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令宛知道很傻很無賴,心中也頗為尴尬。剛剛才豪氣幹雲地說船錢分文不少,轉眼卻沒錢,她難為情地道:“咳咳,蕭公子,我有件小事跟你商量。”

蕭湛仿佛沒看到她的窘迫,只是用那雙漂亮、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望着她:“哦?”

明明他聲音很溫和,表情很正常,可江令宛卻覺得他好像在嘲笑自己,又好像覺得自己看錯了。

“是這樣的,我沒帶錢……”

她正想多解釋兩句,卻聽蕭湛道:“無妨,姑娘用腰間的玉佩付船費也是可以的。”

青峰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公子竟然真的跟這小姑娘要錢啊。

這玉佩可值七八十兩銀子呢,這個小姑娘不會答應的吧?

沒錯,江令宛的确不想答應。

十二歲的江令宛不谙世事,又有母親嬌慣着,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花錢大手大腳,不為銀子憂愁。

可眼前的江令宛是重活一世的江令宛,她經歷了嫁妝被奪、被休棄、身無分文躲進尼姑庵、摳摳索索地過日子,每天絞盡腦汁想的就是怎麽填飽肚子,怎麽掙到錢。

那段經歷磨練了她的心性,讓她從驕嬌二氣的千金小姐變成了豁達堅韌的成熟之人。也給她留下了一個後遺症,那就愛錢,一個字形容就是摳。

她今天出門,渾身啥都沒戴,還是丫鬟勸說她才戴了一塊壓裙的玉佩,還挑了一塊最便宜、她原來看都不會看的玉佩。就怕弄丢了,弄壞了。

現在玉佩卻要被別人拿走,早知道她說什麽也不會戴玉佩出來的。

罷罷罷!既然人家要,就給了他吧,誰讓自己坐了他的船呢。

江令宛笑着解下玉佩送給對方,自以為自己笑得大氣爽朗,卻不知自己這割肉般心疼的模樣實在是好笑。

青峰伸手正要去接,沒想到自家主子親自把玉佩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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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公子相送。”江令宛上了岸,兩腳踏在地上,頓覺心安。

她沖蕭湛拱手展顏一笑,圓圓的杏眼微微一彎,有幾分小姑娘獨有的俏皮。

蕭湛站在船頭,風吹動他衣袂飄飄若仙,仿若随時會乘風而去。

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蕭湛聲音溫文爾雅:“你回家取了錢,可以來贖這玉佩。我目前住在汀蘭水榭。”

與蓬島瑤臺一樣,汀蘭水榭也是一個小島的名字。

“不用了。”江令宛把眉毛一揚,豪氣道:“不過是個玉佩而已,不值錢。公子載我一程,得了這個玉佩也是應該的。”

蕭湛沒再說話,轉身回坐到船裏,青峰搖動船槳,船回去了。

等船搖離岸邊,青峰忍不住開口了:“五爺,若是這小姑娘真去汀蘭水榭找您,要不要去跟南昌王說一聲,讓他把汀蘭水榭借給我們用用?”

蕭湛微微颔首:“嗯。”

青峰撓撓頭:“五爺,那小姑娘竟然跟黑仔那麽熟,您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蕭湛沒說話,只是擡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青峰摸了摸鼻子,嘿嘿幹笑了兩聲:“我這麽笨都看出了,您一定也早就看出來了,我問的是廢話,廢話,嘿嘿。”

蕭湛手指在金絲楠木桌上瞧了兩下,目光諱莫如深:“去查,十二個時辰之內,将查到的所有內容交給我。”

青峰也收起笑臉,恭聲應諾。

江令宛也離開了湖邊,走到了大路上,沒走幾步就遇到竹枝。

竹枝飛也似奔過來,她神色倉皇、滿頭大汗,幾乎快要哭出來:“我的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吓死我了。”

“沒事,有驚無險。你沒事吧?”江令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

竹枝搖頭,後怕地道:“我沒事。”

兩人确認了對方平安無虞,就叫了馬車回去。

一上車,竹枝就問:“小姐,你是怎麽回到岸邊的。”

江令宛不欲竹枝擔心,輕描淡寫地把蕭湛送她回來的過程說了。

“蕭公子容貌好,心地也善良,真應了相由心生那句話。”

沒想到竹枝大驚失色地“啊”了一聲,“您……您把玉佩給他了?”

江令宛不解:“怎麽了?”

“沒事,沒事。”竹枝連忙改口,強笑道:“那位蕭公子的确是好人,送了您回來。要不是他伸出援手,我這會子必然已經跑回家找人幫忙去了,老爺夫人知道了,一定會打我板子。他不僅幫了您,還救了我一命,的确該好好謝謝那位蕭公子……”

她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以此來轉移江令宛的注意力。

若是從前,江令宛一定會被她給騙過去了,可如今的江令宛又豈會看不出來她的欲蓋彌彰?

