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沒有。”江令宛不願意承認,硬着頭皮道,“不過是騎馬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說得不在乎,可語氣很虛,明顯底氣不足。
程靜昕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你竟然真的怕馬?”
“怕馬怎麽了?”江令宛不自覺挺直了脊背,“這裏怕馬的可不止我一個,也沒什麽丢臉的。”
“沒錯。”程靜昕左手牽住江令宛,右手輕拍胸口,“其實我也有些怕呢。”
江令宛哭笑不得:“如果你說話的時候不要笑得這麽開心,嘴不要咧這麽大,或許我會相信你的話。”
“哎呀,被你看穿了。”程靜昕笑着說,“我本來也怕的,上節課射箭,你沒來不知道,上課之前有人說去年一位新生被同學誤射一箭,險些喪命,還說我們也一定會互相亂射一通,一定會有人受傷,結果我們好好的,不僅沒有遇到危險,反而很有趣。”
“這節課肯定也不會有事的,騎馬一定很好玩。蕭夫子可是定國公蕭家的堂小姐,她從小學蕭家功夫,武藝高強,騎馬射箭俱十分高超,連定國公都對她贊不絕口,說她不輸男兒。有她這樣的師父教授,我們不僅不會受傷,還會很快就學會騎馬。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到郊外去縱馬散心。”
她微微一笑,語氣輕松:“我的禦馬成績一定會很好的,你可不能拖我的後腿,否則,你天下第三的名號可得讓給我。怎麽樣,敢不敢跟我打這個賭?”
江令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竟然連激将法都用出來了,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你想當天下第三,我現在就可以讓給你,何必打賭?”
程靜昕就笑她膽子小,江令宛就說自己已經很聰明了,不能太完美,否則會招人妒忌。
到了上課的時候,江令宛雖然沒能完全克服怕馬,至少人已經恢複了平日的靈活,不像剛開始那樣僵硬了。
蕭夫子二十多歲,身量高挑,皮膚白皙,一雙眼睛清澈平和,雙腿修長有力,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尋常女子說沒有的英氣,卻又不失文雅秀致。一看就知她出身良好,受過很好的教養,能文能武。
點名答到之後,蕭夫子吹了一聲口哨,立刻有一匹矯健壯實的棗紅馬歡悅奔騰而來,它一路跑到蕭夫子身邊,親昵地用頭蹭了蹭蕭夫子胳膊,傲嬌地打了個響鼻,圓圓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股子機靈勁。
棗紅馬憑借着漂亮清澈的大眼睛征服了衆人的心,大家對禦馬課的恐懼立刻就消失了大半,紛紛圍過來要摸它。
蕭夫子本意讓大家熟悉馬匹,便讓每個人都摸一摸。江令宛心裏的恐懼也消失了大半,壯着膽子上前摸了摸棗紅馬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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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像的确不是那麽可怕。
蕭夫子又詳細認真地跟大家介紹馬缰、馬鞍、馬鞭、馬镫,上馬的要領、禦馬的技巧,說完之後,又讓每個人都重複一遍,确保大家記住了技巧,她才說:“我先演示一遍,你們注意看動作。”
蕭夫子腳踩馬镫,躍上馬身,手握馬缰,輕輕一踢馬肚子,棗紅馬便擡起四蹄奔跑起來,十分歡快。
一人一馬慢速跑了一小圈,回到衆人面前,蕭夫子翻身下馬,身手矯健,動作流暢美麗,令學生們歆羨。
蕭夫子見大家躍躍欲試,就讓衆人去挑馬:“不要急着騎,我一個一個地教,沒輪到的人先牽着馬熟悉熟悉。”
江令宛牽着馬,心裏挺緊張的,好在這匹白色小母馬很溫順,不掙紮,也不跑,由着她牽着。
當然也僅限于牽着了,當蕭夫子來教授江令宛,讓她上馬的時候,昔日從馬上摔下來的慘痛回憶湧入腦海,江令宛便額頭冒汗,臉頰蒼白,蹬了幾次都沒有踩穩馬镫。
蕭夫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問題:“你以前是不是從馬上摔下來過?”
江令宛點了點頭。
蕭夫子說:“你心裏有障礙,暫時不能騎馬,你先牽着馬,多熟悉熟悉吧。”
江令宛心裏涼涼的,難道蕭夫子是要放棄了她了嗎?
