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會寧侯府,江令媛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放學後,江令媛剛回到家,陳夫子就來了,他把江令媛的所作所為以及宋山長的處置一并說了:“……按照女學規定,江令媛要像江令宛賠禮道歉,江令宛原諒了江令媛,兩人達成和解,江令媛才能回女學讀書。”

“江大人務必要令江令媛真心知錯,真心悔改才好。否則,女學是容不下這樣的學生的。”

江伯臣臉色發青,卻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請陳夫子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訓媛姐兒,讓她認識錯誤,絕不再犯,好好給宛姐兒賠不是。”

他客客氣氣送走了趙夫子,一轉身臉色就落了下來。

兩個女兒都考入京華女學,他被人羨慕,顏面有光。長女江令媛,讀書好,禮儀好,很得夫子們喜歡。

按照這種情況,江令媛得夫子們推薦,參加六大書院聯考,進宮參加經筵到禦前聽課,指日可待。

女兒出衆優秀,對他仕途是一種助力,江令媛也能得嫁高門,婚事順遂,還能提攜娘家。

他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江令媛身上的,江令宛年紀尚小,性格嬌憨頑劣,不能指望。

可沒想到才短短半個月,江令媛就闖下這樣禍事。

在女學讀書的,皆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江令媛的所作所為,今晚就會通過同學的嘴巴傳遍六大書院,明天便會傳遍整個京城。

不用想他也知道,明天去工部衙門,原本羨慕嫉妒他的同僚必然要幸災樂禍了。

江伯臣怒容滿臉,望向江令媛的眼神也十分陰沉。

江令媛淚流滿面,小聲哽咽:“父親……”

“不要叫我父親!”江伯臣繃着臉,疾言厲色,“做出這樣的錯事,敗壞我江家名聲,令會寧侯府蒙羞,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江伯臣一聲怒喝,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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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第二名的成績考入京華女學,得夫子們喜歡,大好前程,卻自掘墳墓,江伯臣如何能不生氣?

若非江令媛是女孩子,他都想狠狠給她兩耳光。

江令媛身子一顫,哭出聲來:“父親,你罵我吧,你責罰我吧,我做了這樣的事,心裏羞也羞死了。”

她把心一橫,跪在地上,聲音沉痛:“我做了丢臉的事,無顏面對您,更無顏面對同學與夫子,請父親責罰我,罰我即日起休學在家,閉門思過。我以後再不踏入女學半步,再不犯這樣的錯誤。”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錯了。”江伯臣一聲冷哼:“我自然是要罰你的,休學……”

“什麽?你說什麽?”江伯臣聲音陡然拔高,有些刺耳,“你要休學?”

江令媛擡頭,表情愧疚,雙目堅定:“是的,父親。”

江伯臣太吃驚了,以至于忘了生氣,他詫異道:“你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因為我做了錯事,我知道父親剛正不阿,一定會罰我。與其等父親懲罰,讓我離開女學,不如我自己提出來,也省得父親更生氣。所以,我決定了,即日起休學。”

“這……”江伯臣被堵得啞然,他沒再說話,眉頭卻皺了起來。

江令媛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得意。

她是以新生第二名的成績考入女學的,讓父親大大出了一回風頭。

以她的成績,完全有可能在接下來的月考中拔得頭籌,進而參加六大書院聯考,只要在聯考時取得優異的成績,她便可以進宮參加經筵,與名門子弟一起聽大儒給皇上講課。那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尊貴。

屆時,她将是京城最受人矚目的少女,也必會給父親的仕途添光增彩、增加助力。

就憑這一點,她可以斷定,父親絕對不會讓她休學的。

房間裏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她聽到頭頂一聲喟然長嘆:“你先起來吧。”

江令媛不動,羞愧得不敢擡頭:“女兒有錯,不敢起身。”

江伯臣語氣和緩,語重心長:“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錯,為父又怎麽能不原諒你。不過是一個小錯,你真心悔過,努力改正,日後不再犯就行。起來吧,父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原諒你了。”

