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令宛出列的一瞬間,後面便有幾位同學小聲嘀咕了幾句,雖然聽不見說了什麽,但大家望向江令宛,分明是同情的。

淩夫子目光掃過去,衆人頓時噤聲。她這才轉回頭看着江令宛,喜怒不辨,聲音清冷:“開始吧。”

起,江令宛雙手平伸,又高高舉起,雙臂柔和有力,動作流暢婉轉,如行雲流水。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她開頭的起勢便先聲奪人,令人眼前一亮。

淩夫子“咦”了一聲,微微側目。

江令媛看到淩夫子眼中的詫異,忍不住抿緊了雙唇。

辛楚楚察覺到她的惱意,善解人意道:“前面動作簡單,只要不笨,看別人做一遍也就會了,難的在後面,她再僥幸、再厲害,也絕不可能全部做完。”

江令媛雙目緊盯着場中那個幹淨利落的身影,心中湧起不甘與自負,沒錯,難的在後面,她不信江令宛能全部做對!

可惜她再次失望了。

從開始到結束,江令宛進退自如,不僅分毫不差,而且輕盈熟練,游刃有餘。

春祭,祈求未來一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寄托了人們美好的祝願,因此,它不僅莊重,而且喜悅。

整個過程中,江令宛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笑容,仿若百物盼春,朝氣蓬發,充滿活力與感染力。

女學生們從同情到贊嘆、歆羨,便是苛刻挑剔的淩夫子也不能昧着良心說她做的不好。

“嗯,不錯。”淩夫子目光複雜地點點頭,雖然話不多,卻肯定了她的成績。

“謝謝淩夫子。”江令宛展顏一笑,站到程靜昕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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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靜昕緊緊握住她的手,雖然沒說話,但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江令宛含笑與她對視,二人俱是喜悅。

這份高興激動一直持續到放學,剛走出學堂,程靜昕就興奮誇贊道:“沒想到你真的全都做出來了,還做得那麽好,比宋羅绮、辛楚楚、江令媛都更好。宛姐兒,你真厲害,看幾遍就會了。”

“那是!”江令宛抿唇一笑,雙眼明亮:“早說過我很聰明的。”

程靜昕笑着附和:“是,是,是,江三小姐聰明伶俐,天下第一。”

江令宛謙虛地擺手:“不敢不敢,天下第三。”

兩人手挽手,哈哈一笑。

此時,江令媛卻面黑如鍋底,一點也笑不出來。

江令宛不僅沒有出醜被罰,反而大放光彩、出盡風頭,她心裏不爽,拒絕了喬燕兒、辛楚楚的陪伴,最後一個離開學堂。

江令媛走在女學林間綠道上,看到前面宋羅绮與兩個女學生一起,其中一個女學生說:“真無恥,欺負陷害妹妹,還故作委屈,讓同學們給她當槍使。”

江令媛腳步一頓,臉色僵硬。

另外一個女學生聲音極盡嘲諷:“還好陳夫子目光如炬,将她拆穿了,要不然,我們都被她給騙了。”

“羅绮,江令媛心機深沉,不是可交之人,你得離她遠一些,不能再跟她做朋友了。”

江令媛抿了抿唇,想聽宋羅绮會怎麽說。

宋羅绮與另外兩人同仇敵忾:“沒錯,江令媛的确不是可交之人。本以為她知錯了,誰知才一轉眼,就仗着夫子喜歡她,偷偷讓夫子補課,估計是想讓夫子給她出頭,懲罰江令宛。”

“這事我也聽說了,江令媛太狠毒了,我們得離她遠一些,免得哪天被她賣了都不知道。”