“竹枝。”她微皺着眉頭:“你本來想說什麽?”

啊?

竹枝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江令宛看穿,她立刻漲紅了臉,磕磕絆絆,羞于啓齒地說:“那位蕭公子長得這麽好看,用的東西又如此奢華,會不會、會不會是被人包養的相公?”

她并不是毫無根據地揣測,這大泊湖上貴人的別院多,湖邊亦建有私宅,其中有不少供人玩樂的地方,有青樓,也有象姑館。

象姑館與青樓一樣,都是出賣色相、供有錢人消遣的風月之地。只不過青樓裏面接客的是女子,而象姑館裏頭接客的是容貌出衆、不輸女孩的男子。

正所謂象姑像姑,像姑娘卻不是姑娘,所以才叫象姑館。

江令宛本能地不願意将那個蕭公子當做出賣色相之人。

“應該不是吧?我看那蕭公子氣質溫潤又不失磊落,應該不是那種人。”

她嘴裏這樣說,心裏卻不免有些懷疑。

前世,她見過南昌王養的兩個相公,不僅清爽秀麗,氣度逼人,一點猥瑣狎昵之氣不見,而且氣度出衆,舉止磊落,比富家貴公子還要英俊從容。

如果蕭公子真的也是相公,那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

“罷了。”她壓下心底的惋惜,說:“那玉佩是從母親的鋪子裏拿的,并沒有我獨特的标記,無論花樣質材都沒有特別出衆之處,給他便給他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反正我們這一趟出來,目的已經達成了。”

雙月椰因為氣候土壤不對,一年只結一棵果子,她摸了摸椰子,心頭大定,現在就等母親跟父親說和離的事了。

江伯臣直到三天後才回到會寧侯府。

會寧侯突然暈厥,昏迷不醒,他與二老爺、四老爺三人伺候了三天三夜,請大夫、熬湯藥,忙得團團轉,會寧侯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趙老太醫當機立斷,讓他們把會寧侯擡回侯府,準備辦後事。

江伯臣當場就哭了:“趙伯父,父親與您情同手足,這個時候只有您救父親了,您不能撒手不管啊。”

“行了行了。”趙老太醫毒舌道:“哭得這麽傷心,知道的,明白你這是為了爵位哭,不知道還以為你死了爹呢?”

江伯臣哭聲戛然而止,心裏卻在狂吼,我的确是要死爹了好不好?

然而他只敢心裏吐槽,卻一個字也不敢朝外說,因為趙老太醫戳中了他的心事。

江家雖然也是功臣,當年封了會寧侯,卻功勳一般,不是什麽大功勞。所以只有爵位,沒有世襲罔替的丹書鐵券,這爵位便會三代而終。

不巧的是,這一代會寧侯剛好是第三代。

按說爵位到這一代就應該收回,但是皇帝為了顯示仁愛大度,往往會讓他們多襲一代甚至兩代。

前提是會寧侯要進宮面聖,遞上折子自己要求朝廷收回爵位,皇帝就會加恩讓他多襲一代,同時要求他上請封世子的折子,一旦他死了,這爵位就會落在世子頭上了。

現在會寧侯昏迷不醒,根本無法上折子,萬一他就這樣一命嗚呼了,那江家的爵位也就到此為止了。

江伯臣心心念念的世子之位,侯爺之位馬上就要化為烏有。不僅如此,他還要因為守孝呆在家裏三年。

爵位沒了,工部的官職也沒有了,他不哭才怪。

江伯臣幾乎沒曾跪下來給趙老太醫磕頭:“趙伯父,您再想想辦法吧。”

“別哭喪着臉了,把你眼中的貓尿收起來,等你父親真死了,有你哭的時候。”

一頓冷嘲熱諷之後,趙老太醫道:“我早年認識一個大夫,他醫術高明,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就是此人性格詭異,用藥大膽,尋常人都不敢找他治病,只有到了最後關頭走投無路才會去找他。”

“這個人雖然在民間名聲不顯,但是在杏林界卻非常厲害,有“鬼手”之稱。我這就去找他來給你父親治病。”

江伯臣又驚又喜:“多謝趙伯父,這人既然這麽厲害,那父親的病就有救了。”

“你高興得太早了。他願不願意來還不說,就算來了,也不一定能治好,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罷了。”

江伯臣:……

趙老太醫道:“你手上還有什麽事,這兩天趕緊辦好,還有差事,也得安排好。兩天後若他能治,你有得忙。若他不能治,這世上便無人能治,你就把後事操辦起來吧。”

江伯臣心裏沉甸甸的。

他在工部是個從六品的主薄,幹着文書閑職的事,随時可以交給別人。

倒是梅雪娘的“病”不能再拖了,得讓她趕緊把藥喝了,才能快點好起來,他也能早日去除一樁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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