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令宛抱着椰子跑上了船,闖進了船塢之中,有片刻的呆滞。

這烏篷船不大不小,僅能容下三四人,從外面看着十分普通,卻不料內裏別有洞天,裝飾得奢華低調。

那套豆青色玉茶具是正宗和田玉雕成的,放置茶具的小茶幾是金絲楠木做的。

江令宛的母親是玉雕大手,名下經營着數間玉石鋪子,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知道,這樣成色、這麽大的和田玉,一般人往往都是雕了吉祥的圖案擺起來,或者放起來當傳家寶的。

像這樣雕成茶具使用,一旦失手打碎了,就什麽都沒有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金絲楠木是個什麽價格江令宛不知道,但據說是寸木寸金,有錢也難買,十分珍貴。

船裏點的香她能聞出來,是上好的沉香。

前世她的主子攝政王夜不能眠,是她用沉香做主料配了安息香給他用,所以她知道這香名貴不是凡品。

還有這船塢內壁上挂的小字畫,亦是千金難求的前朝大家的真跡。

當然這些并不是讓她呆滞的真正的原因,她之所以會愣住,皆是因為船內的人。準确的說,是因為主座上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

說實話,容貌出衆的男子江令宛見多了,其他人先不論,單說她的前夫、京城四君子之一的寧軒便是英俊潇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比眼前這個人更精致、俊朗的人,不僅僅是男子,便是女子,也沒有這麽好看的。

他不過二十一二歲年紀,如冠玉般白皙的臉上,劍眉似墨,星目耀眼,鼻若懸膽,不厚不薄的唇微微抿着。

這樣的人容易給人一種冰冷孤傲不易接近之感,但他竟然長了一雙長睫彎尾、帶有卧蠶的桃花眼。

這種桃花眼,若長在容貌尋常的男子臉上,容易給人一種輕浮妖佻,迷離朦胧,不夠陽剛端莊的印象。

但他容貌出衆,雙眉似劍,與這桃花眼一剛一柔,互相壓制襯托,竟然相得益彰,讓他英氣中帶着儒雅,清俊中帶着風流。這種奇妙的組合竟構成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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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用一個詞來形容江令宛對他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驚豔。除了驚豔,她再想不出其他詞彙了。

他随意地坐在那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潇灑,這船塢裏的東西十分貴重,可有了他的這樣的人,就會讓人覺得再貴重的東西他也是使得的,那些讓人沾沾自喜,津津樂道的炫耀之物,到了他這裏,也不過就是物件罷了。

其實江令宛長得也很漂亮了,但是此刻,面對這樣俊美的男子,她卻突然生出自慚形穢的窘迫來。

她好像做錯了事,不該出現在這裏,打擾了人家的清淨,像突然落下的一滴墨水,把一副珍貴美好的畫卷給弄髒了。

然而這想法不過片刻,就從她腦海中消失了。

她摸着懷中的椰子,覺得什麽都沒有它重要。

“坐。”年輕男子招呼她坐下。

他言簡意赅,只吐了一個字,可聲音低沉渾厚,磁性極強,聽在人耳裏酥酥麻麻。如果他說很多,必然會讓人沉醉。

可他很吝啬,一個字以後就不說了,好聽的聲音沒了,江令宛反應過來,舉止得體地坐下,先開口道歉:“我見這船停泊在岸邊,還以為是可以載人的客舟,本想付錢到對岸去的,進來之後才發現是我眼拙了,打擾了公子了。”

青峰一邊劃船,一邊支着耳朵聽,心道,嘁!什麽以為是載人的客舟,你分明是偷東西被抓,慌不擇路才撞到我們船上來的。小姑娘家家的,騙人倒臉不紅心不跳。

“不要緊,我本就停在岸邊,也經常載人。”年輕男子擡眸看她,唇邊有淡淡的笑意:“你就将我當做載客的船家,到了岸邊,正常付船資就行。”

咦!分明是主子你故意打草驚蛇要人家上船的呀。青峰心想,主子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不小嘛。

江令宛聞言就松了一口氣,她笑着道謝:“既然如此,就謝謝公子了,船錢我一分也不會少的。”

“嗯。”年輕男子微微颔首,随意地問:“你是蓬島瑤臺的人嗎?”

江令宛神态輕松,落落大方地點頭:“是呀。”

不等對方繼續發問,她就主動解釋:“我家主人乃蓬島瑤臺的主人,因這椰子熟了,我奉他之命去摘椰子。”

她說着,将掉在腮邊的一縷頭發掖到耳邊,有些不好意思:“那棵樹比較高,我摘的時候很費勁。”

這是在解釋為什麽她會衣衫淩亂、發飾不整。

嗯,我都說完了,你沒什麽好問的了吧!

呸!撒謊!青峰在心底表示鄙夷,我家主子根本不認識你,啥時候讓你去摘椰子啦?

小姑娘,你的謊言已經被看穿了知不知道!

“原來如此。”年輕男子溫和地笑了笑,并不去揭穿江令宛,反而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喝口水,潤潤嗓子。”

江令宛也不推辭,神态自在地端了茶喝,才喝了一口,還來不及咽,對方的問題又來了。

“既然你是蓬島瑤臺的人,那你一定知道這小島的主人名號了?”