幾人漸行漸遠,那冷嘲熱諷的聲音也慢慢聽不見了。

江令媛這才明白,怪不得今天她做完了所有動作衆人會有那番反應,原來如此。

她臉色變了又變,雙目迸射出狠毒的火焰,江令宛已經不是從前的江令宛了,是她輕敵了,她願意承受輕敵的後果,也一定能扭轉敗局,洗刷今日的恥辱。

……

女學門口大路上,停着數輛馬車,俱是來接女學生們放學回家的。

顧金亭站在女學門口,他身着一襲青衫,身如青竹筆挺單薄,手握折扇文質彬彬,吸引了不少女學生的注意力。

每個書院都有品學兼優的學生,六大書院建在一條街上,中間又有六大書院共同建立的四如堂,因此出衆的學生們不僅僅是自己書院的風雲人物,在其他書院也有不少人認識。

顧金亭容貌俊秀,學識出衆,自然有不少人傾慕于他。有些膽子大的女學生,會停下來跟他說話,求他寫一幅字畫作為扇面之類的。

顧金亭脾氣好,态度客氣,雖然從不會答應女學生們的要求,拒絕的話卻十分和緩,讓人如沐春風。被拒絕的人不僅不會生氣,反而覺得他穩重持禮,有謙謙君子之風。

不一會,江令宛與程靜昕出來了。

程靜昕微微一笑,沖江令宛眨了眨眼:“宛姐兒,你的顧哥哥接你來了。”

她特意在“顧哥哥”這三個字上加重語氣,十分暧昧促狹。

江令宛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腰間輕輕一撓,程靜昕立刻求饒,直呼不敢了。

顧金亭笑看她倆,對于程靜昕的打趣,他毫不生氣,也毫不尴尬,像個包容妹妹的大哥哥。

程靜昕與顧金亭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便上了自家馬車走了。

顧金亭就問:“今天累不累,夫子講的內容都能聽懂嗎?要不要我給你補課?”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江令宛臉上,小姑娘肌膚如玉,剛才笑鬧了一場,白皙中透出一股嫩紅,像枝頭含苞的花朵,嬌嫩豔麗,讓人忍不住想呵護,亦想攀折。

“不用了。我這麽聰明,當然能聽懂夫子講的內容,不用補課啦。”

顧金亭不死心,又問:“再過一段時間,便是月考之期,你第一次參加,沒有經驗,要不要我給你講講考點?”

“好,那就多謝顧表哥了。”

顧金亭這才笑了:“你總算答應了,剛才等你,有兩個漂亮的小姑娘問我能不能給她們補課,我說要給你補課,就沒辦法幫她們了。幸好你答應了,否則我豈不是成了撒謊之人?”

他說話的時候,含笑看着她,溫柔的眼眸中充滿了期待。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原來我幫了顧表哥一個大忙。”江令宛目光一轉,笑着說,“既然如此,那顧表哥就陪我去西大街買書,作為回報吧。”

她笑起來紅唇貝齒,梨渦淺淺,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嬌憨。

顧金亭哪裏舍得拒絕,自然滿口答應,心裏為二人的獨處高興,又為她聽不懂暗示而淡淡遺憾。

目前這樣就很好,在沒有功名之前,不能得隴望蜀。

他失笑,搖了搖頭,趕走心中不合實際的想法。

一擡頭,見江令宛正盯着他看呢。

“顧表哥怎麽垂頭喪氣的?”江令宛抿唇一笑,揶揄道,“難道是後悔了?”

顧金亭不解了:“後悔什麽?”

江令宛笑容更盛:“後悔沒能跟那兩個漂亮的小姑娘一起玩呀!”

她特意在“漂亮”二字上加重語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狡黠可愛。

顧金亭哭笑不得,卻不反駁,反而眉眼溫柔:“她們只是一般漂亮,比起你來,那可是差遠了。”

江令宛把頭一揚,笑容得意:“原來顧表哥不僅文采斐然,眼光竟然也這麽好,佩服,佩服!”

聽着這話,顧金亭竟臉一紅,他看她一眼,又飛快移開視線,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的眼光一向很好,很好。

……

到了西大街書鋪,江令宛一本做學問的書都沒買,而是挑了《笑林廣記》、《捧腹錄》、《諧噱集》等笑話書。

顧金亭笑了笑,心想宛表妹到底還小,孩子心性。不過這樣也好,他倒是希望她一輩子無憂無慮,永遠都這樣天真活潑。

只是這個并不容易做到,為了宛表妹以後的自在如意,他也不能不用心讀書。

想到這裏,他心底肅然,考功名的念頭越發堅定。

江令宛挑完書,把一個紙箋遞給顧金亭:“顧表哥,我要去看我母親,沒時間買書了,麻煩顧表哥按照這紙箋上列的單子,替我把這些書都買了。”