女學一共六門課,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其他幾門她都有把握,唯獨騎馬她不行。
可若想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若想奪得那朵刻名芙蓉銀花,她必須學會騎馬。
“蕭夫子,你讓我再試試吧。”江令宛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我覺得我還有救,您不能放棄我啊。”
蕭夫子被她逗笑了,也被她真誠的态度所打動,她溫聲道:“學習騎馬急不來,你情況特殊,必須要先克服心裏的障礙才行。你先牽着馬熟悉它的脾氣性格,等你克服了心裏的恐懼,自然而然就能學會騎馬了。”
“只要蕭夫子不放棄我就行。”江令宛含笑致謝,牽着小白馬沿着馬場走。
其他人已經騎上馬慢悠悠地溜達了,膽子大的甚至小跑了起來,還牽着馬的江令宛顯得格外突兀。
喬燕兒騎着馬,耀武揚威地跑到江令宛面前,自得不已:“江令宛,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自打與江令宛有了比試,上課時,她就時常與江令宛較勁。其他課程江令宛都表現很好,如今禦馬課,江令宛竟然如此膽小,她自認為自己贏定了。
江令宛嗤笑:“其他課程全是我贏你,便是我禦馬課得零分,也一樣吊打你!”
“是嗎?”喬燕兒騎在馬上,很是暢快,“那我等着你。”
說完,她哈哈笑着騎馬走了。
小白馬看着同伴奔跑,目露羨慕,不時擡起前蹄踩地,或者打響鼻提醒江令宛讓她上馬。
江令宛哭笑不得,摸摸它的脖子:“我還不會騎馬,沒辦法騎着你跑,我們去清溪湖邊玩吧,那裏有青草,你吃個飽,就當是我對你的補償了。”
清溪湖邊青草茂盛,江令宛牽着小白馬順着湖邊走,小白馬一邊吃一邊朝前走,她虛虛地牽着馬缰跟在旁邊,有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傳來,江令宛擡頭就看到不遠處的涼亭裏坐了四個年輕男子。
這四個男子俱錦衣華服,容貌出衆、氣度不凡,仿若一匣子珠寶美玉,有遮不住的光彩。
其中一人身穿月白色錦紋窄袖直裰,面如美玉、眉似利劍,眼波湛然有神,不是蕭隆慶還能是誰?
而蕭隆慶旁邊坐的那個着明藍色暗紫紋錦衣的男子,江令宛也認識,他正是當今皇帝第四子,蕭淑妃的兒子四皇子。
江令宛臉色立刻落下來。
怪不得蕭隆慶敢出入四如堂,怪不得她說的那些厲害關系他根本不在乎,原來他攀上了四皇子!
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金盆洗手,根本沒有從清音小築抽身,而是繼續做昔日的營生了。
她還以為他聽從了自己的建議,準備讀書考功名走征途了。
原來他根本沒有。
既然是朋友,他怎麽能這樣?
江令宛心中憋悶,牽着小白馬轉身就走。
走了不遠腳步又慢了下來,四皇子表面禮賢下士,和氣待人,實際生性猜疑、刻薄寡恩、手段殘暴,不是個好東西。蕭隆慶與他來往,這是與虎謀皮。
而且前世四皇子是主子的對手仇敵,最後死于主子利刃之下,可謂下場悲慘。
既然是朋友,她不能不提醒蕭隆慶,四皇子不是好人。
江令宛牽着馬又慢悠悠地回來了。
六大書院并排而建,門前是書院大街,書院後是清溪湖。六大書院便就着湖邊的空地修建了練馬場。練馬場之間有區域劃分,卻并沒有隔斷,所以江令宛牽着馬一路溜達着溜達着就到了國子學書院的範圍內了。
四皇子到六部領了差事,今天來,是想挑幾個人跟着他當差的。
蕭湛一向看人準,四皇子便叫了蕭湛同來,又叫了另外兩名相熟的世家子弟,過來問詢六大書院裏哪些人合适。
幾人正說着話,就看到一抹海棠紅與一抹白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白色的是一匹馬,神态悠閑,搖着尾巴吃着草;紅色的是一個小姑娘,白生生的臉,清亮亮的眼,嬌豔稚嫩像一個花骨朵一樣,小手握着馬缰,神态認真好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馬也小,人也小,都有幾分憨态,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瞧瞧,好一副美人放馬圖。”其中一個藍衣男子笑着對蕭湛說,“這該不會又是哪家閨秀,知道清華在這裏,所以強行偶遇來了吧?”
清華,正是蕭湛的字。
男子二十弱冠成人,由師長賜字,蕭湛卻在十五歲那年秋獵拔得頭名,被皇帝賜予表字清華,取穆如清風,朗若月華之意。
自那之後,想嫁給蕭湛的閨秀實在太多,強行偶遇的戲碼他們遇到太多次了。
四皇子也笑,語氣溫和地打趣:“這小姑娘倒還精致,容貌配的上你,知道你要來,追到此處,也算癡心一片了。不如我們叫了她過來,你跟她說上幾句話,也不枉人家如此情深。”