是啊,跟參加六大書院聯考,進宮面聖參加經筵比起來,這樣的錯根本就無足輕重。

江令媛感動極了,起身保證:“父親,您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會再犯。”

江伯臣點頭,提醒道:“不只是不再犯錯,還要跟着夫子們安心學習,休學離開女學這樣的念頭再也不要想。月考争取考到前三,在六大書院聯考時取得成績,替女學争光,将警告消除掉,這才是你真正該考慮的。”

“是,父親,您這麽疼愛女兒,女兒一定争取拔得頭籌,以此來報答您。”

江令媛又擔心道:“只是宛姐兒十分恨我,恐怕不會原諒我,若是她不願意與我達成和解,該怎麽辦?”

“這個你放心,有我在,宛姐兒一定會跟你和解的。”江伯臣語氣肯定道,“我這就叫宛姐兒過來,你好好給她道個歉。”

……

不一會,江令宛就到了。

江伯臣面帶微笑,語氣親切:“宛姐兒來了,女學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已經狠狠訓斥了你姐姐了。她也真心悔過,要給你賠禮道歉。”

江令媛便上前一步,滿面羞慚:“三妹妹,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向你賠罪,你能原諒我嗎?”

她語氣是後悔自責的,眼神卻是鋒利得意的。

江令宛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原諒!”

好,太好了!

就是要你不原諒!

你不原諒,便會激怒父親,父親會逼着你原諒!更有甚者,讓你休學!

江令媛充滿期待,委屈地望向江伯臣:“父親……”

江伯臣果然臉色不好看,語氣也比剛才嚴厲了一些:“宛姐兒,媛姐兒已經知道錯了,你這樣揪着錯誤不放可不對。你們是姐妹,同氣連枝,就該和和氣氣的,你得理不饒人,姐妹不和,傳出去別人怎麽看我們江家?我們家名聲不好,難道你臉上就有光嗎?”

江令宛瞪大眼睛,故作吃驚:“我有什麽臉上沒光的?陷害人的是江令媛,而我只是一個弱小、無辜、又可憐的受害者而已。難道江令媛的所作所為就能令家裏名聲好,令她臉上有光了?”

江伯臣:……

江令媛見形式不好,忙道:“三妹妹,我真心知錯了,就算你恨我,也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讓我再也不能去女學讀書了啊。”

“真心知錯?”江令宛睥睨着江令媛,撇了撇嘴,“第一次,你撒謊騙我,讓我誤會母親,被父親當場抓住。父親罰你,你說真心知錯,不會再犯。”

“第二次,你跟桃葉一起,到父親前面污蔑我要害喬姨娘,後被父親識破,你再次真心知錯,說不會再糊塗了。”

“結果,才短短幾天,你便到學堂裏陷害我。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你又說你是真心知錯。”

“呵呵。”江令宛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每次都是真心知錯,每次都謊話連篇,江令媛,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父親,事不過三,江令媛已犯錯三次,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姐姐。”

江令宛神色淡淡,眼光鋒利:“但父親開口替她求情,我亦不能視而不見。我會跟女學的夫子說我跟江令媛已經和好,在外人面前,也不會與她争吵。但是以後,我再不會叫她姐姐,她也不許再叫我妹妹。否則……”

江令宛一聲冷哼,“否則”後面是什麽,雖然沒說出來,卻不言而喻。

江令媛繃着臉,沒有剛才那般輕松了:“三妹妹,我們是親姐妹……”

“你不配!”江令宛毫不客氣地打斷她,一副絕不退讓的模樣。

江伯臣看看江令媛,又看看江令宛,見她神色堅決,絕不像能和解的樣,只能點頭答應。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你也要說話算話,在外人面前不能再起争執,否則,我絕不會饒恕。”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撫好江令宛,讓這件事情和平解決,這樣江令媛才能留在女學,成為成績最優秀的女學生,進而做宮參加經筵。

至于江令宛說的話,不過是一時之氣,他相信親姐妹沒有隔夜仇,用不了多少時間,兩人便會和好如初的。

“我已經答應你了,你明天去女學,不能再鬧了。”

江令宛唇角揚起,聲音輕快,笑容甜美,十分高興:“父親放心,大局為重,我知道怎麽做。”

她要的是跟江令媛泾渭分明,這樣江令媛再也不能用姐姐的身份鉗制她,再也不能叫她三妹妹,因為她聽着就惡心。

現在目的達到了,她當然高興。

可江令媛不高興啊!

