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江令媛盯着江令宛,目光陰森狠戾,如淬了毒的刀子。

江令宛不以為意,從容坦然走到江令媛對面,好整以暇地收拾了一番,脫掉鞋上床睡了。

“撒謊成性,卑鄙無恥!”江令媛咬牙切齒,滿臉猙獰。

江令宛坐起來,似笑非笑:“我不過偶爾撒一次慌,有二姐姐珠玉在前,我又怎麽能當得起撒謊成性、卑鄙無恥的美名呢。”

江令媛一聲冷笑:“你休要得意,今天你不過僥幸而已,下回你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二姐姐還是擔心自己吧。”江令宛視線從她包裹着的左手上滑過,毫不掩飾幸災樂禍,“這次打手心,記警告,說不定下次就是記過,開除了。”

江令媛惱羞成怒,脫口而出:“我不過才記一次警告而已,三次警告才會被記一次過呢……”

話已出口,江令媛就後悔了。

江令宛笑眯眯:“那就祝二姐姐早日集滿三次警告,喜迎記過了。”

……

此時,陳夫子也用過午飯,與來見宋山長。

除了宋山長之外,還有淩夫子、顏夫子、蕭夫子、趙夫子幾人,外舍生的夫子都到了。

陳夫子一出現,淩夫子就當先提出疑問:“陳夫子,大中午不午休,你把我們都叫過來,到底有什麽事?”

陳夫子原本在白鷺書院執教,因為犯了錯,被革出白鷺書院,不得已才到京華女子書院教書。

他來了一年多,要求頗多,動不動就要召集全體夫子,還一言不合就體罰女學生。

淩夫子教授禮儀,對人的品行要求很高,她覺得陳夫子品行有污,不堪為師,一直看他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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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夫子,你先別急,先聽聽陳夫子怎麽說。”

宋山長說:“陳夫子,大家都到齊了,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陳夫子點點頭,把今天課堂發生的事情說了:“……江令媛要記警告一次。”

幾位夫子聽了,都十分詫異。

倒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女學開辦數十年,女學生們為了名次名聲,互相陷害的事情真不少。他們只是沒想到,犯錯的人竟然是江令媛。

“陳夫子,你是不是弄錯了?”淩夫子第一個不相信,“江令媛溫婉賢淑,待人真誠,禮儀規矩都十分好,她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淩夫子柳眉倒豎,滿眼狐疑:“是不是因為我格外喜歡她,打算收她做關門弟子,所以你故意針對冤枉于她?”

陳夫子嚴肅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我一向就事論事,我與淩夫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何必因為淩夫子去針對一個女學生?”

“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平時表現得再好,跟她犯不犯錯,沒有任何關系。”

“我叫大家過來,就是想告訴宋山長與大家一聲,并不是來接受懷疑的。真假與否,相信宋山長自會去調查核準。”

“淩夫子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你的外甥女辛楚楚,她是外舍生,事發時,她也在。”

淩夫子一聲冷哼:“我當然會去問,若是你冤枉了江令媛,我必替她讨回公道!”

……

淩夫子心系江令媛,連午休都不睡了,本想去叫辛楚楚過來,因辛楚楚身子不好,便沒去叫,而是直接叫了江令媛。

“淩夫子,我錯了。”

江令媛滿臉慚愧,進門就認錯,淩夫子心裏一個咯噔:“你錯在何處?”

“我不該忘記夫子的教誨,摻和到我妹妹與繼母的事情中去,被我妹妹使計謀陷害了。”

江令媛難過道:“我沒想到,她年紀不大,竟然這麽有心機。當着我的面,不讀書,不寫字,卻背着我偷偷把《論語.學而篇》全篇背了下來。她挖了這樣一個大坑,我百口莫辯,有苦難訴。”

原來如此,淩夫子放下心來,她就知道江令媛不是那種人。

“你要我怎麽說你才好!我早就跟你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那繼母對你這麽好,必然有問題,你嘴上答應我會提防,卻根本沒聽我的話。”

蠍子的尾巴後娘的心,繼室看前頭夫人留下的兒女,如眼中釘肉中刺,沒有誰比她更了解了。

她的繼母也是商戶女,嘴甜心苦,面上對她很好,實際恨不能除她而後快。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卻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江令媛溫婉懂事,禮學這門課學得特別好,她非常喜歡這個學生。後來得知江令媛是家中長女,母親早喪,繼母當家,與她身世類似,她就對江令媛更加憐惜,除了教授她禮儀、私下給她補課之外,還提醒她防備繼母,不可全然相信,就是怕她遭遇自己當初的苦難。

不料今天果然出事了。

江令媛愧疚自責地低下了頭:“我知錯了,夫子,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您別生我的氣。”

“你被人這樣冤枉,我如何能不生氣!”淩夫子臉上含着薄怒,柳眉倒豎,“我氣你繼母心太黑,設下這樣的計謀;氣你繼妹心術不正,這樣陷害于你。”

江令媛眼圈紅了:“夫子,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您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不值得,我以後會注意的,再不會上當了。”

