眉頭說。
孟玉成把金石川送到浦東他公司大樓下,金石川問:“上樓坐坐?”
孟玉成毫不猶豫地拒絕:“你讓我幫的忙我已經幫了,我得回家了。”
金石川假裝很失望:“不談談你們公司的事情嗎?”
孟玉成面無表情:“今天不适合談事情。”他怎會不懂金石川不過是在逗他,就像前天在有山茶舍一樣。今天的幫忙也是。他不會因為幫了金石川一次忙,就妄想着對方給他好處。
金石川不是夏青。夏青是那種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的人,他不會耍人玩。孟玉成對此非常确定。
“嗯,确實不适合談正事,不過別的事倒是可以談談。”金石川壓低了聲音,表情暧昧。
孟玉成幹脆扭頭望向別處。
金石川遺憾地嘆息,下車前對孟玉成說:“希望下次你不要拒絕我。”
孟玉成很想回他一句:“希望你下次不要為難我。”
孟玉成從浦東往家趕時,在過江隧道裏遇到了堵車,等出隧道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太陽沒了,天色很暗,黃浦江上起了霧。
讓他有點小郁悶,他本想趕回家帶孟玉嬌出去玩一會兒的。他繞去靜安寺附近,排隊買了一家網紅蛋糕,興沖沖地拎回家,故意敲門,想給開門的孟玉嬌一個驚喜。可敲了很久都沒人應,孟玉成馬上有點慌了,一邊安慰自己她在睡覺,一邊拿出鑰匙開門。
轉動鑰匙的瞬間,孟玉成就知道完了,門沒有反鎖,孟玉嬌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