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令媛僵硬了半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樣:“三妹妹,沒想到你對我的芥蒂誤會這樣的深。”

江令宛眼神無辜,又帶了冷笑:“演,你繼續演,看我還會不會上你的當。”

不過江令媛演技的确很高了,若不是經歷過前世,她恐怕真的就上當了。

江令媛松開江令宛的手,疾色道:“我是把你當親妹妹的,沒想到你轉臉就不認人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要與你做姐妹了。宛姐兒,你會後悔的。”

“嗯嗯。”江令宛眨眨眼:“那我們一起等待我後悔的那一天吧。”

江令媛冷冷看了江令宛一眼,轉身離去。雖然她臉色沒什麽變化,心裏卻一片慌亂:江令宛不再是從前的江令宛了。

她開竅了,變聰明了。去了一個梅雪娘,又來了一個何娉芳給她撐腰,她更難對付了。

想到何娉芳在江家的地位,定國公府的潑天富貴,江令媛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身後又傳來江令宛刻意拔高,帶着笑意的聲音:“二姐姐,別忘了把《金剛經》抄兩遍哦,我特意去跟父親說的,二姐姐可不能辜負我一片好心呢。呵呵。”

江令媛不敢回頭,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這夜,心裏發怄的又何止江令媛一人,二房大小姐江令瑤心裏也老不高興了:“母親,江令宛真是好造化,竟然就這樣攀上了四嬸。”

二夫人餘氏也嘆:“真沒想到,梅雪娘不聲不響竟然能說動何娉芳,這個大嫂,的确厲害。”

江令瑤埋怨道:“都怪母親平時不去跟四嬸走動,才讓江令宛搶了先機。”

“我如何沒去跟你四嬸走動,我之前去過多少次,走得有多勤快,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四嬸看着笑眯眯,人卻不簡單,咱們從前太刻意了,反讓她起了防備之心。”

江氏遺憾地嘆了一會,又笑着勸慰女兒:“你的婚事已經定了,永平侯府多顯赫,皇後娘家,女婿容貌出衆人又上進,有什麽好怄的?快別眼紅了,當心被別人瞧見了笑話。”

江令瑤臉一紅,點了點頭,心裏依然有些悵然,那可是四嬸何娉芳、定國公府的表小姐、五爺蕭湛的親表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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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桃葉已經把那包安樂藥買了回來。

“你做的很好。”江令宛很滿意,将一個巴掌大的瓷瓶遞給她。

甜白瓷的小瓶很漂亮,桃葉以為是香膏脂粉,喜滋滋地接了,正打算說一些甜言蜜語表忠心,不料江令宛卻道:“你把安樂藥裝到這瓶子裏,明天一早去一趟莊子,把這瓶藥與五十兩銀子交給莊頭娘子李媽媽,銀子是給李媽媽的,讓她把這個藥放在喬姨娘的飯食中。”

桃葉手一抖,吓了一跳:“小姐,您要毒死喬姨娘?”

“別一驚一乍的。”江令宛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意有所指道,“我是看喬姨娘在田莊受苦,怕她受不住,所以想幫她一把,讓她早日脫離苦海。正所謂早死早……哦,不對,是讓喬姨娘身上的“病”斬草除根,她能早日去享福,我也能一勞永逸,再也不為她操心了。”

說來說去,就是要除掉喬姨娘。

桃葉由滿心歡喜變成心中大駭,手中的瓷瓶也變得燙手起來:“這……這要是被老爺發現了怎麽辦?”

還有二小姐,二小姐手裏捏着她的把柄。若是二小姐知道了,她就活不成了。

不行,這事她不能幹!

桃葉前一秒還信誓旦旦地表忠心,後一刻便退縮了。

江令宛安她的心:“你不用怕,這是慢性藥。每頓飯放一點,一個月後,效果才會慢慢顯出來,這就叫神不知鬼不覺。方法我都寫在這封信裏了,你一并交給李媽媽。”

桃葉心裏打鼓,語氣猶豫:“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怎麽,你不信我?”江令宛落了臉色:“既然你害怕那就算了,我讓竹枝去。”

“別、別、別。”桃葉忙攔住了江令宛:“這種事怎麽能交給竹枝……”

桃葉心思飛轉,眨眼間好幾個念頭轉過,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去就去!

“小姐放心,我這就去,一定把話都帶到。”

次日一早,桃葉再次出門,江令宛也如昨天一樣去給四夫人請安。

到了永恬居正房,歡哥兒正在哭。

他生病了,王大夫說他肺部積了熱,所以不思飲食,給他開了藥。

可歡哥兒連飯都不願意吃,又怎麽可能吃藥呢?

四夫人抱着他哄,可惜無論怎麽說,歡哥兒就是不吃。

可不吃藥怎麽能好呢?