淩夫子看她可憐,便嘆了口氣:“你是我選中的關門弟子,我不信你,難道會相信別人嗎?只是我一個相信無濟于事,可恨我們沒有辦法替你洗刷清白,這個委屈,你只能受了。”

江令媛熱淚盈眶:“只要夫子相信我,其他人怎麽看,我根本不在乎。”

……

下午便是淩夫子的禮學課,她們在專門學習禮儀的學堂集合。

上新的禮儀之前,淩夫子先讓學生們把上節課學的內容做一遍。

“做得好的,跟我學習新的內容。動作不标準的,繼續做之前的。”淩夫子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聲音也十分嚴厲,“若是一直做不好,放學後加練一個時辰。”

“你們先練習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一個一個來。”

女學生兩人一組分開練習,互相指錯,互相查看。

程靜昕小聲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剛才淩夫子特意看了你一眼。”

“不是你的錯覺,淩夫子的确針對我。”江令宛說,“她一直很喜歡江令媛,今天午休,特意叫了江令媛去,跟她說了很久的話。”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本以為淩夫子要罰江令媛呢,沒想到江令媛什麽事都沒有,那她肯定是給江令媛補課了。上節課你不在,等會考核你怎麽辦?”程靜昕有些擔心,“淩夫子今天格外嚴格,她會不會替江令媛出頭,故意挑錯,然後體罰你?”

江令宛點點頭:“你又猜對了,淩夫子的确是這個打算。”

前世母親過世,江令媛本該與自己一樣守孝三年,淩夫子親自登門游說父親,讓江令媛繼續讀書。

這位淩夫子,如此喜歡江令媛,江令媛受了“冤枉委屈”,她必然會替江令媛撐腰。

程靜昕眉頭深鎖,憂心忡忡:“那怎麽辦?她可是夫子!”

女學規則第一條便是尊敬夫子,不敬夫子,不聽教導者,直接開除。

若任由淩夫子挑錯,那也太冤屈了。可若是正面對抗,一個不敬夫子的大帽子蓋下來,可不是好玩的。

“你別擔心。”江令宛毫不害怕,她一臉淡定,“只要她挑不出錯,便不能罰我。”

“可是你上節課沒來……”程靜昕眼睛一亮,“難道跟背書一樣,你在家已經學會了嗎?”

“那倒沒有。”江令宛微微一笑,精致的臉龐像明珠般熠熠生輝,“不過我聰明啊,你做一遍給我看,我不就會了嗎?”

……

五禮者,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也。

按照次序,淩夫子從吉禮開始教授。吉禮又分:天、地、人。

天、地、人下面又各有分支,她們上節課學的是人禮中的春祭之禮。

春祭祈風調雨順,求五谷豐登,祝國泰民安,盛大而隆重,連皇帝都親自參與,可以說是開年第一大祭。

春祭禮節繁瑣,起、進、止、退、屈、跳、跪、伏、拜、祈、祝、念、唱,每一步都有嚴格的标準,必須一次性完成,不能停頓遲疑,更不能出錯。

整個祭禮過程中,人的注意力必須高度集中,稍有分神,就會做錯。

程靜昕資質尚可,再加上她回去後勤加練習,雖然不太流暢,但所有動作都做了出來。

不一會,淩夫子就讓衆人站成一排,一個個出列演示。

第一個是宋羅绮,她是外舍生的舍長,有一馬當先,給大家做表率的責任。

第二個是辛楚楚,她是淩夫子的外甥女,得給淩夫子争光。

她們二人都十分熟練,淩夫子很滿意。

宋羅绮、辛楚楚就站到她們對面,面帶微笑,輕松惬意地看着剩下的人。

第三個是喬燕兒,前面還好,做到中間她就有些吃力了,不僅身體僵硬猶如牽線的木偶,動作也十分難看,還錯了許多。

“噗!”不知是誰沒忍住笑了出來。

淩夫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喬燕兒也越來越緊張,到後面她幾乎是胡做一通,錯誤百出。

毫無懸念,她被淩夫子訓斥了。

“站到另外一邊去,看其他同學是怎麽做的,好好跟着練習!”

喬燕兒滿臉通紅,羞愧無比地站到另外一邊,看下面第四位同學演示。

緊跟着是站在第五位的江令媛。

江令媛不慌不忙出列,她動作标準,比宋羅绮、辛楚楚絲毫不差。

她要讓大家看到自己的實力,憑借禮學課贏回同窗們的信任與尊重。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她目光滑過全場,準備迎接大家的贊賞。

只可惜,想象中的贊嘆羨慕沒有出現,她看到的是大家不以為然、甚至輕視不恥的目光。

怎麽回事?

江令媛立刻逼視江令宛: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江令宛揚揚眉:沒錯,是我,你能奈我何?

江令媛氣結,冷笑一聲,轉過臉去。

沒得到大家的贊賞又如何,反正自己完完整整地做了出來,有自己做參考,待會江令宛做不出來,就不要怪同學們嘲笑、淩夫子責罰了。

程靜昕站在第八位,江令宛站在第九位。

很快程靜昕做完,站到了對面,她握緊拳頭揚了揚:宛姐兒,努力呀!

江令宛表示收到,出列站到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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