她最擅長的就是打着“我是姐姐,我真心為你好,你這個妹妹這麽不懂事,我卻包容你,原諒你”的旗號去陷害江令宛。

真撕破了臉皮,江令宛口舌如刀,能罵得她狗血噴頭,她卻只能聽着忍着,還不能翻臉。因為她是溫婉得體的好姐姐,若是翻臉,不就露出真面目了嗎?

而且,憑着江令宛的伶牙俐齒,她就是翻臉了,也不是江令宛的對手啊。

江令媛越想越憋屈,別提多怄心了。

江令宛瞥了她一眼,這就鬧心了,你等着,更鬧心的還在後面呢。

江令宛目光一轉,露出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既然父親的要求我答應了,那我這裏也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父親同意。”

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就商讨報酬吧。

她笑得甜美,貝齒雪白,像個可愛的小奶貓,單純又無害。

江伯臣本能就想起前面那次,她小小的請求,那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她雪白的貝齒,讓江伯臣想起可怕的猛獸,每次出現,都讓他肉疼。

“不知宛姐兒你……有什麽請求?”江伯臣一面估算着自己的體己銀子,一面看着自己桌上的筆墨紙硯,語氣慢慢的。

還好,名貴的筆墨紙硯都收起來了,體己銀子還算多。

沒什麽好怕的。

江伯臣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虛汗。

“我不想跟江令媛同坐一匹馬車了,所以請父親給我準備一輛馬車。”江令宛微微一笑,語氣輕松随意。

一輛馬車!

江伯臣胳膊一抖,何止肉疼,心都疼了。

體格健壯、性格溫馴、耐力持久、訓練有素的馬價格非常昂貴,買起來貴,平時養着也貴。

整個會寧侯府,只有三輛馬車,一輛是主力馬車,兩匹馬正值壯年,平日江伯臣去上參加大朝會、去衙門,江令宛姐妹去讀書,都靠着這輛馬車。

還有幾位老爺出門訪友、夫人們上香參加宴請,也由它出力代步。

一輛是備用馬車,只有一匹老馬,木質馬車也簡單又破舊,主力馬車被占用了,才會拉它出來臨時救急。

它跑不快,慢悠悠的,說是馬車,其實比驢車還慢,不過看着比驢車稍微好一些罷了。

剩下的那輛馬車乃是四夫人何娉芳的陪嫁,專門供何娉芳用的,其他人等閑很少去借。

除此之外,江家還有兩輛驢車。外出的時候,主子坐馬車,下人坐驢車。

驢車沒有車轎,不過是個板車而已,底下一塊木板,兩邊裝了半臂高的扶手,沒有蓬,沒有頂,沒有圍,四面透風,冬天吹冷風,夏天曬烈日,別提多受罪了。

梅雪娘會做生意,有錢,但江家人口衆多,花銷大,因此不敢養更多的馬車。

她在的時候都沒養,如今她離開江家,江家只剩下她原本三分之一的生意,就更養不起多一輛馬車了。

江令宛的要求,的确讓江伯臣肉疼心疼啊。

“宛姐兒,不是父親不答應,只是馬車花費實在太大,要不,你換個其他的東西?”

江令宛笑了:“當然可以換其他東西,只是這樣一來,我又要跟江令媛同坐一輛馬車,看到她我就會心情不好,就會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就不想原諒她,不想跟夫子說我們和解了呢。”

“這……”江伯臣實在舍不得,說來說去,都是江令媛惹得禍,他狠狠瞪了江令媛一眼,你沒事招惹她做什麽,淨會給我找麻煩!

江令媛氣得鼻孔都大了,卻只能忍着,越忍越憋屈。

江令宛目光一轉,似笑非笑看着江令媛:“要不,您讓江令媛坐驢車,不跟我坐一輛馬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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