四夫人沒辦法,不顧歡哥兒哭鬧強行喂藥,好不容易喂了一點,歡哥兒“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小臉漲得通紅,一邊哭一邊咳嗽:“母親,歡哥兒沒生病,歡哥兒不要吃藥。

小家夥委屈,淚眼汪汪的,鬧了這一場,又疲又累,精神越發不好,看着可憐極了。

四夫人沒辦法,只好把歡哥兒抱在懷裏哄:“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江令宛想了想,就退了出去,過一會她去而複返,捧了一個黑漆托盤進來了。

托盤上放着一個青花小提壺,兩個同色的小碗。

歡哥兒又要灌藥,忙掙紮搖頭:“歡哥兒不喝,不喝。”

“這不是藥,不是給歡哥兒喝的。”江令宛放下托盤,倒了兩碗出來。

果然不是黑黑濃濃難聞的藥,而是奶白色的汁水,不知道是什麽。

江令宛端起一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又十分誇張做出滿足的表情:“這碗生梨白藕汁又香又甜,可好喝了,四嬸,您也喝一碗吧?”

四夫人聞音知雅,當然知道江令宛的意思,當即大口喝了一碗,意猶未盡:“嗯,果然好喝。”

江令宛就把空碗放到歡哥兒鼻子邊給他聞:“你聞聞,是不是苦的?”

正所謂一人吃飯,十人嘴饞,面對好吃的、沒吃過的東西,人的本能就是想嘗嘗。

歡哥兒年幼,正是貪嘴的年紀,江令宛與何娉芳又故意逗他,早将他饞的流口水了。

他趕緊伸頭去聞,味道不是苦的,而是甜的,當時就咽着口水眼巴巴地問:“三姐姐,我能喝一碗嗎?”

江令宛笑了:“當然可以啦,我們歡哥兒這麽乖,不給歡哥兒喝,還能給誰喝?”

歡哥兒高興極了,自己捧着碗,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

四夫人十分高興,難掩眉宇間的喜色:“好宛姐兒,你解決我的一大難題了。這生梨白藕汁是誰做的,你怎麽知道歡哥兒會喝?”

“是我做的,只要将生梨去皮、白藕去節,切碎後用紗布包着擠出果汁就可以了。什麽都不要添加,取其自然清甜的味道,令人胃口生喜。歡哥兒是肺熱,不思飲食,生梨止渴潤燥,白藕清熱生津,歡哥兒自然會喜歡。”

“除了這個,我還會做其他的吃食,等會我做個糯香藕片,要是歡哥兒願意吃,就不怕了。這些是藥膳,食用即可飽腹又能治療病疾。”

四夫人滿臉欣慰:“你這孩子,不吭不響的,竟然有這樣大的能耐,是我撿到寶了。”

世家小姐,除了琴棋書畫,還會偷着學一兩樣出衆技能傍身,醫術藥膳枯燥無味,學的人很少的。所以,江令宛會藥膳,更顯得彌足珍貴。

她這話說給江令宛聽,也是說給蕭嬷嬷聽的。

而江令宛則因為四夫人的話,勾出昔日的回憶來。

前世被休之後,寧軒看她可憐,給了她栖身之所。後來遼王揮師南下,遼王的義兄慕容醒率軍直逼京城,皇帝棄城而逃,去了杭州。

寧軒那時已經做上了永寧侯,乃皇帝肱骨之臣,也跟着皇帝一起逃離。

臨走前,江令媛來看她,彼時,她雲鬓花顏,衣飾華美,妝容精致的臉上還挂着她一貫的溫柔笑意,仿佛時光并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而江令宛身患重病,茍延殘喘,別說延醫問藥了,就連飽餐一頓都是奢望。她卑賤如泥,面黃肌瘦,昔日錦緞一樣的秀發像幹枯的荒草,從前嬌美的臉龐仿佛失去水分的花。

江令媛進屋後,打量着屋內的陳設,又去打量床上枯瘦如柴的江令宛,面上滿是同情:“宛姐兒,你怎麽衰老成這個樣子?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認了。”

江令宛吃力地睜開雙眼,氣若游絲:“你說什麽?”

江令媛是來耀武揚威的,馬上就要走了,此時不踩她,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上前一步,微微低了頭,聲音比剛才響了幾分:“我說你真可憐,被我玩弄鼓掌之上,這輩子都是我的棋子,我的踏腳石。”

她陰恻恻的聲音裏充滿了與小人得志的暢快。

原本奄奄一息的江令宛卻倏然伸出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要不是丫鬟及時來救,江令媛幾乎命喪當場。

“賤人!”

江令媛狼狽不堪,勃然大怒,重重給了她一個耳光,緊跟着丫鬟婆子一擁而上,直到江令宛被打得口吐鮮血,江令媛才讓人停下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江令媛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舌,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帶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毒,“我要留着你的命,留着你的身子,等叛軍來了,讓你遭受折磨,生不如死。你的臉雖然不好看了,但身子畢竟還可以,想來那些叛軍會很喜歡的。”

江令宛恨吶,恨不能将她碎屍萬段,可惜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含恨看着江令媛揚長而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将腰帶在床頭打了結,套在脖子上,用盡最後的力氣從床上滾下去,想活活勒死自己。

然後,她聽到雷鳴般馬蹄聲,整齊統一的腳步聲,有人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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