顧金亭挑了挑眉:“原來你叫我出來,是讓我給你當擋箭牌啊。”

江令宛故作驚訝:“顧表哥你真聰明,竟然一下就看穿了我的打算,真不愧是顧表哥,青松書院的才子,六大書院的名人……”

“好了,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顧金亭失笑,“我答應你就是。”

怪不得小丫頭要到這裏來買書,原來梅夫人住在這附近。

……

江令宛由柳絮陪着,離開了西大街。一炷香之後,她抵達棉花胡同梅雪娘住宅。

“太太,小姐來了。”杜媽媽大喜。

聽到這話,梅雪娘忙從屋裏出來,迎到門口。

江令宛快步走到梅雪娘身邊,握住她的手,嗔怪:“母親身子不方便,在屋裏等着就是,迎出來做什麽?”

“當然是因為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心肝寶貝宛姐兒來了,母親想早點見到呀。”

她語氣輕松,不掩笑意,江令宛聽了,嘻嘻一笑:“我長大了,不是寶貝了,您肚子裏這個才是寶貝呢。”

梅雪娘就笑着說:“肚子裏是小寶貝,宛姐兒是母親的大寶貝,都是寶貝。”

母女二人進了屋,手拉這手坐在一起說話。

江令宛忍不住打量起母親,見她面色紅潤,腮邊盈着笑意,雙目明亮有神,不僅沒有蒼白消瘦,反而還胖了一圈,她徹底放了心。

其實一進門,她就聽出來母親語氣惬意,顯然過得很快活,只是沒親眼看見,她到底不放心。

“現在放心了吧?”梅雪娘知道她心裏所想,打趣道,“我好着呢,會照顧自己,還有杜媽媽,你不要瞎擔心。”

江令宛笑道:“還說我呢,您不也一直打量我嗎?瞧瞧,我這幾天有沒有變化?”

梅雪娘認真看了看:“瞧着仿佛長高了些。”

江令宛哈哈一笑:“母親,這才幾天,我怎麽可能就長高了。”

“雖然才幾天,我卻覺得仿佛過了很久似的……”梅雪娘語氣有些悵然。

“母親。”江令宛抱住梅雪娘胳膊撒嬌,“我以後會常來看你的。”

“我知道,就是突然跟你離開,有些舍不得。”梅雪娘心疼地摸了摸女兒烏鴉鴉的頭發,不過她是個堅強樂觀之人,低沉的情緒很快就被她推開,她笑着說,“杜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菜,洗洗手,咱們邊吃邊說。”

用了飯,江令宛坐了一會,把買的笑話書給梅雪娘看,約定好下次過來的時間,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柳絮原以為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沒想到連見母親一面都不容易。這個小姑娘,比自己小了好幾歲呢,卻如此樂觀堅強。

對于江令宛這個主子,她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心疼。

……

顧金亭已經叫了馬車在棉花胡同口等着了。

接到了人,他就打趣:“書已經買好了,宛表妹,你打算怎麽謝我呢?”

江令宛笑吟吟說:“那就請顧表哥給我畫一幅扇面作為謝禮吧。”

顧金亭含笑望着她:“我給你幫忙,還要給你畫一幅扇面,作為你給我的謝禮,這話我怎麽聽不懂呢。”

“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顧表哥每次見了我都問:帶扇子了嗎?有扇子嗎?這說明顧表哥很想給我畫一幅扇面。”江令宛眉眼彎彎,像個狡猾的小狐貍,“既然顧表哥有這樣的心願,我為了感謝顧表哥,自然要讓你心願達成啊。”

“顧表哥,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顧金亭啞然失笑,卻點頭配合:“嗯嗯。沒想到宛表妹的謝禮這麽重,幸好你要的書我都給你買到了,沒辱使命。否則,我實在無顏面對你了。”

江令宛眨眼:“顧表哥秀色可餐,你無顏對人,還有誰有顏見人?”

“對,對。”顧金亭點頭,唇角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秀色可餐,仿若麻花……”

江令宛被他逗樂,笑了起來。

小姑娘笑起來好看,好像百花盛開,絢爛奪目,顧金亭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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