江令宛不慌不忙放下茶盞,輕笑着說:“是,我家主子名號水木先生,乃大名鼎鼎的南北商行行主。”

她決定反客為主:“我看公子将船停在蓬島瑤臺旁邊,想來應該是認識我家主子的,能否請教公子名號?雖然我沒見過公子,說不定從家主那裏聽說過公子的大名。”

青峰瞥了江令宛一眼,白眼珠都快翻出來了,我家主子的名號,說出來,怕會吓死你!

我家主子乃定國公府的五爺,淑妃娘娘的外甥,四皇子的伴讀,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蕭五爺蕭湛。

他還化名水木先生,創立南北商行,掌管着大齊第一商行的貿易。

他不僅武藝高強,文采風流,長相亦是一等一的好,手裏還有許多錢,家裏也非常有權勢。

你當着本尊的面,撒謊說是水木先生的人,被看穿了都不知道。

呵呵,怕了吧!

年輕公子,也就水木先生本尊,名諱叫蕭湛的男子仿若不知道江令宛在撒謊一樣,他微微一笑,回答說:“我姓蕭,名叫隆慶,在家行長,你可以叫我蕭隆慶,或者蕭大郎。”

江令宛覺得自己跟對方初次見面就“大郎、大郎”地叫,未免太親昵了,就說:“那我叫你蕭公子吧。”

蕭湛點了點頭:“也好。”

一般這種情況下,蕭湛應該問江令宛的名諱的,正所謂互通姓名,互相介紹總是要有來有往的。

所以江令宛沒說話,等他問。

誰知等了半天,對方也沒有開口,一時間,兩人相對而坐,卻都沒有說話,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

江令宛正想說點什麽化解這種尴尬,蕭湛已經開了口:“你左邊的船篷內壁有一個木栓,拉開木栓,就能推開窗戶,觀看湖上美景。”

前世,江令宛是攝政王的人,攝政王在輔佐遼王登基之前,曾化名水木先生,就住在蓬島瑤臺。

後來他當上攝政王之後,每年夏天都會到這裏避暑。江令宛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與內務,自然也跟着沾光一起住過來。

這大泊湖上的景色對于旁人或許很稀罕,可對江令宛來說卻是絲毫不稀奇了。

不過她還是依言推開了窗戶,因為這樣就不用跟對方說話了,也不用尴尬了。

她眼睛看着湖面,心卻已經飛回了家。

她懷裏這個名叫雙月椰,前朝皇帝滅國之前,很喜歡吃這種果子,便讓人在不同的地方種植。

因為氣候土壤不對,很難成活,費了很大功夫才養活兩株,一株在宮裏,因無人照料,已經死了。另外一株就是蓬島瑤臺這一棵了。

她也是前世中從前朝一本名叫《藥膳寶典》的書上看到的,原來雙月椰雖然味道清淡,卻有入藥的功效,治療肺病有奇效。

前世她在蓬島瑤臺看到雙月椰,覺得它不僅形狀、椰子、果實、味道都與《藥膳寶典》上說的雙月椰一模一樣,就摘了果子下來入藥,果然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祖父得的正是肺病,前世花了大價錢,從行腳商人那裏得了一點點雙月椰的幹果脯,才救活了祖父。

這一世,她有了這個椰子,再把那行腳商人手裏的果脯買過來,就能鉗制父親,讓他不得不答應放母親走。

這椰子真好,卻是因為主子她才機緣巧合得知這裏有雙月椰。等事情了了,她也該早點到主子面前,早點投入他門下才是。

她雖然忍着,卻依然有喜悅之色露出來,一雙手忍不住在椰子上摩挲。

蕭湛神色平靜從容,眸中卻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船篷內靜悄悄的沒有聲音,青峰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朝裏看,見自家主子閉眼假寐,如玉般的手指不時在茶幾上輕輕點着,悠哉閑适。

而主子對面的小姑娘,一只手将椰子摟在懷裏,另一只輕輕摩挲着,既喜悅又疼愛珍惜。

青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是什麽個意思,喜得貴子嗎?

不一會船靠了岸,江令宛起身,笑着道謝:“有勞公子載我這一程,船資……”

“十兩。”蕭湛溫和一笑,精致英俊的臉龐上寫滿了不經意,仿佛随口一說。

十兩?

江令宛愣了一下。

一條一般的烏篷船也不過二十兩銀子。

他不過載了自己一程,張口要了十兩。

可真是獅子大開口!

不過這位蕭公子如此富貴風流,說不定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或許十兩銀子在他看來還不夠打賞下人的呢。而且她剛才還喝了人家的茶,光那口茶或許就不止十兩了。

早知道就不喝茶了,江令宛有些肉疼地想。

“好,十兩就十兩。”江令宛爽快地同意,笑着伸手去摸荷包,卻摸了個空。

糟糕!

錢都在竹枝那裏,她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令宛擡起頭,迎上蕭公子的目光,尴尬地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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